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之后, 秦晚回府, 半道上遇到了自己的额娘。她阿玛官位高, 家里也能数出几个功绩来,额娘是顶尖命妇,册封太孙这样的大日子自然也要进宫。只是先前人多,不方便凑一块说话。
    出了宫来,她额娘特意让车夫朝九贝勒府这边走。但出宫的命妇太多,马车拥挤,走到半道才遇见。
    秦晚知道额娘有话要说,便邀额娘去贝勒府坐坐。
    和两个外孙亲昵一番,又瞧了瞧对秦晚和弘霈华裳都很亲昵的三淑,董鄂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都好都好,都是好孩子。”
    分了礼物,让几个孩子出去玩,老太太和秦晚说体己话:“自从前太子谋反的时候闹出来,你阿玛和兄弟,着实赞了你好几回。”
    “这两年要不是你时时刻刻提点着,你父兄险些都要站错队了。谁能想到如今竟然是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爷得了皇上的青眼。那位太孙也是个厉害角色,小小年纪,竟然能被皇上如此看重。”
    “哎呦呦,我说你这几年怎么和四爷一家越走越近,莫不是早就瞧出来端倪了?”老太太低声笑问。
    秦晚轻轻拍了拍她额娘的手:“额娘慎言,这话说不得。只是如今虽然名分已定,我却还是得提醒父兄和弟弟们一句,依旧不能站队。”
    “为什么?”老太太真不明白:“眼下那位刚得了储君的宝座,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时候不去跟前效力,将来待他登基,岂不是要被拿捏?且老大被禁足,老三认了,其余的都没个争头,你还在担心什么?万岁爷如今年岁上来了,不可能再折腾一回废太子出来吧?”
    “万万不可主动往他跟前凑,”秦晚连忙郑重提醒:“当今圣上乾纲独断。如果新封的太子转眼间势力独大,到时候只怕又要生出许多是非。父兄在朝为官,只管办好自己的差事即可。忠于现在的皇上,就等于忠于将来的皇上。若只靠拢现在的储君而忘了皇上,就等于目无君上,投机取巧。”
    董鄂老太太把秦晚的话在心底默念了两遍,恍然大悟:“虽然有点绕,但是额娘听懂了,回去就给你阿玛兄弟都好好说说。”
    老太太眼神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晚晚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额娘就算闭眼,也能放心了。”
    “闭什么眼,您得长命百岁,好好享清福。”秦晚抓住额娘的手。
    “好好好,额娘以后万事不管,好好享清福。对了,先前你让赵大夫给我调理身体,着实很好。我最近身上松快多了。还有你大嫂用了她的药后,也十分有效,已经有喜了。”
    “太好了。”秦晚开心。
    “你阿玛如今都说,你是咱们家的福星。多亏有你,那倔老头子才没走错路,不然一世英名就毁了。”
    母女说了许久的话,董鄂老太太开开心心走了。
    ·
    次日,秦晚带着废太子妃先前给她的手稿,递牌子进宫。
    照惯例,先给自己的婆婆宜妃请安。
    宜妃瞧见她来,满脸喜色。让左右都下去后,拉住她热切的说话:“好媳妇,得亏你眼光好。这几年你和老四媳妇关系好,将来孩子们都要沾你们的光。你这一脉的子孙,五十年的安稳跑不了。”
    “额娘也没少出力,咱们往后只管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秦晚说着想起一个事儿来。
    上上辈子,老爷子驾崩的时候,四爷虽登基,但时间仓促,德妃便没在第一时间拿到圣母皇太后的徽号。守灵哭灵时,宜妃跪在了德妃的前头。
    这里面原因很多,秦晚此刻懒得再去细想。这辈子她和宜妃婆媳关系着实融洽,觉得该提醒一句:“对了额娘,德妃娘娘那边,您最近可曾见过?”
    “怎么没见过,她儿子封了太子,媳妇封了太子妃,嫡孙封了皇太孙,荣耀至极。我们处了几十年,自然要去道贺。”宜妃朝外面瞧了一眼,确定窗户上没人影,又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先前额娘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秦晚明知故问:“怎么讲?”
