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慎微啊,死得好……”
    “可惜,没看见他朝我下跪的模样,堂堂摄政王,据说连先帝都不曾跪过一次,这样的人对着仇人的儿子下跪,想想我就呃——”
    应璟决靴底踩出了血。
    他低头淡淡道:“你很想回家是吗。”
    莫达倏然一顿。
    应璟决移开脚,“朕满足你这个愿望。”
    他眼底渐渐透出一丝狠色,“朕不让你死,要留着你一口气,让你活着看着,朕是如何拿下北夷,攻占王庭,把北夷变成大盛的领土。”
    “到那日,你就回家了。”
    “朕会将你在北夷的亲人,一个个找出来,在你面前杀光。”
    应璟决笑了下:“你说好不好。”
    莫达眼皮剧烈一抖,吐了口血出来:“大盛朝国力衰弱,不可能战胜北夷。”
    应璟决抬头看向厉宁封。
    厉宁封抱拳,沉声道:“此番胜仗,可保边疆三年休养生息,五年内,北夷必灭。”
    莫达嗤笑一声。
    叶明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臣曾在大理寺和诏狱、刑部都待过,大盛朝二十四道极刑,自是熟悉,生不如死的活五年而已,若是陛下信得过,这个人就交给微臣。”
    应璟决:“先交给你,如果小舅舅醒来说怎么处置,就听他的。”
    叶明沁点头:“是。”
    莫达表情凝固了一下,被拖出去的时候忽的疯狂挣扎尖叫:“不可能?!”
    “连慎微怎么可能没死!醒?他中了毒针!”
    “他不可能没事!”
    他再也回不去北夷,设计连慎微的计划成功就是他心里唯一的慰藉,此时轻飘飘告诉他,连慎微还有醒来的时间?!
    莫达接受不了。
    “他死了!他一定死了!”
    厉宁封:“你调查师父的时候,怎么就没调查清楚,师父有个朋友,是风家的传人。”
    莫达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继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尖啸。
    “堵住他的嘴,”应璟决往连慎微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蹙眉,“别扰了这里的清净。”
    莫达被拖了下去,还剩下一个慈怜。
    应璟决只瞥了一眼:“和莫达一起处置。”
    叶明沁:“微臣明白。”
    房间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有连慎微这层关系在,他们三个独处时,就不拘礼了。
    应璟决:“都坐下吧。”
    厉宁封没忍住,问:“我抓人的这几天,师父的情况如何?”
    应璟决几乎是一直守在这里的,肉眼可见的憔悴,叶明沁帮他在朝廷和摄政王之间两边跑,反而没他在这里的时间多。
    “……不太好。”
    应璟决深深捂住脸。
    “一直反反复复烧着,咳血,除了疼痛之外,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几天时间,风先生已经不下十次从阎王手里抢人了。”
    “我有好几次,按在他手腕上,都没有摸到他的脉搏……”
    应璟决说到这里,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颤意。
    他这几晚一直睡在连慎微的房间里,在床下铺了一床被子,应璟决不是浅眠的人,现在却养成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下意识探连慎微鼻息的习惯。
    他经常看着床上苍白瘦削的青年出神。
    或是看着那张脸,或是看着他的手。
    厉宁封和叶明沁不清楚,但他知道,小舅舅和之前少年时的模样区别有多大……到底是如何变得这样孱弱的。
    当年的事,他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为什么父皇明明知道小舅舅的身份,却不告诉他,反而留下了那样一份圣旨,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应璟决把连慎微这些年在朝廷里杀过的人全都写了出来,却并没有发现这些人彼此有什么关联。
    李公公那里他问不出来什么,天南和明烛守口如瓶,风先生日日研究新药,守在小舅舅身边。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父皇的离开,被埋葬了。
    应璟决只能拼命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刮,可反复找出来的,却只有一个画面,就是他曾经在浮渡山庄灭门的当晚,看见过的,穿着皇室暗卫服饰的人。
    小舅舅那一晚并不在山庄,仇澄顶了他的死亡名额。
    从他推算的时间来看,小舅舅十七岁,山庄惊变,二十岁出现在朝廷就是以状元的身份,被父皇钦点。
    如今不到二十九。
    这八年多的时间,连慎微几乎都在京城,他明面上做了什么事,应璟决都知道。
    可是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中间这三年的时间呢。
    他去做了什么。
    应璟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然后看向厉宁封和叶明沁:“你们还知道别的吗?”
