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子被杀之事竟很快传回了西川,西川王大怒,撕了合约,双方战事已不可避免。
    云槿觉得那些日子如在梦魇,她只要睡着了就会梦到白音策,会还梦到夏萤和沈乐,梦到他们很不好。很快,噩梦蔓延到现实,边城战火已起。
    三日之内东齐连失九座城池,叛军打过了都江,京城这边才知攻城的不止是西川军队,青城军变了!谁都想不到叛军来势如此汹涌。北边、惠城、还有东部诸城都有叛军,不日之间,战火四起,伏尸满地。
    云槿知道,无人拦得住赵鸣飞。他只需杀了带头守城的,让他们群龙无首,余下的便可一击即破。况且不知赵千霖在八仙山养了多少死士,守城的将士本来就比不上那些久经沙场的,死士一到,更是不堪抵抗。
    正和殿上还在议定平乱的将帅、收罗太子妃白氏通敌的罪证时,一队奇兵似从天降,夜袭京城。他们个个身手不凡,飞檐走壁,杀了许多官员,又挨家挨户地屠杀熟睡的平民百姓。叶家派人镇压时,竟没有捉到一个人,城中大乱。
    云槿听到喊杀声,如在耳边,不由得惊醒。秦彦带了人来了云苑,聚合全家人的力量,保护公主。云槿觉得不对劲儿,便问道:“父亲大人,暄明为什么还没回来?”
    秦彦哽咽了,云槿看到他眼中有亮光闪动,顿时全身一颤,晕倒在涓儿身上。秦暄明白日去司马家商议城防之事,却迟迟未归。那叛军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城来,必是有人里应外合。叶家掌握着宫里的侍卫调配,那司马家却掌握巡防大营十万的兵权。
    叶家大公子和司马家同去调兵,以防青城有变,可叶家大公子却死于非命,想来是司马家下的手。
    司马家叛变了!
    “云儿,你要撑住啊!”国破家亡就在眼前,秦彦不由得痛心。云槿跪拜道:“父亲,你给我两个人,我去找找暄明,或许他早有防备,逃脱了呢?”秦彦不肯,只吩咐人照看云槿。小丫头们都吓哭了,只有涓儿没有哭,她说道:“公主你别怕,我保护你!如娘说,要我用命保护公主。”
    云槿抱紧了她,暄明,你一定要回来。
    次日,秦暄明确实回来了,他逃过了司马家的刀剑,又连夜去了北郊,却发现北郊大营已是尸山血海。
    府里早已乱作一团,胆小的逃命,贪心的敛财。秦暄明找到云槿,对秦彦道:“父亲,叛军已在攻城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去杀几个逆贼,也好帮陛下脱险。”
    他跪地叩了一下,拉起云槿,提剑就走。
    “明儿,带公主去做什么?”秦彦已不抱任何希望,城门将破,援军不可能赶得及。他正苦思如何让云槿逃生,却不想秦暄明不肯忍辱负重,反而要带云槿去送死。
    “我和云儿生死不分离!”秦彦只摇头,云槿平静道:“父亲,我们就听暄明的吧。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秦彦流泪松手,秦暄明抱云槿上马。城中的情况和秦府差不多,死一般的喧闹,死一般的绝望。漫天的火炮隆隆作响,厮杀声越来越近,云槿暗暗捏紧了衣袖。
    秦暄明将云槿带到城楼,将头盔给她,“云儿,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就在这里!”
    秦暄明翻越上了指挥台,和死守最后一道城门的将士一起应战。漫天的箭矢大雨般倾倒下来,血一直流到云槿的裙边,她咬了咬牙,还是待在那里,即使就在死亡的边缘,可是有他在,她不怕。
    突然下面的进攻停止了,秦暄明看去,是赵鸣飞。
    “秦暄明,你现在开城投降,我还会留你一命。”
    “你可以放过任何人,唯独不会放过我,不是吗?”他冷笑了一声,轻蔑道:“你今天所作所为,已是乱臣贼子,他日百姓怨恨,青史批判,我又岂会向你求饶?”
