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已经是袁道失踪的第三日了,夕阳西下,云霞灿烂,天边火烧似的红彤彤的,彰显着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天气晴好,本应心情舒畅,可是提扶却什么心思也没有,出嫁的大红嫁衣和罗缨均是绣了一小半摆在那里,她心不在长公子身上,对嫁入宫门万分不情愿。
    本应出嫁的女儿必须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和罗缨,她却全然不上心。摆在闺房里只是摆了个迷魂阵而已,害怕宫里的婆婆和宫婢们来检视,才摆在闺房之中,没人的时候便由当值的贴身丫头轮番上阵来绣,外头一有通禀的小厮喊袁婆婆到了,便赶紧由提扶接过来,装模作样的绣上那么几针。
    这几日之中提扶一直是提心吊胆的,狠怕楚高义或者是查四儿带来袁道的死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当真是度日如年。仅仅三日的时间,便又消瘦了一圈儿。
    期间几次长公子派宫婢来请,提扶均借口感染风寒,以防传染为由,拒绝见长公子的面。
    楚高义这几日一直在按照卦象所指的方向和范围,仔细的查找,又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怕走漏了风声,反而害了袁道。
    楚高义通过袁道十四年前那晚的回忆,已经猜到了查四儿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为什么能在楚府白蛰伏十四年而不露丝毫破绽,既没引起楚令尹的猜疑也没有引起宫中那位主子的任何注意,不得不说他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可是这阴谋是什么,他却是一点也摸不着边际。
    另外,自从知道了提扶的真正身世,他便一直惴惴不安,一旦提扶的身世被拆穿,一个公主不要紧,而代替提扶生活在宫中的长公子是息国的储君,这个储君却并非王室血统,此事非同小可,势必要牵扯燕氏、楚氏、楚夫人母系一脉,还有当日所有在灭度庵侍候的一应奴仆,以及负责记录、掌管王室宗室族谱的宗正府大小官员,谁也逃不出掉脑袋的命运。
    息国势必会因此掀起一起血雨腥风。这还是其次,更有甚者,为争夺息国王上的继承权,羽氏宗族内部,正支分脉大凡能沾到羽氏边儿的恐怕都要借此动荡之机有所图谋。真到那个时候,当今之世七国的时局恐怕都要陷入动荡不安之中,而受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穷苦百姓了。
    楚高义自小受师父深恩,胸怀天下,仁心处事。因此,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不是统治者的角度,而是更希望对天下劳苦大众负责。
    思虑再三,燕氏一脉是不会将此事揭底的,除了燕王后、燕王后之兄燕限荆也就是化名查四儿的护院还有袁道、道里及他楚高义知道当年偷龙换凤的真相之外,应该是再无他人知悉,这让他稍稍放心。
    楚高义分析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因他丢失了师父所传的通灵蓍草,所起卦象准确率不及原来的一半,如今也只能大致确定袁道的方位和范围。
    道里这几日不见人影儿,派人到城中酒肆去寻找未果,也不知道灌多了酒钻到哪个狗洞里烂醉如泥了。
    楚高义暗暗咒骂道里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十四年前楚府家医医正王蓟之辞职时,他便有心举荐道里弥补这个空缺,可是,道里一听脑袋摇得象个波浪鼓一般,说死不同意做这个医正,还威胁说楚高义和袁道两个,谁要是敢透露他的医术,便来个一走了之,让他们这一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高义无奈只得将已经写好了的举荐信烧了。
    他哪里知道道里正与袁道同时被人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受苦,更是想不到,在地牢中道里和袁道竟然发现了彼此之间血肉相连的父子关系。
    连日来调查无果,楚高义都有些灰心丧气了,开始怀疑自己所占之卦是否是大错特错了。他有点不敢去见提扶,实在害怕见到提扶那伤心欲绝的眼神。
    这日晌午过后,他唉声叹气的来到他解卦所得范围的最边界之处,楚府西北角最偏僻的地方,原来做为药园栽种一些常用药草,还有炮制原药材用的药庐。
    十年前,这个药园子因楚府引景而入的沅河改了地下河道,导致这个药园子地表四季潮湿,已经不适合再种植药草和炮制药材了,因此,便重新选了址,将药园子搬到了别处,这个废弃的药园子便一直无人打理,荒废在那儿。
    楚高义也是死马当了活马医,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了几日,已经是地毯似的搜查了,也不见袁道的半点影子。
    他就怀疑自己一定是计算错了,袁道被人绑架一定不会在楚府范围内。
    然而就在他垂头丧气的走进废弃的药园子之时,便看到地下有稀稀落落的脚印。而且很明显这脚印是新近被人故意抹去的,大部分的脚印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看不真切了。
    但是,楚高义心细如发,还是通过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推断出,近日此地必有人频繁往来。
    他猫了腰仔细观察脚印被清理的痕迹,试图从痕迹中找到这个进入药园子之人的去向。
    可是研究了半天,也只是发现了一两个没有清理干净的痕迹,根本不能连成足迹来确认他的最终目的地。
    这个废弃的药园子已经是卦象范围内的最后一处了,如果不能有收获,那么只能另想办法了。
    楚高义正准备回转濯缨水阁重新起卦再占上一次,便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高义虽然没有功夫在身,但是由于练习占卜术之中有一门听音起卦的技艺,儿时被师父逼着练习过耳力,所以听觉较常人灵敏得多。他听到脚步声便寻了一丛杂草藏起来,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戴了一个大斗笠,斗笠上垂了面纱,身着青布儒衫,脚下一双虎头靴,打扮得不伦不类颇为怪异。
    通常大斗笠都是习武之人或是走镖之辈惯用的,而青布儒衫却是文人惯用的装束,虎头靴却是公门中的武人所着的公务靴子。
    所以,从来人的着装上看,根本看不出是哪一类人,也很少有人如此穿法。
    只见那人行色匆匆,手中提了食盒子,一边走一边四顾张望,显然是在瞧自己是否被人跟踪。
    楚高义本想跟在那人身后,瞧个清楚他到底到这废弃的药园子里来做什么。可是,药园中杂草丛生,仅有的小径也是布满荆棘,况且小径极为狭窄,两旁荆棘密布,如若跟的太近,身体碰到杂草必然要发出响声,一定会被前边那人发现。
    于是,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待那人走的远了,感觉自己跟上去能瞒过那人耳目,才小心翼翼的踩着那人的脚印向前寻去。
    向药园深处走了有二里之遥,便发现前面再无脚印,他左右找了找,那人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了踪影。
    他以为跟错了方向,回过头去寻那人的足迹,发现足迹便似给人清理过一般模糊得很,只有他自己的足迹倒是清楚可见。
    楚高义猛地一拍脑袋,暗道自己可当真笨到家了。
    那人所着儒衫必是他的真实身份,必为儒士,从文之人。之所以头戴武人的斗笠不过是遮掩面目所用,定是府中的熟人,怕人认出所以才遮挡了面容。
    脚下蹬了一双虎头靴,完全是因为虎头靴专为公差所设计的,靴底为特殊的材料和方法制作的,留下的足迹不可寻。以便于公门中人追踪和反追踪。
    自己寻到这里再无足迹可寻,恐怕就是这虎头靴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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