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不曾见过他们一面,哪怕他不曾与他们相处,但他知道不用任何条件作为交换,他们便已经爱着自己了。
    他不是被抛弃,被嫌恶的存在。
    重新压在他肩头的巨石被挪开,此时此刻,方星泉真正感受到一身轻松,他苦苦追寻一生的东西,原来在他还未降生便拥有了。
    “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但他们执行的任务特殊,关于他们的个人信息很难查到,当年新闻上也只公布了名字。”席亭舟看向方星泉,猝不及防来了句:“要不你试着感应一下?”
    方星泉怔忡:“感应什么?”
    席亭舟:“血缘感应,你之前看见你母亲的照片不是有感应吗?”
    方星泉失笑,“抱歉,这回感应不到。”
    把照片往前推了推,方星泉歪头问:“你觉得谁和我长得比较像?”
    席亭舟仔细琢磨,端详照片,再看看方星泉,挨个指过去:“你和他的鼻子像,和他的嘴巴像,和他……耳朵像。”
    最后一张的男人五官英俊,剑眉星目,目光坚毅,席亭舟沉默好一会儿,方星泉先一步说:“我看你俩最像。”
    照片上的男人不苟言笑,剃着寸头,军装整齐妥帖,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确实和席亭舟更像。
    只不过男人长相偏硬挺,席亭舟五官线条稍柔和一些,贵气逼人。
    按照席亭舟的分析,方星泉就是一大众脸,同谁都有相似之处,凭一张照片认出生父,过于困难了。
    此事只能先搁置,待查出具体消息再说。
    “你母亲的遗物看了吗?”席亭舟收起照片问。
    方星泉颔首,“看了。”
    东西少得可怜,一条星星形状的项链,是银子做的,已经黑了,方星泉找了家店清洗之后才辨认出坠子上是星星。
    “难怪方辉能留下,银子不值钱,周慧萍肯定只看得上金饰。”方星泉举起手中闪闪发光的项链,脑袋靠上席亭舟肩膀,“他们的定情花是满天星,你说这条项链会不会是我爸送给我妈的?”
    “唯独它与我妈妈的饰品格格不入,我爸大概率是个穷光蛋。”
    席亭舟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应该吧。”
    “还挺浪漫,我以为是钢铁直男呢。”方星泉弯了眉眼。
    席亭舟抬手拖住吊坠上熠熠生辉的星星,“你的名字,藏着他们的定情花。”
    方星泉眸光微动,席亭舟的大手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在世时取的。”
    “可纪鑫……”方星泉不敢相信,如果他的名字是他生母取的,为什么纪鑫当时叫方鑫,而不是方星泉。
    总不可能方辉知道纪鑫不是解槿的孩子吧。
    席亭舟解释道:“当时是方辉父母去给孩子登记的姓名。”
    老俩口没文化,记不住「方星泉」这种文绉绉的名字,干脆叫方鑫,「鑫」字好呀,三个金呢,以后一定大富大贵,旺财,回去后方辉虽然气恼,但他忙着和周慧萍的婚事,脱不开身,将错就错,孩子便叫了方鑫。
    方星泉对九泉之下的方辉父母升起一股感激之情,错得好,他妈亲自取的名字被纪鑫用过想想就恶心,幸好这个名字只属于自己。
    他倒进席亭舟怀里,笑得开怀,席亭舟被他笑容感染,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亲了下少年的额头。
    另外一件东西,是一个小羊皮笔记本,里面夹着一支钢笔,钢笔平平无奇,其实是国外进口货物,幸好周慧萍有眼无珠,分辨不出好东西,没拿去卖了。
    翻开笔记本,上面用英语写的日记。
    【今天宝宝动了,真神奇,我清晰地感受到与我血脉相连的另一个生命正在茁壮成长,如果你在肯定会贴着我的肚子和他说话吧。】
    【夜里脚抽筋,真疼呀,你会不会怪我娇气?好想你。】
    【身体越来越沉,我的脚大了好多,现在应该能穿上你的鞋子,午睡醒来宝宝在和我打招呼,小脚丫好可爱。】
    【我开始准备宝宝的衣服了,你觉得选什么颜色好?蓝色吧,你喜欢蓝色,我也喜欢。今天看见邻居家的孩子闹着要骑大马,按照你的臂力,宝宝十岁前应该都可以在你身上荡秋千吧。】
    【梦见我们送宝宝上学,宝宝哭着不去,你直接把他拎进幼儿园,然后被我教训了,后来宝宝上学不哭了,我俩站在栅栏外伸长脖子看他做早操,醒来发现是梦,宝宝在我肚子里呢。】
    方星泉看了三分之一便看不下去,眼泪簌簌往下流,他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消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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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方星泉和席亭舟没在s市多逗留, 隔天直接回了帝都,席亭舟工作繁忙,抽空陪他来s市几日也是见缝插针的开视频会议。
    梁叔回去和田老板提了一嘴, 田老板果然产生兴趣,这些天特意找人实地考察,打算模仿农家乐模式,到他们村里钓钓鱼, 欣赏欣赏自然风光,再吃吃农家特色菜,应该很吸引被工作压榨到精疲力竭的城里人。
