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华撇撇嘴,“知道了,爱成不成。”
    说罢便往宫里走,其实她今日不想赴这个宴,建康那些士族贵女向来只是表面对她恭敬,实际上不用猜也知道,背地里都嘲笑她的出身。
    他们越看她不顺眼,萧楚华便越想望他们跟前凑,心里厌恶又怎样,见了面还不是要给她乖乖行礼,阿谀奉承。
    宫门还未放行,就见里面匆匆赶出来一个人,萧楚华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摄政王李承璟。
    她全当没看见,打算直接走过去,却没料到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丽人。
    李承璟皱着眉头径自上了马车,没有等那女子,冷着一张脸,像是在生气。
    萧楚华轻轻呸了一声,嘀咕道,“晦气。”她眼波一转,却饶有兴致拦下他身后的女子。
    萧楚华早先也是见过崔莹的,只是接触不多,只记得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娘子。
    “五娘子别来无恙?”
    崔莹正与李承璟赌气,抬眼见是萧楚华,只得按下心里的火气与她敷衍。
    “郡主。”
    萧楚华忽然夸张地扶了扶额头,“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五娘子如今是摄政王妃,是我失礼了,”她嘴上说着失礼,却笑眯眯地看向崔莹身后的仆妇,“听闻王妃去年生下了一位小世子,今日入宫,怎么没带世子?”
    崔莹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顾不得什么贵女的仪态,匆忙告辞。
    她刚上马车,便狠狠瞪了一眼李承璟。
    不过是听说崔茵被大夫人带回了崔家一趟,他便什么礼数都不顾,转头就从宫里出来要去崔家拦人。
    李承璟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警告道,“你们最好适可而止,再去找崔茵的麻烦,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崔莹气得甩开他,高傲地抬起下巴,“崔茵本就是我崔家的人,什么叫找她麻烦,你把她藏起来才是心里有鬼。”
    她被崔家捧在手心里长大,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全都来自李承璟,一是三年前被先太后赐婚搅黄了她与陆家公子的板上钉钉的婚事,二是如今即便做了摄政王妃,看起来风光无两,那个七娘子崔茵却阴魂不散。她不仅要忍受崔茵留下的小病秧子叫自己母亲,李承璟更是明晃晃的心里记挂着崔茵。
    大夫人要把那两个人送走,她巴不得崔茵带着小病秧子赶紧消失。
    李承璟越是记挂,她就偏不想叫他得逞。
    因此看着李承璟着急忙慌去找崔茵,她心底暗笑。
    **
    李承璟得到消息赶到崔家时,崔茵已经被崔大夫人送回了钟山。
    直到入夜,他才又赶到钟山见到了她。
    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崔茵刚回头,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李承璟胸口起伏,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发抖,寒眸盯着她,“你联系的崔家人?”
    崔茵想拉开他的手,“没有,不是我,是崔大夫人自己找来的。”
    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
    “这里的别庄无人知道,崔家人轻易不来丹阳郡城,他们从哪里知道你在这里?”
    崔茵还是那句话,“不是我。”
    “好好的,茵茵还在等郎君带阿珩来见我,我为何要去招惹崔家人。”
    提到阿珩,不只是心虚还是别的,李承璟松开了手,渐渐平静下来。
    崔茵继续道,“我每日做了什么,都有人禀报给郎君,郎君还不清楚吗?”
    李承璟回想手下禀报给他的崔茵的行踪,她一心念着阿珩,除了去灵清观便是去丹阳城采买,行事低调,的确没有什么可疑。
    “崔大夫人今日见你,说了什么?”
    他仍旧不放心,隐隐觉得崔茵内心还是不甘于乖乖在这里待着。
    那张柔弱且楚楚可怜的美人脸上,总有他窥探不到的心思。
    崔茵垂首道,“大夫人警告我,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许我挑唆郎君与五娘子的关系。”
    “还有,大夫人说阿珩要满周岁了,她不叫我见阿珩!”
    李承璟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不会的,有我在,怎会让你见不到阿珩。”
    在他看不到地方,崔茵收起了故意惹他心软的表情,温声道,“郎君,茵茵信你。”
    ***
    深夜,江边的码头寒风瑟瑟,一只小船停在岸边。
    卢嬷嬷按照崔大夫人的意思,将崔茵送到了这里。
    “七娘子,老奴便送到这里了,大夫人今日称寻到了一位仙医,叫五娘子带世子回了崔家住两日,世子有人看顾着,先行一步,等到了山阴,若是摄政王没能寻到,有人在那里等着,将小世子交给您。”
    她轻吐了口气,“七娘子,到时候您带着小世子去了闽州,可就不能再回来了。”
    萧瑟的寒风卷挟着江面上的雾气拂在脸上,崔茵却觉得内心十分安定。
    卢嬷嬷还在向她确认,“七娘子,您当真不后悔?”
