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托起沈蔓的手指,轻柔地为她揉着。
    沈蔓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才没有把手抽出来,“已经不疼了,殿下不必自责。”
    “那就好。”项承昀笑了笑,“不过这花,能送给我吗?”
    沈蔓犹豫了一下。
    不是她不想交出这木兰花,只是她心有所感,项承昀似乎不那么喜欢它。
    而且这花此刻尸首分离,不仅毫无美感,还隐约有些吓人,他要去做什么?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项承昀的笑容淡了几许。
    不过转瞬间,他又再度笑了起来,“还是算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便留着罢。”转头看了一眼白瓷瓶中枯败的梅花,声音不喜不怒,“正好那几枝梅花也落了。”
    沈蔓面上一顿。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些梅花是很久前,游迟春湖时,那船夫送给她的,她托了沈毅去查真正送花之人,至今还没个结果,可项承昀方才看那梅花的时候,却是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仿佛一切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尽数在他掌控之中。
    这种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沈蔓有些不舒服。
    沈蔓强压下那阵怪异,缓声道:“殿下如果喜欢,带去东宫也好。这是崔小公子作为贺礼赠予你我的,放谁那里都一样。”
    项承昀却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微笑看着沈蔓,“天晚了,你好好歇息,若有新线索,我再来找你。”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蔓怔然地看着他离开,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人虽不似上一世那般暴戾,但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
    项承昀刚一出门,青莳就夺门而入,三两步走到沈蔓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小姐!奴婢方才听到您呼喊了一声,是不是太子殿下他对小姐做了……”
    “我没事。”沈蔓用手捂住那几根发红的手指,面色平静,“不用担心。早些歇息罢。”
    青莳将信将疑,但见沈蔓并无大碍,也只好作罢。
    “呀!”青莳看着桌上,惊叫道,“这木兰花怎么成这样了?”
    “方才不小心折断了。”沈蔓敛了敛眸,轻叹一声,“你将它好生收起来罢。没了枝干,这花能活多久,就看天命了。”
    *
    将床帐放下,蜡烛熄灭,青莳带着断成两截的木兰花走了出去。
    屋内,沈蔓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才有了些睡意。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天将将放明,沈蔓便醒了过来,辗转许久却也无法入睡,最终还是披衣下床。
    青莳在外间,尚在熟睡中。沈蔓没有叫醒她,独自推开门向外走去。。
    然而她刚走出芳庭苑,就被斜倚在墙边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待看清那人是谁后,沈蔓错愕不已,“太子殿下?”
    项承昀始终看着她,“你醒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我睡不着,就起来了。”沈蔓揉了揉眼,确信此时天色还未完全亮起,面带试探道,“殿下来的这样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项承昀踏步向前,在沈蔓面前站定,清晨的露珠洇湿了他的袍角。
    “我有事与你说。”
    沈蔓与他对面而立。即便此刻天色未明,光线并不清楚,可沈蔓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面上的疲倦之色。
    不等她细想,手中便被项承昀塞进了一样东西。
    细长,温润,一端有着硌手的花纹。
    沈蔓讶然,“玉簪?”抬眼看向项承昀,“殿下已给过我一只了,怎……”
    “不一样。”项承昀低声道,“你说过,亲手雕刻的,是不一样的。”
    沈蔓怔了怔。
    “我把它给你,它会比花簪更适合你。”项承昀又向前了一步,他微微弯下腰,眼中满是压抑,“那支花不好,你不要喜欢它,好不好?”
    沈蔓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却蓦然看到项承昀满是血痕的手。
    “殿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项承昀顿时收手,藏在身后。
    沈蔓面带肃色,伸出手,“殿下,给我看看你的手。”
    项承昀不语。
    沈蔓语气严厉,又重复了一遍,“殿下,我要看看你的手。”
    项承昀垂了垂眸,极其缓慢地将手拿出,轻轻放进沈蔓手掌间。
    原本修长完好的一双手,此刻一眼望去,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宛若一块纯白无瑕的羊脂玉沾了狰狞的污痕。
    越是靠近指尖,伤痕也就越密、越深。那些伤痕有的愈合了,有的还在越缓缓向外渗血珠,有的甚至新伤与旧伤交织在一起、结了痂的和流着血的相互摧折,看起来分外恐怖。
    那些旧伤看起来已有一段时日了,而那些伤,显然是不久前才伤到的。
    沈蔓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声音紧绷道:“殿下昨晚何时睡的?”