    “村长昨晚把村民们召集起来商量了一番, 大家虽然跃跃欲试,但也担心血本无归, 原本就穷,怕这么一搞赔得饭都吃不起。”梁守国理解村民们的顾虑, 做生意本来就是充满风险的事儿, 像他当初犹豫要不要和方星泉合作出来单干,纠结得头发快掉秃。
    结果在方星泉意料之中, 保田村闭塞,村民以老弱病残为主体, 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基本外出打工赚钱去了,他们思想传统,手中的钱不仅少而且来之不易, 冒不起风险很正常, 但村民想要过上好日子, 必须把村子发展起来, 即使不为他们自己也该为下一代着想。
    如此浅显的道理, 村长应当明白, 方星泉可以慢慢等,“梁叔您继续忙您的,此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梁守国听他成竹在胸的语气,微微讶异,年轻人意气风发非同凡响,自己到底老了啊,爽快答应:“行,听你的。”
    结束通话,茶水间的水恰巧烧好,方星泉接了杯泡金银花,他近来有些许上火,白净的额头上冒了颗痘,打从s市回来,每天过得清心寡欲也不知上哪门子的邪火。
    拿着水杯往回走,方星泉琢磨,莫非症结就在过于清心寡欲?是时候该疏通疏通了?
    脑子里不禁回放起他和席亭舟互相代驾的事,虽然没飚上秋名山,甚至可能给席亭舟留下了心理阴影,但总归比从前有进步,现在如果没人刻意提醒他,他经常会忘记席亭舟有洁癖。
    席亭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雪白清晰可见薄薄皮肤下的血管,他的手臂肌理分明,肌肉线条流畅,不似长年累月坐办公室的人那般羸弱,反倒结实有力,上回被席亭舟扣住腰,手指印留了好多天才慢慢消退。
    晚上洗澡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每每瞧见那深深浅浅的痕迹,方星泉总忍不住小脸通黄,思绪满天飞,席亭舟力气那么大,不晓得他内啥的时候有没有打屁股的爱好,肯定会留下巴掌印,他的手指特别长,也不知能不能印完整。
    越想越离谱,方星泉匆忙收回思绪,不正经的只有他,席亭舟一个正经人估计压根儿不了解还能这么玩。
    “哟,原来帅哥也长痘呀。”祝理手里拿着文件,走向董事长办公室,嘴上不忘调侃一句。
    “祝哥早,帅哥不仅长痘,还便秘呢。”方星泉十分直白地说。
    祝理摆摆手,道:“大清早谈话内容味儿就这么重,星泉你让老板给你多做两天健身餐吃吃,保管远离便秘。”
    方星泉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吗,天天吃草,“我喝点金银花就行了,我食肉动物,吃不惯草。”
    祝理乐得合不拢嘴,跟他一起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席亭舟正和严秘书交代工作,“对了,加大骆氏那边产品供应量。”
    严秘书快速记下,方星泉听了一耳朵略感疑惑,不过席亭舟在忙工作,他没有多嘴,压下稍后再问。
    严秘书出去后,祝理递上文件,同席亭舟谈的正是从杨家手里抢过的文圣路那块地。
    上次他和骆骋洋一起掉水里的地儿。
    说起来骆骋洋自那之后没再找过自己,不清楚是不是吓破了胆,最好是,方星泉着实不想脏眼睛,更不想影响美好的心情。
    “星泉你有什么想法?”席亭舟视线忽然投向走神的方星泉。
    顿时,方星泉宛如上课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脸茫然,蠢蠢欲动想给同桌使眼色问答案。
    祝理开口帮他解围,“大家都在围绕文圣路那块地如何开发各抒己见,目前主要有两个观点,一是打造新商圈,二是汇聚新兴产业开发区。”
    “那边地理位置相对市中心比较偏,周围居民多以中老年人为主,地广人稀,但交通还算便利,大家其实更偏向后者,老板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块地其实是方星泉明里暗里让席亭舟搞来的,他有前世的记忆,自然因为此地价值不菲,才足以让他出手。
    “我吗?我对商业方面的事情不清楚,不过上次去采风,我觉得那里风景很好,富有独特的人文气息,比起拆迁重新开发,如果能保留老街原本的风貌,应该可以吸引许多怀旧的人前去参观。”
    祝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认真,他拖住下巴仔细思考,转头看向席亭舟,只见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唇角噙着浅笑,眼中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嘶——
    使劲搓搓鸡皮疙瘩,祝理恨不得抱头鼠窜,千万别跟臭情侣一起工作,太恶臭了!满屋子都是狗粮的芬芳。
    “叩叩叩,席董,林总找您。”严秘书敲响门。
    席亭舟把文件递还给祝理,“你带星泉过去看看。”
    方星泉纳闷儿,他啥也不懂,带他去哪儿?看啥?