    崔茵点了点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前日在崔大夫人那里,要回来了阿爹生前的藏书,书籍多而重,她不好一起带走,叫人存到了一处,等到了闽州,再叫人运去。
    到时候,她可以改名换姓,做个朱夫人那样的女先生,她手中还有些银两,替阿珩寻医问药,而不是做小伏低,被困在别庄,做囚鸟。
    江风猎猎,小船飘飘荡荡,驶离了码头。
    ……
    “将军?”
    娄复抱着胳膊站在江岸,满心疑惑,“那是那位夫人吗?”
    萧绪桓静静看着那艘小船消失在夜幕中。
    娄复好奇道,“那是——夫人的夫家肯放她离开了?不对啊,那没怎么没见她的孩子一起?”
    收回视线,娄复转头看向萧绪桓。
    见他眉头深锁,依旧定定地望着江面。
    江面月光粼粼,早已没了波澜。
    第14章
    江左河湖纵横,因为崔茵离开的消息瞒不了李承璟多久,走水路更妥当些。
    自从来到建康,崔茵几乎无暇记起今夕何夕,直到船行了两日,在一处码头上改换了大船,船舱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有些冷清。
    崔茵正觉得奇怪,船上的掌事却忽然送来一壶椒伯酒。
    春草恍然大悟,“娘子,前几日是年节。”
    她扳着手指数了数,“等到山阴,正好是元宵。”
    崔茵斟了两盅椒伯酒,一杯递给春草,自己也轻轻捏起一杯,“春草,多谢你。”
    春草眼眶红红的,摇头道,“奴婢从小陪着娘子长大,生死相随,是奴婢的本分。”
    说罢喝了酒,推开窗往外看去,淡淡的烟灰色的天幕下青山连绵,大船缓缓向南,只听得水声阵阵。
    “娘子,往后就好了,咱们去闽州,天高地远,再没有谁能委屈娘子和小郎君。”
    崔茵的视线停在一只岸边树梢的鸟儿身上,却总觉得这份安宁和自由,来的有些太轻易了。
    *
    建康。
    今日除夕,小皇帝咳疾初愈,齐太后命人设了一场宫宴,遍请高门士族与尚在建康的宗室亲眷。
    萧绪桓陪阿姐一起进了宫。
    他不理解阿姐的小孩子脾气,今日萧楚华很是兴奋,一想到又能见齐令容被其他几个士族架空孤立还要强撑面子的模样,就觉得十分解气。
    男女分席,萧楚华风风火火拉着侍女往齐太后那边赶去,却有些失望,今日齐太后带着小皇帝去了男宾的宴席。
    萧绪桓有心事,这两日的梦里,总能看见一个孤帆远去的身影。
    他今日无心关注齐太后与崔谢两家的较劲,抬头看向对面,只注意到李承璟今日不在。
    萧绪桓想起崔茵先前说的话,忽然不确定崔茵乘船离去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李承璟送她离开建康。
    他不知道对于崔茵而言,李承璟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成亲三年,听说先前感情甚笃,万一她心软舍不得李承璟,愿意委屈自己一辈子呢?
    越想越烦躁,宫宴刚过半,他便起身去大殿后面的花园里透口气。
    廊下有宫人来来往往,他便走到了一处假山石下,望着月光下的一片湖池。
    今日城里百姓纷纷放起了烟花,在宫里仰头看去,只能看见夜色里闪烁过的五色光影。
    水面映着烟花的倒影,平静如铜镜。
    身后不知何时悄悄走来一个人。
    萧绪桓耳力好,收起思绪,听见声音便回头看去。
    他垂眸行礼,淡淡道,“臣见过太后。”
    齐令容方才见他从大殿里出来,便找了个借口跟了出来,此刻面对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上次与阿兄再三请求他帮一把齐家,被他断然拒绝,称士族与皇室的纷争,他不想参与。
    她羞愤交加,总觉得萧绪桓还记恨她。
    “襄臣,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年……”她忍不住落泪,说起自己年少不懂事犯过的错,“是我虚荣,一时口不择言,才说了谎,让你蒙冤。”
    “对不起,是我和我们齐家对不起你们姐弟。”
    她与萧绪桓同岁,年少慕艾,少女的心事被家人发现,知道自己是士族贵女,万不可能与一个寒门出身在齐家借读的男子有什么结果,一时怕被长辈责罚,只好说谎是萧绪桓先逾矩。
    萧绪桓没有揭穿她,而直接带着姐姐与齐家划分界限,断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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