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只有父亲和他是一伙的了。
    作为大家长,章言只能出来呵斥蓝因,让他别闹章曜。蓝因飞快地将章曜碗里的土笋冻夹走,哄他吃东西。章曜不理他。
    章曜将崽崽抱在怀里,直视他的眼睛,“不想吃的东西不想做的事情,你都可以给父亲和爹爹说。如果合理我们都会答应你。就像在外头买海蜈蚣时一样,你害怕,你爹爹就打消了主意。不需要通过哭闹达成目的。”
    “明白吗 。”
    “说过。”章曜指着蓝因委屈地道,他之前就说过不吃虫子,爹爹根本没有在意。还要给他夹。
    对虫子比对他这个崽崽还要热情。
    章言看向蓝因,蓝因躲闪地回笑了一下。他觉得那是崽崽没吃过虫子,不知道虫子多么好吃才会这么抗拒,等知道了虫子的美味,一定会喜欢上的。
    哪知道他们只是多说了两遍这东西好吃,就把崽崽吓哭了。
    “那就多说两遍,态度严肃一些。”
    “不听?”
    章曜问他父亲爹爹不听怎么办,章言自然是站在儿子这边的,“我会批评他。”
    章曜终于开心了。
    愉快地开始吃自己的午餐,他的力气大,小勺子小筷子等用的稳稳当当的,吃饭喝汤都不用人照顾。他嫌弃被土笋冻碰到过的大米,用勺子挖了送到蓝因碗里。
    崽崽这是真的嫌弃的不行啊,蓝因心想。可是崽崽是个雄虫崽崽,遇到可食用还这么美味的海虫,怎么就不吃呢。
    下午章言继续上街,蓝因跟着他,将章曜留给了章忠夫妇。
    “堂哥和哥夫两个人出去玩,把你这个小拖油瓶留给我们了。”章忠抱着章曜玩笑。
    章曜扭头不看章忠,父亲爹爹出门之前都和他说好了,他才不会听堂叔乱说。
    章言和蓝因在市井中没有目的的走动,这个下午他们倒没有刻意的去收集消息,只是想感受一下米北的风土人情。家中父亲打皮孩子,妇人为酱油有没有掺水和货郎争吵,男子跳到水里给心爱的姑娘摘荷花,他们都要停下来驻足片刻。
    路经茶馆酒肆等场所时,还是有一些消息进入到了他们耳朵里。
    比如郭县令吃败仗的原因,这些百姓个个都十分清楚,大概不知道的就只有京城被蒙在鼓里的贵人们了。他们许多人也不满意郭县令的禁海政策,这大大影响了他们日常的生活。
    米北县是有两个小码头的,没有禁海时,经常有货船停靠,青壮都可以去码头上找活做。
    一禁海,货船不来了,许多人的生计也断了。
    这让章言和蓝因知道,海盗不除,想要恢复米北县的民生是非常艰难的。而米北的百姓并不觉得朝廷真的能剿除海盗。郭县令那么大的动作,鼎盛时招了那么多人,不还是没打过海盗。
    令章言惊讶的时,他刚来米北县两天,就已经有关于他的传闻了。
    而且传的还不好听。
    有人舅舅的邻居的表姨的二孙子夫郎的表哥,在县尉手下当差。亲眼见到他们新来的县太爷带着夫郎儿子出去买菜,说是在衙门这么多年,县令换了好几个,就没有见过这么寒酸的县太爷。
    然后这人非常忧心的说,县太爷这么寒酸,担心他来他们米北不是办实事的,而是来刮地皮的。
    章言:……。这就有些离谱了。
    蓝因:“相公,咱们一点都不寒酸,不会刮地皮,这些人都是乱说的。”
    “嗯,咱们是财不露白。”
    “一定是那个武县尉搞得鬼!否则中午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出来。”
    “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要教训他。”蓝因道。
    “马上就有机会了。”
    事情果然和武县尉有关,章言第二天又去衙门点卯的时候,武县尉还在衙门没有离开,替自己手底下的人朝章县令道歉。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心黑的章县令
    “底下兄弟不懂事, 多喝了两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外头瞎咧咧了几句大人的事情,被有心人给传了出去。他们绝对没有不敬大人的意思。老百姓目不识丁,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三人成虎,大人您是读书人比下官了解。”
    “口耳交传的确容易造成错误遗漏。”
    更何况,还有一些好事者在其中穿凿附会。
    “这是兄弟们凑钱给大人的一点敬意,还请县令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他们这一次吧。”武县尉双手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方形檀木盒子递给章言。
    “赔罪礼就不必了, 当值期间喝酒, 造谣上官, 武县尉按照县衙的规矩处置就是。”
    “大人的意思是要赶他们走?”武县尉抬起头小心问道。