    祝理一脸了然,“行,保管把老板娘安全送回来。”
    话一出口便被席亭舟睨了眼,“别乱叫。”
    方星泉刚爬上耳朵的热意迅速退下,平日甜言蜜语,却不让公司的人叫自己老板娘,这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正宫地位?
    “星泉是男孩子,要叫就叫小老板。”席亭舟提点道。
    胡思乱想的酸涩未成形便被席亭舟一句话驱散,方星泉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他家席叔叔好好哦。
    如果不是工作时间,他一定亲上去了。
    祝理再次遭受狗粮暴击,“是是是,小老板咱们走吧。”
    方星泉转身时朝席亭舟一个飞吻,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幸亏祝理走在前面没看见,否则今天中午恐怕不用吃午饭,光吃狗粮就胀肚子了。
    接收到飞吻的席亭舟忍俊不禁,眼尾笑意蔓延。
    方星泉出门与一个身高相仿的男人擦肩而过,鼻间嗅到浓郁的香水味,倒不是对方香水喷得多,而是他喷的香水本身偏浓郁类型,方星泉鼻子发痒,想打喷嚏,他自己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很喜欢席亭舟的香水味,仿佛曲径通幽处,遥遥飘来一缕似有若无香气,裹着夜晚霜露的寒凉。
    揉揉发痒的鼻子,鼻头泛起淡淡的红,浓黑的睫毛轻颤,抬眼间展露两颗明亮的瞳眸,恍如晨间森林里的小鹿,美好干净,诱人追寻。
    然后占为己有。
    林辰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少年身上,直到听见祝理加重声音和他打招呼,这才恋恋不舍把目光挪到旁边祝理身上。
    “哦,祝助理,好久不见,你们席董又换秘书了?之前似乎没见过。”
    祝理四两拨千斤,笑道:“林总您日理万机,和我这个闲人不同,哪有机会常常见着,要不您替我和老板美言几句,给我个忙起来的机会。”
    “祝助理哪用得着我替你美言,谁不知道你可是席董心腹,这位新来的小朋友看来很受席董器重呀,竟然让祝助理亲自带。”林辰视线始终停留在方星泉身上,饶有兴趣的模样。
    祝理不着痕迹用身体挡住方星泉,似笑非笑提醒:“我这不是闲得慌吗,林总,老板还在里面等您呢。”
    林辰视线垂落在方星泉胸前工牌上,笑得风流倜傥,“那改天再聊。”
    等门关上,祝理立马翻了个白眼,“骚包。”
    方星泉在纪家时和席家往来生疏,逢年过节见一见,席家大多亲戚他已经忘记他们的长相,林辰算他为数不多记得的人。
    林辰是席亭舟母家的亲戚,年长席亭舟几岁,按辈分得叫一声表哥,席亭舟母亲走得早,他舅舅不幸因车祸半身不遂,席亭舟父亲看不过去,便将小舅子一家三口接过去照顾,两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席亭舟和林辰一起长大,同亲兄弟差不多。
    所以每年春节,林辰即便和席家大多数人并无血缘关系,却年年出席席家的家宴,加上他能说会道,特别会哄长辈开心,席家亲戚不仅习以为常接纳他,而且非常喜爱他,甚至多过不苟言笑的席亭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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