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崔沅绾安慰道,“纵使张姨娘不日便会回来,爹爹听了这事后,想必也会看清她的真面目罢。这事对娘来说,百利无一害。”
    毕竟是亲爹亲娘,崔沅绾也想叫爹爹没事多往她娘屋里去,爹娘好成一团,她心里也好受些。
    “娘先歇息罢,话已说尽,我就先出去了。”
    出去后,崔沅绾便急匆匆回了屋。提到大姐时,王氏的神情实在叫人多想。趁着家里一片混乱,晏绥找不过来,不如先把同那三位小官人见见面。福灵推给她的人,她愿意相信。
    “秀云,信送到公主府了么?”崔沅绾躺在软塌上,问道。
    秀云说是,“娘子还在夫人屋里待时,公主的回信就送来了。”
    秀云递上信,一面给崔沅绾倒了盏热茶。
    信纸上字迹隽秀,福灵说,她手下的人打听到,晏绥正待在大理寺,本只是想前去看看崔发,谁知刚到便被大理寺卿给绊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福灵想趁此时机邀崔沅绾到公主府小坐,那三位小官人在公主府里等着她。
    “备车罢。”崔沅绾说道,“要是娘问我屋里的事,就叫旁的小女使回她,我是跟着官人出去办事。”
    秀云犹豫着,“可娘子不怕露馅么?要是姑爷那边给夫人通报报信该怎么办?”
    崔沅绾一怔,不过想着福灵信中所言,大理寺查到一起贪污案,拦着晏绥想抓出幕后主使。眼下新法初行,各路州郡缺钱少粮,偏偏有官员贪污被告发出来,三司实际又归属于夏昌管,这事闹出来,要比她爹爹这桩事严重百倍。
    兆相两袖清风,也常叫晏绥洁身自好。如今财政上被小人捅出了个篓子,晏绥自然抽不出空来管她的事。便是他再神通广大,人也只能待在大理寺,协助大理寺卿一同查案。官家那边没动静,自然是默许大理寺卿的作为。
    “官人他来不了,我娘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各有各的事,不必慌。”
    秀云觉着自家娘子当真是聪慧,忙点头说是。
    公主府门紧闭,崔沅绾走的是偏门。脚刚踩实府里的草地,三位男郎便簇拥着拱到崔沅绾面前。
    崔沅绾头戴帷帽,一人前来。蓦地听见面前动静,吓得往后小退了几步。
    “崔娘子小心。”
    有人扶住了她,健壮有力的手臂挡在崔沅绾腰后,拳心向内,身子也朝崔沅绾倾过去。
    “多谢。”崔沅绾语气清淡,一面暗自打量着面前人。想是六郎罢,只是没想到六郎瞧起来清瘦,身上倒有蛮力。
    “六郎在公主府等候崔娘子许久,既然娘子来了,就随六郎一道去中和楼见公主罢。”
    崔沅绾颔首,不欲多言。一路跟着六郎走,一面观摩着七郎与八郎。三人好似达成协议一般,你先说一句,我再说一句。同崔沅绾说的都是客套话,雕琢气息太重,一听便是早就思索好的成话。
    中和楼并不高,是公主府内最普通的一座楼阁。不过这座楼连着暗室,福灵说,里面是她野心所在。
    说的讳莫高深,待走进去后,无非是一些长缨枪与短利剑。墙上挂着几道鞭子,案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匕首,一间小屋,倒是与刑部牢狱大差无几。
    暗室里有扇雕花窗子,开得高,日光照射下来,洒在泛着冷光的匕首上,也照在福灵的面容上。恬静的少女背对崔沅绾,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把玩着手中玉如意。
    到地方后,三位小官人便闭了嘴,暗室里鸦雀无声,三位也有眼力见,忙退了下去。
    “公主为何要六郎把我带到暗室里。亏得是知情,不然还以为公主是来对我用刑罚的呢。”
    福灵听罢,气恼地哼了声。
    “要怪就怪晏学士罢。日光所见之处,哪哪都是他的人。若我在楼上雅间等你,你来公主府的消息定会传到晏学士那边。我可不想见他那张阴森的脸了。”
    福灵起身,见崔沅绾戴着帷帽愣在暗室口,忙拉人过来。
    “又不是外人,你戴着帷帽作甚?”福灵催她把帷帽摘下,只是瞧见崔沅绾那张惊艳的脸盘,还是觉着话说早了些。
    “路上戴着也好,省得招人耳目。”福灵叹道。
    把人接来后,福灵又是一副懒散状,躺在藤椅上,颇是无趣。
    崔沅绾觉着福灵此刻似一只冬眠的狐一般,被迫清醒,又慢慢迷糊。
    “公主当真是怪,信上说得十万火急,怎么把我叫来了,自个儿倒是得了释放,把我丢在这处不管不顾呢?”
