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岸洗完澡出来关了浴室的灯。卧室借的这点光源一灭,顿时陷入黑暗。
    田岸小心地摸到床边,在艾珥身边躺下。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小小的身躯面着墙,把后背留给他。
    “生我的气了?”田岸扶着她的肩胛,小心地把头靠上去。
    “嗯……你好小气。”艾珥平静的语调里透着一种不忿。
    “我怎么小气了?”
    “我在想,如果真的有安慰剂的话,明明哄我就可以让我开心起来,为什么不这么做?”
    “一直靠安慰剂来获得快乐,不是没有意义的吗?”
    “意义是人规定的。”
    田岸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才知道的意义,也许是天定的,也许是我们内心的存在确定的。动动脑子想出的意义是骗不了内心的,会有一天一切构建的意义都无法继续支撑下去,那时候就会后悔。我不想让你后悔,也不想让你沉溺在我好像轻易就能给你的安慰剂里。”
    艾珥没有说话。
    “但是这是会上瘾的。我知道,一种依赖,到时候需要戒断,需要经过打碎一部分自我再重建的过程。”
    “你是说失恋吗?”
    “是也不是,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的成就感,你的人生的意义,不能向外探求,要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
    艾珥又陷入沉默。
    “但是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快乐。你第一次从我家离开以后,感觉这个公寓就有了点变化,变成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我会记得你第一次跳上沙发的样子……”
    “切……你前女友不是也来过这里。照你的理论,这个地方有太多故事了,说不定还有之前死在这里的人,既有鬼影憧憧又有记忆闪回的。”艾珥抢白了一句。
    “也许吧,但是仅限于对我有意义的事,或者对现在的我有意义的事。我现在一个人下班回来也会觉得这个房子里有你的气息。我前女友的气息已经不存在了。”
    “那有一天我的气息也会不存在。等你搬出去之后,这里又会一切复原,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也许吧,但是我会记得你的,我觉得你是特别的。”
    “你是不是和每个上过床的女生都这么说,觉得她们听到自己是特别的会很开心?”艾珥加重了语气,有一丝怀疑,但听不出愠怒。
    “你要不要听我过去的鬼混故事?”田岸故作轻松地大笑起来,有种过于明显的尴尬。
    “下次吧,现在没有心情。”艾珥干干地说,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也许以后会明白,有的人只是过客,有的人是过客但是有特别的意义,有的人是终点,但是不到终点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终点。”
    “你好忙。”艾珥刺了一句。
    “我很认真的。”
    “好吧。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不怕我被吓走,还是你希望我就这么生你的气,气你没劲又滑头,又不肯说些甜言蜜语让我开心,然后暑假回来就再也不联系你……”
    “这些想法缠了我好几天……我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  ,可能我觉得我们不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我能看到我的未来,而你还不行……我有点羡慕你,我也不想把你吓走,但我又不想让你回头想起我的时候,让别人告诉你这段时间是注定的浪费……”
    “所以你想把风险都告诉我,让我自己选,然后说这是我的决定,一切后果自负?”艾珥打断他,用一种出奇平静的口气。
    “不是……你也可以说是……我希望你不要走,我希望你对我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田岸……说句不雅的……你不能既要又要……你就说你想有人陪你睡觉,睡到你走的那天,你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因为我想要的比这个更多……”
    “你什么意思?”艾珥转过身来。黑暗里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受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我觉得我走的时候你会很痛苦,我也会,但是我不准备现在就放手。”
    “你到底什么意思?”艾珥的手指掐进他的虎口。有点痛,像蚂蚁咬的,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打针的护士这么和他说。比蚂蚁咬的好像更重一点。她生气了。但是没有哭。
    平静的她好像更可怕。
    “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在我走的时候结束,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以等我吗?让我等你到你毕业可以吗?”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在现在提这个事情。”艾珥像是赌了气,把身子又扭回去了。
    “因为我觉得这句话不能留到我走的时候说,我还有半年的时间让你习惯这件事。”
    “如果你要让我习惯没有你这件事,那不如我们明天开始就不要见了。”
    “不是……是习惯有我这件事……等我离开一阵的时候,你会很想念我,然后我会再回来找你,然后再离开……可能我们会最终在一起,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你或者我会单方面放弃,但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走的时候就是我们关系结束的时候……我想让你等我。”
    “机票很贵的。”
    “所以我没办法经常去找你。”
    “你以为你是谁。”
    “谁让你捡了我。”
    “你什么意思?”艾珥的声音越来越不满。
    田岸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就像一只小猫走到我面前蹭了蹭就走开了,然后我也准备走开的时候你又走回来对着我喵喵叫,说你选定我了,让我哄你开心,我就开始陪你玩这个游戏……现在我慢慢习惯这个游戏了,开始害怕有一天我不能继续玩这个游戏,我希望你给我继续玩下去的资格……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你是怪我引诱了你吗?如果我是小猫,难道我在找可以支配我的主人?不是这样的,我是自由的,我想离开明天就可以离开。”艾珥说完这串话,用被单蒙起头。
    “小猫从来都是自由的,所谓的主人只是被小猫允许,暂时有陪它玩的权利。我希望你不要走,虽然我知道我会先暂时离开,但是你可以等我吗?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但只是修正,一个细则……你要是遇到新的你想和他开始的人,你可以和他开始,因为你是自由的,但是如果你心里还有疑虑,可以等我回来找你吗?”
    “你又要把我绕进去了……明明你也是自由的……你不会先走开吗?”
    “理论上是的……让我抱抱你好吗。”不等艾珥回答,田岸已经把她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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