    “四妃之中,德妃当年封嫔最晚。所以便差了一线。后来封妃,也在本宫后面,又差了一线。这些年,皇上对本宫眷顾最深,天下皆知。本宫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可能会问鼎那个位置,但也从没想过德妃的儿子竟然能得到储君之位,孙子甚至被册封为皇太孙。”
    “这可是咱们大清头一个皇太孙。”宜妃说着摇摇头:“虽然这几十年一直姐姐妹妹的叫着,但忽然之间德妃的地位超越本宫一大头,将来是板上钉钉的圣母皇太后,本宫以后逢年过节要对她行跪拜大礼,这心里头着实不痛快了几天。”
    “不过呀,”宜妃说着拍了拍秦晚的手:“额娘想明白了,母以子贵是必然的。将来总有人会做太后,本宫迟早要对妃嫔中的某一个低头。是德妃总比别人强。”
    “就从她这些年对老十三姊妹几个的照顾,和对早已人走茶凉的敏妃的哀思,这人就错不了。反正以前我也一直叫她姐姐,以后俯首就俯首吧,比惠妃荣妃那两位强。”
    “额娘您能想明白就好,儿媳就知道,您最通情达理。”秦晚微笑,把要劝慰的话咽回去。
    宜妃又笑了:“不过说起来,后宫这些姐妹中,德妃对我着实客气。不像对惠妃和荣妃,客气里透着疏离。这还是当日借着你的医馆给她们好处的功劳。”
    “是额娘大度。”
    “就知道你嘴甜,”宜妃笑着起身:“你今儿个有什么事要额娘帮忙?有就赶紧说,没有咱们就去宁寿宫。老祖宗念叨着想你呢。”
    “的确有件事。”秦晚直言。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已经接近尾声了
    ·下本书的脑洞已经冒好了,大概9月就能和大家见面
    第82章
    秦晚刚收到消息, 太子妃病重。
    她这人平时就心思多,这两年大约是想明白了,所以一直恹恹的。但自从被那该死的爷俩连累, 她日夜忧心自己唯一的骨血和娘家, 耗费心神。再加上她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且注重家族的人, 巨大的落差、耻辱的焦虑已经将她击垮。
    她那份关于慈仁医馆后续发展的手稿,呕心沥血,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神。这份手稿写的很好, 即便以后没有秦晚运筹帷幄, 但若按着这份手稿所写, 就一定能发展的极好。
    秦晚如今比刚重生那会更加惫懒, 能少做一件事就绝不多做一件事。有了这份长远的方案, 她甚至琢磨着将来要将慈仁医馆的更多事务放出去。别管是给四福晋还是别的福晋又或者是太医院。管着老九给她的那几百家铺子已经够累了,她不是铁打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了人家的手稿, 总要在人家最艰难的时期做点什么。
    上上辈子四爷和四福晋就收养了废太子家的女儿,这辈子珍瑜和珍娴被收养之事,秦晚认为自己也没多少实质性的功劳。
    她只不过是递了几句话。
    上上辈子二福晋没把她怎么着, 这辈子也没有。这手稿的人情,她还是要还一下才好。
    思来想去,秦晚绝对今儿个对宜妃开口, 和婆婆讨个主意。婆婆毕竟是宫里的人精。
    秦晚想在太子妃生命中所剩不多的日子里, 帮帮她, 让她活的舒坦点。事情说完,宜妃沉吟了一会, 微微蹙眉开口:“本宫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出头不方便。”
    她没直接应, 又想了一会:“罢了,这事儿咱们拉上四福晋。她那边出面更方便些。”
    宜妃拿着那手稿又琢磨了一下:“咱们大家一块去老祖宗跟前,把这份手稿呈上去。由四福晋牵头,求老祖宗看在她这份功劳的份上,给她一个恩典。”
    宜妃说着就起身,带着秦晚朝宁寿宫的方向走,半道上还小声说:“你放心,老祖宗多半会允准。而且这个时间正好是四福晋要去给太后请安的时间,咱们正好能遇着她。”
    “待会儿到了宫门口,咱们先和她通通气。”宜妃和秦晚并排小声道,侍女嬷嬷都在五步之后跟着,听不到二人的对话。
    今儿个四福晋派了心腹特意关注外边的动静,特意掐着点慢慢走,和秦晚正好对上了。
    宁寿宫外,四福晋正好也有事想和秦晚说。
    一碰头,宜妃让妯娌俩单独聊。
    秦晚早就知道四福晋今儿个有话要和她说,便没着急。
    结果巧了,四福晋要说的也是太子妃的事儿:“说起来这事儿其实不该麻烦你。”
    她叹气看了一眼永和宫的方向,微微努了努嘴:“可是试过那位的口风,她老人家不赞成。我思来想去,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
    “太子妃尽管说,若能帮,我就帮。”秦晚好奇。
    “别叫我太子妃,我喜欢你叫我四嫂,”四福晋拉着秦晚的手:“好妹妹,你给我好歹留一点儿人情味。”
    秦晚微微垂眸,回捏她的手:“四嫂这话,也让我心里暖,以后我便恃宠叫一辈子嫂子,你可别嫌我。”
    “嗯,就叫一辈子四嫂。”四福晋重重点头,继续压着声音说事:“二嫂病重,先前她得势的时候,着实也照顾了我们不少。尤其是四爷没分府的那些年。我们爷不得那位的宠爱,养母又去得早,着实也艰难过。当年毓庆宫那两口子对我们不错。再说远些,闺阁里做姑娘时,经常能碰见,相处的也挺好。”