    “你没来时,我是急着让你见见这三位男郎。可你一来,我倒不知如何撮合你们四位了。”
    “撮合?”崔沅绾有些诧异,“话可不能乱说。我与那几位小官人本就是问一句答一句的关系罢了,萍水相逢,我记不住他们的脸,他们自然也记不住我是谁来。”
    福灵回道:“这话当真夸张。旁观者清,崔娘子自然看不出六郎对你的情意来。六郎几次三番跑到我面前,旁敲侧击地叫我多请你到公主府上坐坐。照他的话说,便是远远望你一眼,此生便无憾。”
    福灵模仿的惟妙惟肖,见崔沅绾脸色变了又变,觉着好笑。
    “放心罢,人以后跟着你,你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福灵说道,“不过他定是没有晏学士好。”
    崔沅绾无奈地笑着,“公主想到哪儿去了?我找三位小官人是来查事的,可不是与之嬉笑玩闹来着。”
    福灵见她面有愠色,忙起身来说着讨好话。
    六郎就候在外面,半刻后折回屋来,淡声说道:“公主,外面的线人走了。”
    福灵面色露喜,“当真?”
    六郎说是,“线人人数众多,围着公主府,时刻注视着府内动静。只是迟迟未发现崔娘子身影,后来似是又被什么事给催着,待不多久,全部撤离。”
    福灵叹口气,搀着崔沅绾的胳膊往楼上走去。
    雅间内早备好了茶水,福灵叫七郎八郎在外候着,却把六郎叫来,站在一旁,听她与崔沅绾说话。
    “嬢嬢的意思是,崔台长在牢狱里待不久,谒禁一事会小事化了。”福灵说道,“贪污案是为新法铺路的,也不会搁置太久。这样一来,晏学士又会把你接回晏府,他把你捆在身边,你该怎么去与六郎他们仨碰面呢?”
    “再等等罢。”崔沅绾说道。
    晏绥已为她做出了些让步,不过这还不够。他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利让给她,此时与六郎接触,定要把晏绥惹急。
    “还不是时候。”
    福灵不解,“那要等到何时?再等下去,我这暗室就要被晏学士的探子给挖出来了。到那时,你想见六郎一面,可是难比登天。”
    崔沅绾一时沉默,怔了起来。
    等到晏绥彻底沦陷下去,把心交付给她。那时她能随意胡诌出个缘由,从他身边逃离。
    她需要取晏绥的精血去饲养崔家与她自己。再等等,等到崔家足够强盛,等到晏绥足够喜欢她。
    只需要一个转机,就在这贪污案上。
    崔沅绾回过神来,忙问道:“公主可知,这次贪污案,被高发的官员是何人?”
    “是嗣荣王的表弟,何隼。嗣荣王与何隼走得近,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嗣荣王一家罢。”福灵说罢,思路猛地畅通开来。
    何隼正是夏昌家老三新妇的大哥。曾有传闻,说是夏昌与老三家的新妇搞在了一起。
    难不成,何隼只是替罪羊?
    福灵正愣着,自然没注意到六郎的脸色骤然变僵。
    “公主小心!”
    “倏!”
