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做了主,告诉她们,你是我——”
    李望秋顿了下,“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所以他们破格录取了。”
    宋枝蒽垂着眸,看起来无波无澜,却冷漠到极致。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质问李望秋,承认我是你的女儿就这么难吗?
    但现在,她连多余一丝情绪都觉得浪费。
    可正是她这番无所谓的反应,让李望秋觉得惴惴不安,她很快又解释,“枝枝,我知道你怪妈妈,但妈妈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我很早就为你办了一张卡,里面存了很多钱,打算等你毕业后当做你事业起步金,你想出国留学也好,你想考研深造也好,都随你。”
    “这件事你外婆一直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两年不敢联系你,是出于我现在的家庭状况。”
    “季家没有那么安生,我怀了孕,身体大不如以前,老季他愿意和我结婚,就是因为……”李望秋很艰难地说,“我没有别的孩子。”
    豪门不好混,这句话不是玩笑。
    即便季郑平对李望秋感情深厚,也无法忽视家族利益。
    他们那样的人家,不会允许外人来争抢家族的利益,更别说是别人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次意外怀孕,对李望秋来说是一场不小的劫难,以她的年龄,不论是生下来还是打掉,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二者之间,她宁可选生下来。
    宋枝蒽又怎么会不懂,她只是想知道,李望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自己的。
    李望秋深吸气,“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回国了,只不过我那时候不在北川。”
    “你即便在北川也不会看我的。”
    宋枝蒽麻木地看着她,“因为你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我。”
    李望秋想说什么,却被宋枝蒽打断,“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和家庭,未来还有新的孩子,宋枝蒽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
    “甚至是一个污点。”
    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宋枝蒽,李望秋瞬间慌了,“不是的枝枝,你别这么说。”
    宋枝蒽扬唇一笑,眸光里有水光闪烁,“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毅然决然与过去割裂,不止女儿,就连自己的母亲也要划开界限,我只能说,你的未来真的很诱人。”
    “不过确实。”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曾经和一个老赖结过婚,还被家暴劈腿。”
    “同为女人的层面讲,我理解你,也很佩服你。”
    “但我无法谅解你。”
    无法谅解她当初的离开,让她一个人熬那么多年,也无法谅解她明明有能力,却依旧选择不要自己。
    积攒许久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宋枝蒽喘匀一口气,想要提包离开。
    李望秋见状急忙开口,“我没奢求你能谅解我,是妈妈做的不对,我现在只想弥补你。”
    “这些年我欠你太多,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都知道。”
    “现在我有能力了,想对你好,弥补你,好好疼你,难道这也不行吗?”
    “你真的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吗?”
    比起半个小时前的知性优雅,此刻的李望秋终于意识问题的严重性,满脸悔色地望着她。
    宋枝蒽却毫无波动。
    直到一道高大身影突如其来从李望秋身后掠过,径直绕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伴着一句沾染嘲意又讥讽懒散的——“阿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熟悉好闻的檀木香浸入鼻息。
    宋枝蒽心神恍惚一瞬。
    目光下一秒就跌入祁岸循循望来的深邃长眸中。
    完全不似之前在俱乐部时那样的疏冷难以接近,面对宋枝蒽的祁岸,眼底永远荡漾着慵懒笑意,又痞又温柔。
    身上的气息却是明显带着穿越风雨的凉意。
    就连短发的发丝也是微湿的。
    想到祁颂的那通电话,宋枝蒽眼眶一下就红了。
    像是在外面找不到家的小朋友,突然等来接她回家的人。
    也像是潜意识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最终被证实都是她在胡思乱想。
    祁岸在桌下牵起宋枝蒽因恨意而冰凉的手,暖暖的体温度渡来,他转头看向面色讶然的李望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枝枝现在有我疼。”
    李望秋眉心一跳。
    祁岸扯了扯唇,笑里蕴着狂妄,“不劳烦您这个当妈的费心。”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七十五章
    这两句话有多打脸, 李望秋此刻的表情就有多彷徨失措。
    她没想到这场难得促成的谈心,会杀出“程咬金”,更没想到这人会是祁岸。
    季郑平和澜园的另一位股东, 也就是祁岸的四叔关系不错, 偶尔有些商业上的望来, 私下也会吃个饭。
    李望秋没和祁岸正面接触过,但去澜园选珠宝的那几次,曾远远看过一眼。
    二十出头的年纪, 气质沉稳通达, 外形也极为优越, 打眼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中龙凤, 据说这澜园一半的股份都是他的, 很多生意人情往来,他也不少参与。
    最重要的是,他是京圈祁氏老三祁仲卿的大儿子。
    所谓云泥之别。
    在李望秋眼里, 他与宋枝蒽俨然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可现在,他却冒着风雨出现,只为护着宋枝蒽。
    在李望秋出神的瞬间, 祁岸转念就和宋枝蒽旁若无人地说起话。
    宋枝蒽声音软糯又惊讶,“你不是在俱乐部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祁岸捏了捏她的手,故意在她这儿取暖似的, “还不是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担心你。”
    说话间, 他撇了李望秋一眼,似笑非笑, “还挺巧, 让我赶上了。”
    祁岸气场强不是玩笑话。
    饶是李望秋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故作平静地开口,“你好,我是宋枝蒽的母亲,你是祁岸吧,我知道你。”
    语气透着隐约的“家长式”压迫,像仗着身拿腔拿调。
    祁岸头偏了偏,还没说什么,宋枝蒽敛神开口,“您这么说,季总听了恐怕不高兴。”
    “既然选择一种身份,就请李女士好好尊重自己的角色。”
    “不要既要又要。”
    李望秋被堵得哑口无言,面色像是沉了一层霜。
    在宋枝蒽的成长轨迹中,她也曾算是一个严厉的母亲,会管教宋枝蒽,让她做个有礼貌懂是非的好孩子。
    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在宋枝蒽人生中消失太久,以至于即便被她讽刺,她也没有资本说出指责她的话。
    甚至在她眼里,自己连个陌生人都不是。
    想到这,李望秋鼻腔蓦地一酸。
    望着起身要离开的二人,脱口道,“你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妈了?”
    祁岸一手拎着宋枝蒽的包,另一只手牵着宋枝蒽。
    原本宋枝蒽都打算不理她直接离开,却不想祁岸停下脚步嗤笑出声,“不认她的人不是您么。”
    “您这么大岁数了,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祁岸脾气野性难驯,怼起人来从来不似宋枝蒽那样迂回,这会儿勾着嘴角冷笑,敌意就差写在脸上。
    李望秋秀眉倒蹙。
    那表情好像在说“我好歹是枝蒽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不料祁岸的话像针,轻飘飘地落下,句句扎在她心坎。
    “您也别不爽。”
    “枝枝认的长辈,我一定恭恭敬敬。”
    “她不认的,我也只当碍眼的陌生人。”
    男生音质磁浑低润,带着玩味的笑腔,却把丑话都说尽,完全一副陪宋枝蒽离经叛道的意味。
    就好像无论她是对是错,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
    宋枝蒽突然就觉得,够了。
    哪怕她人生中缺失了很多,诸如父母宠爱,平坦顺遂的青春,都不及祁岸半分珍贵。
    他是老天留给她最厚重的礼物。
    她没有理由不去释怀。
    只是这种释怀,对李望秋来说难以接受。
    宋枝蒽平静地望着她,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妈”。
    话落的瞬间。
    李望秋眼眶湿润,抬头又惊又喜,然而下一秒,就被宋枝蒽的话打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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