有人劝道:你可别这么说,这么说,不是把士气往下落吗?咱们要相信刺史,相信元帅。
    不是,我也不是不相信,我知道他们的能耐,可是太难了啊。
    就算是知道匈奴当中有他们的人,谁也不敢相信原来与他们浴血而战的匈奴突然倒头帮向他们这边。
    我还怕的是,为了打败他们,咱们这边会跟匈奴达成什么协议,那叫什么,啊,引狼入室。若是这样,咱们还不如战死,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匈奴人□□咱们的一丁点儿土地。
    不会的,不会的!
    我知道不会,可我就是怕啊,他们真的会归顺我们吗,为什么要归顺我们?
    长夜下,面对着寥寥的星辰,他质疑着,这辈子浴血沙场,死生已经置之度外,怕的却是这个。
    手里提着刀,望着天,忽然喃喃道:天上的星星,不论近处还是远处,都是一样的,要是能够看见匈奴那边是什么情况,再来告诉我,该有多好。
    之前守夜时,常做此种想法,那时是念故乡,这次是关心塞外的动向,心系故国。
    韩昭昭举了一个火把,缓缓地行过这几个人的前面,她的步伐轻盈,一点光划过士兵们的眼帘,有的人只抬眼看了一下,接着进入担忧当中。
    韩昭昭默默地走过,独举一个火把,总算走出了那低沉的气氛,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在没有什么人的地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也是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江星阑。
    夫人?
    有人在身后唤她。
    她回头,见是陈子惠的亲信,便问道:何事?
    难掩愁绪。
    是匈奴来的密信。
    韩昭昭双手虔诚地捧过,希望等了这么久,得来的是好消息,这封信太沉重了,揣了太多人的心愿,有站在外面守夜的士兵,有荷着锄头归家的百姓,有塞外的驱逐着牛羊的牧民,还有那已经入眠的前辈。
    她的手颤抖着,拆开信封,把火把扔到一边,只借着月亮的光模糊地见到了上面的字。
    是工工整整的,用中原的文字书写的,按照陈子惠之前告诉过她的暗语,她拼凑出来其中的含义。
    只有八个字暮春时节,游子归乡。
    也就是在知道那含义的瞬间,她泪如雨下。
    之前所恐惧的一瞬间都化为灰烬,盼了这么多年,数十代人的期盼都有了结果,他们能回家了,王师终究还是眷顾了北方冰冷的土地。
    就着火把上的火焰,将这封信烧为灰烬。
    韩昭昭又一次抑制不住地哭了,是自那日得知韩德元死讯以来的第一次。
    持着火把重新走上来路的时候,她仍是掩不住低低的抽泣声,这一声惊动了方才争论的士兵,纷纷往她这边望去。
    见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士兵,拿着火把远远地走过,看不太清楚面容,想来年纪应当不大,看衣服也是普通的士兵,怕也是如他们一样,为着战事而焦灼。
    有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小兄弟,别担心,我们有这么多人,只要我们服从安排,勇敢去冲锋陷阵,别慌,我们会赢的!
    远处的人动了动,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点了点头。
    这一刻,韩昭昭想把消息告诉他们,匈奴的援军来了,他们不必如此担忧,胜利在即。
    可是,为了麻痹周灵的军队,他们暂时要将这个消息隐瞒,一点点儿地通过渗透的方式告知底下的士兵。
    不过,很快,这个好消息他们就会知道了,他们见证血泪,也会见证江山一统,见证无数前辈的夙愿成真。
    恰巧在得知消息的第二日,韩德元的陵墓已经修筑好,因是暮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灵柩又在军中,不得已,没有按照习俗而是提早将他下葬。
    墓穴已经挖掘好,因为军务繁忙,韩昭昭只带了几个人参与了她父亲的葬礼,规模极简。
    韩德元入陵墓,石棺即将盖上的时候,韩昭昭拦下了他们。
    让我进去再去见他一眼,最后一眼。
    除了她和陈子惠,对于韩德元的身世,哪怕是再亲信的人,也不清楚。
    她让人围在这一间墓室的外头,独自靠近了石棺。
    低头,手指轻动,揭下了韩德元脸上覆着的面具。
    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显现在她的面前,脸颊上可见他的沧桑还有他年轻时的英俊面容。
    韩昭昭见过自己祖父的画像,他与他的父亲长得并不像,这副好面容当是随了他的母亲。
    若是一个女子生了这样的面容,又是战败的俘虏,会发生什么,也不难想象。
    虽然,那些事情韩德元没有和她说,但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韩昭昭将面具放在手中,逐渐揉皱又撕破,他活了一辈子,想必还是能盼望着以自己的真实面容示人的吧。
    那她帮他实现,她来,还是想告诉他一个消息。
    暮春时节,游子归乡,漂泊在外的人要回家了。
    合上石棺的那一刻,她看到他隐隐约约的笑容,心满意足,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从容地长眠。
    等天下统一的时候,我会把消息告诉我的父母,还有叔父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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