    凌利肃杀气从福灵耳边穿过。再回过神来,竟见一只信鸽被箭穿膛破肚,血迸溅开来,喷到窗子上去。
    “六……六郎。”
    崔沅绾侧身看去,六郎满脸痛苦,他的腹间竟被一刀片扎着,刀片斜着切到肉里,血飞快渗透衣襟来。
    一滴,两滴……
    地上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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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四十八:动容
    “来人!来人!”
    福灵惊呼着, 一面同崔沅绾把六郎给扶起来。
    六郎脸色可见地白了下去,目光也逐渐涣散。唇色发紫,是中毒迹象。
    “崔娘子小心, 这刀片上有毒。”
    得亏公主府上常住着几位女大夫,府上女使慌忙一催, 女大夫便急急忙忙提着医药箱上了楼。
    人命当前,福灵被这满屋血腥味给吓得不轻。两腿颤着起身,却见崔沅绾盯着雕花窗子发愣。
    福灵仔细摸着脖颈, 察觉到头还安在身子上,松了口气。
    “这不是晏学士所为罢?”她问道。
    崔沅绾摇摇头, “方才不是说,他的人都走了么?”
    雕花窗用梨木杆撑着。走近才看见,那杆子上也斜插着刀片。刀片上有毒, 自然没法取下来。再走进些, 借着光,刀片薄面浮现着金凤暗纹。金凤多绣在行首抹胸上, 艳扉淫靡。
    这定不是晏绥手下暗卫军所为。崔沅绾抬头环视屋内一圈,又推开门出去。这方阁楼周围都是林木, 府外一片平方,刺客无法乘机行刺。
    天边乌云翻腾, 青紫一片, 似有下暴雨之势。
    “崔娘子, 你快进来, 这楼顶破了个小圆洞!”
    福灵一声惊呼,待崔沅绾快步折回去时, 福灵正仰头望着楼顶, 满脸惊讶。
    “想是趴在楼顶, 破瓦扔刀片的罢。谁没事看楼顶呢。”福灵叹气,指着地上被几位女大夫围绕起来的六郎,说道,“六郎是中了毒,不过大夫说此毒不致命。想来只是威慑人的罢。”
    六郎浑身抽搐着,崔沅绾想过去看看,却被福灵给拦住。
    “别看了,很吓人的。六郎没事,我这就叫七郎八郎把他抬屋里去。”
    唤来人,将六郎抬出去,唤女使来擦地通风。一番动作,福灵做得流利畅快。只是遇刺起初,她有些惊慌。剩余时候,冷静的不似她平日作风。
    “这样的事,从小到大,遇上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福灵把崔沅绾带到前堂去,不慌不忙地叫女使给崔沅绾倒茶上方糕。
    福灵叫崔沅绾尝尝这绿豆糕,“吃罢,人一遇险心里发憷,最容易生病。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回去后才能安然面对身边人。”
    “我不怕。”崔沅绾望着茶盏冒出的腾腾热气出神,“只是在想,今日这事幕后主使是谁?”
    福灵:“还能是谁?一想便知是那些欲想谋逆的小人。他们本可以冲我来,趁着新法颁布,爹爹分身乏术,京中隐隐有乱,刺杀我而后快。”
    “从前这些刺客都是这样做的。不过没能得逞,禁军看守愈发森严,他们根本找不出个空子窜进来。”福灵说着,蓦地觉着疑惑:“这次为何冲着六郎而来?难道只是给个警告,想威胁我么?他们知道我常出入皇宫,若是我有事,不论事情大小,定要一五一十地告诉爹爹。他们是不是怕了?”
    只是这样说来疑点满满。福灵蹙眉,不觉捏紧手中方帕,拼命回想着方才细节。
    “往日都不用刀片的。”福灵说道,“毕竟不敢真的揭竿而起,只是挑衅而已。今日下狠手,那毒虽不致命,可看大夫支支吾吾的样子,像是有隐情。”
    “命最大,能活下去便好。”崔沅绾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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