    这场战争一开始,流血不止。阴风吹得马来回打转,空气中死亡的气息比酒浓烈。云槿的衣服披风上都是血,她没有受伤,但她忍不住想干呕,头盔掉在一边,已经不能去捡。
    守城的军士视死如归地坚守了两个时辰,一直没有等到援军,大势已去。叛军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喊杀声惊天动地。秦暄明抱起云槿,退至城中一角。
    越来越多的兵士将两人围得地方越来越小,刀刃闪着凛冽的寒光,秦暄明将云槿护在身旁,他的发丝凌乱,面上额头都是血。云槿失去力气倒在了地上,死尸遍地,她忍不住哭起来。
    秦暄明退到她身边,扶起了她,就在这一分神,一支长枪刺了过来,云槿上前半步抱住了秦暄明。他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挡的长枪,闪着凛冽的寒气。
    “云儿—”在枪头在刚触及她红色的披风时被击落,赵鸣飞大叫“住手!”,
    ‘云儿……”秦暄明的泪水滑过血污的脸,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那本是温润如玉的脸,现在却是无比凄凉,手中的长剑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云儿,云儿,我来救你了,云儿——”赵鸣飞看到云槿,欣喜若狂,过了今日,云儿还是他的云儿。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和暄明生死不离。”他闻声怔住,“云儿,我不会让你死的!该死的人是他,秦暄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赵鸣飞持剑上前,赵千霖赶到,喝道:“将秦暄明和二公主拿下!”
    “父亲——”赵鸣飞急切地叫道:“杀了秦暄明!放了云儿!”
    兵士犹豫了。
    “不用,我们自己会走!”秦暄明挽起云槿,和云槿互看了一眼,两人点头示意,被兵士带走。
    “云儿——”
    “没出息的东西!”赵千霖一马鞭抽在赵鸣飞身上。
    “云儿,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她点了点头,他说道:“如果你可以活着,不要管我。我不想你拿任何东西换我活着,那样不如我死。”他知道赵鸣飞是不会让云槿死的,尽管他一向暴戾,可是他对云槿是真心的。
    “我答应你,请你也答应我,我们生死都在一起。”尽管命运却跌入了黑暗,但十指紧扣的时候的时候却让人很安心。
    叛军进城的第二天,皇上晏驾,太子和豫王生死不明,在司马家的帮助下,赵军轻而易举成了掌权者。
    秦暄明心事重重,云槿虚弱得很,只是静静地倚在他肩上不说话。牢中关的除了秦彦,还有几位大臣,但都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云儿,云儿——”赵鸣飞的声音在幽暗的牢里显得格外地焦急不安。他走过了几间牢房,终于在那里看到了她,“云儿!”
    秦暄明看着这样的失去理智的赵鸣飞只觉得他可怜,淡淡道:“何必呢?”
    “我要带云儿离开这里,云儿,云儿……”他没有上前,她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她说:“我和我夫君在一起,死也不怕。”
    “为什么,云儿?”赵鸣飞失控地大叫了一声,打天下有何用,要这天下有何用,她已经不再爱他了。
    “报,将军,城外发现北戎人!”
    暄明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他知道一定是苏敏郡主,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她不该再来。
    “云儿,我可能要做一件事情,”他的声音略点点颤抖,眉间是解不开的沉重。
    “不要离开我!”她抓紧他的手。他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云儿,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你的,你一定要相信!”
    “我信你!”
    牢中的日子格外煎熬,这样国破的时候更是,一整天连水都没有。
    秦暄明知道云槿只有孕以来极其贪睡,牢中潮气重,只好将外面的衣衫解下给她披上,她就靠着他的肩睡去。
    “明儿——”
    “父亲”
    “公主还好吧?”秦彦看了看云槿,神色凄凉起来:“但愿云儿还是能逃过这一劫的,只是,明儿……”
    “父亲,你放心!”他只是这样说着,他不知道自己和云槿还能活多久,但是他知道他们不会分开,他不会丢下她,她也不会离开他,他们生死一起,这已经够了。
    秦彦长叹了一声,牢房的光线黑暗阴沉,闷得难受。“天不佑太平,三朝皆乱事。我入仕为官,也只是想为百姓谋生计,谁曾想又是一场叛乱。明儿,若你和公主有来日,我死后不要为我报仇,只当我要去了,好好保护公主和孩子,天下之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月光透进来泻了一地,照着云槿的睡颜。她睫毛轻动,眼角有泪水悄然滑下。
    “有时,我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粗衣淡饭,逍遥自在。”
    “父亲”秦暄明哽咽了一下。秦彦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和公主好,为父就是死也安心。”
    “父亲,倘若北戎那边……”秦彦摇头,道:“眼下各地都已大乱,虽说北戎趁乱可以要挟,但是等赵千霖不日安定了局面,他们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你前些日子的谋算都白费了。”
    “是我害了她……”秦暄明看了看怀中沉睡的云槿,阴暗的空气显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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