    “县尉负责管理本县治安, 对这些法度条例规矩该比本官更懂才是。难不成当值期间渎职是武县尉手下自卫队员的常态了。”
    “大人请勿误会, 这几人只是自卫队中的特例。其他人平常都是老老实实的当差办事。”武县尉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说。
    “以这几人的所作所为,将他们赶出县衙也不算冤屈他们, 但规矩法度之外也要酌情处理。他们都是县衙的老人, 说大人您亲自买菜的那个在县衙待了八年,送走了三任县令。还有一个家中父亲叔伯出海打鱼时遇到了海盗,父亲断了两条腿, 家中还有三个兄弟, 都靠他这份俸禄养着,因为议论了上官几句就把人赶走,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正是因为如此,本官才赶走他们。”章言道。
    武县尉不解, “老武是个粗人, 不明白大人这样做的意思。只是听教书的先生说为人父母官要怜贫惜弱, 大人为何不肯可怜他们一次。”
    “本官来米北县时朝廷给了本官两个任务, 一是剿灭海盗,二是恢复米北县民生。海盗还没有打,就有人动摇军心,这是在和本官做对,和朝廷作对。其二水盗之中有一部分人是没有土地的百姓,他们还在家人留在岸上,本官不希望刚把剿匪的命令布置下去,他们这头喝了两杯酒给本官泄露说去。到时候县衙损失惨重,再拿他们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百姓和县衙同事就晚了。本官让他们离开县衙,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正是顾惜他们和县衙的情谊以及让他们能活着回去奉养家中亲人。本官的拳拳之心,武县尉可能明白?”
    “下官明白,大人这样做是出于一片好意,怕他们在打海盗这样的大事上犯错丢了性命,才让他们回去的。下官是个粗人,没有想到这许多,大人的话让下官醍醐灌顶。”武县尉喏喏回道,还不忘拍一下章言的马屁。
    心中却想,这些读书人可真不要脸,颠倒黑白的本事谁也比不过他们。明明要把人赶出县衙,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他们好,给自己一个好人的称呼。
    “既然武县尉明白了,本官希望你的手下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人,这回让本官怀疑你管理属下的能力。”
    “是,请县令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不会让大人失望。”武县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至于这份惶恐,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武县尉带着要送给县令大人的赔罪礼大步走出县令办公的地方。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眼里。
    章言送走了武县尉,思索了一下米北县城的官员结构,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九品县尉,若干主簿和归县尉管理的二百海盗自卫队成员,平时也会当衙役用,做些巡逻治安工作。
    除了县令、县丞、县尉外其他的都是无品级不入流人员,由县衙聘请县衙发俸禄,也就是这些人的任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县尉这一职位并不是每个县衙都会配置的,像是边境有官兵驻守的地方,许多地方都没有县尉。衙役由县丞或者主簿顺带就管理了。
    这些年海盗频繁上岸,沿海县丞需要自保的力量,才会设置县尉一职。
    他来之前,那个所谓的海盗自卫队最多其实是一千五百人,不超过两千人。而之前传的五千人这个数据,是因为这次上岸海盗人数众多,相邻的怀安、怀庆两县怕受到牵连让他们县的人前来助力,章言昨天下午和人打听下了怀安、怀庆自卫队人数,加上战斗时郭县令征集的青壮人数,这次凑到五千这个人数。
    任命之前,便宜师兄没有提起这个情况,应该是以为郭县令仓促召集了本县五千个男子去打海盗。
    这大概是信息不通的坏处。
    米北因为这次海盗上岸,一个村庄近乎消亡。朝廷的大人却连内里都不清楚。真是莫大的讽刺。
    也是,他们忙着争权夺利怎么会在乎这些普通渔民的死活。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曜儿都等着急了。”他们今天约定了要去米北县的码头和海边看看。
    又被爹爹提名的章曜看向他爹爹,不知道他爹爹为什么又要说瞎话,他知道父亲有事要忙,没有等得很着急。
    “武县尉为昨天的事情赔礼。”
    “事情真是他做的?”