    “凭心而论,那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珍娴珍瑜被接出来后,她的病越发压不住了,如今很不体面。我想求求老祖宗,给她些许体面。”四福晋说着垂眸:“她这几年万事不沾手,外头的事与她有什么相干。”
    秦晚看得出来,四福晋心底还有半句话没说完:那些处罚,不过是被人连累,一同受过。谁让她享受过太子妃的尊贵呢。
    秦晚也没掖着,提了提先前那份文稿的事儿:“咱们拿去再给老祖宗瞧瞧,老祖宗最慈爱。看在她有一份功劳的份上,说不定会准了四嫂所请。”
    瞌睡有人送枕头,秦晚和四福晋正好想一块去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原本废太子胤礽就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儿,太子妃处事颇得当,太后一直也是中意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秦晚仗着自己银子多,硬生生把自己砸上宁寿宫大红人的宝座。
    连康熙这么个乾纲独断的君主,都不愿意对做出谋逆之举的胤礽下杀手,更何况太后呢。三贝勒说出巫蛊之事后,康熙和太后一致认为废太子之所以做出那些事,都是被诅咒所致。所以如今,废太子一家的生活比被一撸到底的老大一家好很多。
    二福晋眼瞅着就要咽气了,太后看着那份呕心沥血写成的手稿,虽然看不懂,但听秦晚念后也觉得很好。她拉着四福晋的手道:“好孙媳,难为你还想着她。”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秦晚:“你也是哀家的好孙媳,若是别人只怕当日都不愿意去牢里见她呢。”
    太后说罢又摸了摸那份手稿:“哀家琢磨着,此时给她派多少太医都无用。不若赏她一份死后哀荣。按照郡王福晋之礼下葬。”
    四福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二嫂最挂念珍瑜。”
    “你说得对,哀家跟皇上说说,尽快下旨给她个封号。太医说老二媳妇就在这两日了,”太后又对四福晋和秦晚道:“你们妯娌二人,带上那两个丫头,一块瞧瞧去。”
    ·
    次日,秦晚和四福晋带着珍娴珍瑜一块去看了瓜尔佳氏。她很憔悴。
    她原本就一直有心病,只一直瞒着众人,惊了一场剧变,又冒出几样急症。此时躺在床上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就凭着几万汤药吊着,盼着能再见女儿一面。
    瞧见珍娴珍瑜两个丫头一切都好,她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被两个女孩服侍着梳了妆,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
    “你们两个以后要谨记,体面来之不易,要好生珍惜。太子妃和九福晋对你们有救命之恩,你们要一辈子心怀感恩。将来若嫁到草原上,那也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当保重自身,向恪靖公主那般,活出个潇洒人生来。”
    两个女孩含泪应了。
    二福晋笑着看向四福晋和秦晚:“谢谢你们。我死后,愿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只在黄泉路上,彼岸花旁千千万万年为你们祈祷,福寿双全。”
    她说完,靠在珍瑜肩膀上,像睡着了一般。
    珍瑜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
    虽然四爷提议按照亲王福晋之礼治丧,但康熙爷还是让老十二按照郡王福晋之礼治丧。
    这是秦晚重生回来后参加的第一场葬礼,心情复杂。
    四福晋对秦晚更加亲密,和秦晚约着时间一块去宁寿宫,趁着给太后请安的功夫一块说说话。
    这一年的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
    康熙四十八年的新年,康熙爷想好好庆祝一下。虽然经历了被唯一嫡子逼宫的烂事,但他得到了一个好太孙。
    四爷一家推了几次,但三爷和一众朝臣都认为该好好庆祝,拗不过便只好着人准备。
    只是没想到,康熙四十七年除夕夜里,弘晳死了。
    弘晖被刺时,康熙爷就瞧出来这混账比太子还坏,便提防着他,让人暗中折磨他,只许活着受罪,决不许自戕。
    但除夕之夜守卫松散。弘晳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做成绳索后,吊死了。
    老爷子觉得很糟心,除夕宴后撒了一通火:“这孽畜就是掐着日子,故意让朕心里不痛快!”
    暴怒后,老爷子下了两道口谕:一切宴会照常;把弘晳的尸体拉到乱葬岗去喂狗。
    至于丧仪,不用办。只在已逝瓜尔佳氏地宫下,废太子几个侧福晋和侍妾的地宫旁塞个空棺材了事。
    废太子原本就疯疯癫癫,得知弘晳已死,又哭又笑又骂。没过几日疯病再次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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