    项承昀抿紧了嘴。
    “殿下昨晚是不是根本就没睡!”沈蔓抬高了声音,“还有最近这几日,殿下不来见我,是不是就为了隐瞒你手上的伤?”
    她只以为项承昀是生气了,这才不来见她,却不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项承昀沉默片刻,“……我不想再吓到你了。你怕血。”
    沈蔓心头的火一下子熄灭了。
    他还在惦记着巷子里时,她见到尸体便疏远他的样子。
    沈蔓默默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知殿下一片赤诚,但就为这劳什子玉簪,平白耽误殿下休息的时间,不值得的。”
    “值得的。”项承昀声音很轻。
    “不值得。”沈蔓道。
    “值得。”
    “不值……”沈蔓停了停,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跟殿下争。总之这东西,殿下完全可以在白天雕刻,为何非要争分夺秒到连晚上都……”
    沈蔓一顿,看着项承昀,“殿下只是昨天没睡,对吗?”
    项承昀又不说话了。
    “殿下!”
    项承昀低了低头,“我雕了许久,总也不满意……。我以为多尝试几次,就能送你一只好看的玉簪了。这支也不好看,但它能陪你很久,”他顿了顿,又有些执拗地道,“比那支木兰花久。”
    他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了。皱眉有些懊恼地绷紧了嘴。
    沈蔓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头没来由有些酸涩。
    她主动上前,与他对视在一起,语气格外认真,“殿下,我没那么喜欢那支木兰花。对我来说,它与这花园中,草地间,甚至绿林里盛开的千千万万朵小花一样,都仅仅只是一朵花。昨日殿下向我索要它,我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不舍,只是因为我觉得它折断后不甚美观,也感觉得到殿下并不喜它,所以不明白殿下为何想要走它。”
    项承昀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它碍眼。”
    沈蔓无言以对,“……好好的一朵花,怎么就碍了殿下的眼了?”
    项承昀板着脸,“总之就是碍眼。”
    沈蔓哭笑不得,不再与他争论。
    这一世的项承昀依旧执拗,依旧倔强。可他没了上一世的暴戾和残忍后,竟多了些孩子气,真是让她完全意想不到。
    沈蔓指腹摩挲着玉簪上的粗糙花纹,问道:“这上面雕刻的是花吗?是荷花?”
    项承昀迟疑道:“……应该是梅花。”
    沈蔓看着玉簪上硕大的花瓣和光秃秃的茎秆:“……”
    “是、是梅花啊,哈哈,还挺像……”沈蔓有些尴尬。
    项承昀沉默片刻,伸手要去拿那支玉簪,“等来日我送你一支更好的。这支你不想要也没……”
    “殿下给我了就是我的。”沈蔓缩了缩手,不让项承昀拿走,“送出的礼,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说着,沈蔓抬起手,将簪子插在发间,抿嘴笑了笑,“殿下,好看吗?”
    项承昀却不看那簪子。他的视线始终缠绕着沈蔓,口中轻轻道:“好看。”
    作者有话说:
    昀昀:“真是抱歉呢,方才看花看得过于急切,弄疼你了。”
    蔓蔓:“……真当我看不出你是想看花还是想弄死那花吗?”
    木兰花:#¥@#*%@#¥%……
    第15章
    沈蔓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拉着他往耳房去,“耳房有伤药,我先帮殿下处理下手上的伤口。”
    别的不好说,这将军府中,最不缺的就是伤药,尤其是外伤药。
    项承昀停下脚步,“等回府我找人来帮我处理。”
    沈蔓一脸不赞成。
    项承昀将手抽出来,摇了摇头,“有血。会吓到你。”
    “小伤而已,不会吓到我的。”沈蔓道。
    项承昀还是摇头。
    沈蔓只好道:“那好吧。那我寻几瓶药给殿下带回去。这些年我可帮我爹搜罗了不少好药,肯定比那些郎中的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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