    “说是底下人喝了酒,以讹传讹。”章言道,“不过,他反应这么快,和他脱不了关系。我让他把那几个人赶出县衙了。”
    蓝因也觉得这道歉太上赶着了,凑到章言耳边小声道,“相公,那个武县尉是不是借着道歉试探你,想送重礼贿赂你。”
    “不知,他的礼物我没有收下。”
    蓝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这点小手段他还是军雌的时候就见过好多。一些军队的供应商会故意得罪一些家族旁系不重要的子弟,再带着重礼上门和人搭关系。这个武县尉说不定想要这样和他家相公拉近关系。
    这点儿本事连他都骗不了,更别说他家相公了。只有傻子才会上当。
    章言没有否认蓝因的猜测,让小虫子尽情发挥他的想象力。
    “头儿,怎么样,县令大人怎么说。”
    武县尉手下的一个姓柳的队长见他出来,赶紧上前迎接道。
    “姓章的让把人赶出去。”
    “这章县令不是个读书人吗,怎么脾气和郭县令一样。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咱们这里来了?”
    “姓章的是不叫的狗,咬起人来说不定比姓郭的还要心黑手狠。姓郭的在西北有个当将军的大哥,还不是被咱们搞走了。姓章的没有靠山,据说在京城得罪了不少大官才被发配到咱们这里打海盗,不知道他们一家有没有姓郭的好运了。”武县尉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股狠意。完全没有在章言面前粗狂没心眼的样子。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随便找两个出来给那个姓章的交差就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他。连个下人都没有,他不寒碜谁寒碜,还不让人说。快死到临头的人了,咱们不和他计较。”
    武县尉想到刚刚对章言赔的小心,将手中的礼物扔给柳队长,气哄哄地走了。
    柳队长小心地将东西接住,急忙去追武县尉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章言和蓝因转了米北的码头,又去附近的海边走了走。米北到底没有对外公布取消上任县令的禁海政策,并没有商船敢前来投靠。
    怕新上任的县令是个不讲理的,直接以他们违反了本地政策为由将货物没收了。
    偶尔有渔家姑娘撑船走过,或者偷偷出海回航的渔民,章言他们假装没有看到。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的影踪,海是禁不住的。
    与其让人躲躲藏藏在面临海盗带来的危险之余还要承担来自官府的压力,章言决定明面上禁海这件事模糊处理,民不举他这个县太爷也不会主动去追究。
    但禁海政策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如果不能打击海盗势力削弱海盗的力量,章言也不敢轻易解除海禁。他和蓝因单独去了那个叫腌鱼村的被海盗袭击的村落,实在令人触目惊心。村外的土地上都是坟包,活着的人麻木消沉。
    章言还想到各处的渔村乡村看看,上次老葛说米北气候好地里却不长庄稼,让章言耿耿于怀。想要探查一下其中究竟。
    终究是什么原因浪费了这里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
    但章言不好一直不在县衙,之前和武县尉约定去见他手底下人的日子也到了。只在县城郊区的位置走了走,没有深入到米北全境。
    城中一处宅子。
    “他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带着夫郎儿子在县城周围转了转?”
    “真是当游山玩水来了。”
    “姓武的那样挑衅他,他都没有反应?”
    声音的主人口中的主角自然是我们的章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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