    厉宁封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师父不止是息眠,还是浮渡山庄的二公子连瑜白,更是应璟决的小舅舅。
    他和师父联系上,是在他阴差阳错学会负雪剑法开始的。
    负雪剑法应该是师父想让应璟决学,结果璟决没学会,他学会了,才会有后来的师父主动与他写信的事。
    “当时接风宴上,我还不知道摄政王就是师父,当时我佯装摔倒试探过一次……”
    说着,厉宁封脸色忽的难看了起来。
    他脑中清晰的回忆起接风宴那天的事情。当时他败在了师父手中,装作摔倒探他的脉,抓住的……是师父的右手腕。
    曾被挑断了手筋的地方,能承受的了他那一拽吗。
    后来师父给他的回信里,里面有几个难写的字,笔锋微颤的停顿,是因为他那不知轻重的试探吗?
    叶明沁:“怎么了?”
    厉宁封:“……没事。当时试探出,师父经脉里没有流转的内力,是个普通人。”
    “之前我在府里的时候,也没见义兄如何习武,只是偶尔折一两花枝,随便在手中转几下,”叶明沁回忆,“也就是说,义兄早在入京之前,就已经不能动武了。”
    “可那时候,义兄的身体在风先生的调理下还算不错,是从我搬出摄政王府后才慢慢差起来的,尤其是南巡前,我见过义兄一面,义兄几乎瘦了一圈。”
    那是因为他的腿而放血的缘故。
    厉宁封沉默。
    房间里安静下来。
    几乎将事情都串起来了。
    放血本就容易让身体亏空,伤了底子后,连慎微又片刻不歇的去南巡,在路上遭遇了几次刺杀,后来又在金陵前,用息眠的身份,强行动武把应璟决救了下来。
    怪不得,当初在面对坠月流的杀手时,他能感受到小舅舅不愿意动手,而是选择了威慑为先。
    还是厉宁封打破了沉默,“风先生伪装成浮猋先生救我的时候,将师父的血称为药人血。”
    “我能听得出来,药人在风先生的口吻中是很低贱的存在,在江湖中以医药传承的世家里,相当于提供血液,被豢养的活人血畜。”
    风先生没少对他冷嘲热讽。
    此时再想,很可能是借着他,表达对师父放血的气愤罢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厉宁封宁愿不要这双腿,也不想让那样低贱的字眼与师父联系在一起。
    炼制厉害的药人很难,能压制他的腿伤,甚至无视这次中的毒的血,又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炼制。
    这两个字在齿间辗转,给人无法言喻的阴寒和惨厉。
    叶明沁:“我曾听你说过,浮渡山庄遭难后,义兄以息眠的身份,几乎把当时的坠月流杀了个干净,坠月流里的杀手阴毒,防不胜防,是不是那个时候义兄才受的伤?”
    没有答案。
    他们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
    笃笃笃。
    阿恣把窗户啄了个大洞,似乎是好奇这房间门窗为什么关这么严实,它歪着脑袋探进来看了他们仨一眼,见没什么事,就又不知道飞哪去了。
    恰巧天南端着一个托盘路过,不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
    正好对上了三双望向他的黑黢黢的眼睛。
    下一秒。
    砰!
    窗户猛地打开,一双大手把他生生从窗户揪了进去。
    天南:“……?”
    第124章
    “我真的不知道!”
    天南被盘问了许久, 脑壳都快炸了。
    这位叶大人胳膊肘子往外拐,对他还暗戳戳用了审讯犯人时用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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