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姜妙一番豪言壮语,在场诸人无不热血沸腾,但稍微冷静下来,便无人肯动了。笑话!连黄小将军都打不过,要我们上前去送死吗?大多数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姜妙见气氛又要冷却下来,正准备再开嘲讽。
    这时,人群从外侧慢慢分开,一名骑着白马,身穿明黄色骑装的鹅蛋脸少女靠了过来。她脸上的稚嫩仍旧掩不住挺秀英气,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她拨马走到榜前,回首抱拳,对着围观众人道:“诸位姐妹!这英雄榜今日我接了,待我打败这位姜姑娘做了统帅,若还有其他姐妹想要参军的,只管来找我便是!”她说话自有一股骄纵之气,却并不使人厌恶。
    看来此女来头不小啊!姜妙心中一动,朝羲和略作示意,便听羲和传音道:“这是黄宪的表妹,名叫沈冰。她家学渊源,功夫也很是不错。”
    又是黄家,这个黄骁真是阴魂不散!姜妙暗自嘀咕两句,但也不得不承认黄家确实是好竹出好笋,儿孙个个都还不错。
    那沈冰一番套话说完,俯身便要揭榜。谁知手还未到,那英雄榜“撕拉”一声便被另一人撕了下来。众人大哗,沈冰直起身,看清楚来人,顿时柳眉倒竖:“黑寡妇!你做什么抢我的英雄榜?快些还我!”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头缠乌巾,身材高大,体型瘦削,脸色蜡黄,大约三十开外,眉目颇见沧桑。那人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讽意,哑声道:“这是我揭的,凭什么给你?”非但不还,反而将英雄榜折起,慢条斯理地放入怀中。
    姜妙兴致大起,连连示意羲和。羲和失笑,传音道:“此女名为涂红韶,是涂山氏之后,武功也很不错,她的丈夫就是死在叛贼占领不庭山之时,从此以后她都穿一身黑色重孝,人送外号‘黑寡妇’。”
    沈冰大怒,与涂红韶争辩,涂红韶只如土石一般丝毫不理会,从背后拔了双刀就向姜妙邀战。她的兵器是一对乌铁所制的大砍刀,刀上血槽深深,十分骇人。她道:“我揭了你的英雄榜,来战吧!”
    沈冰也连忙拔出腰间宝剑,指向涂红韶:“慢着!你把英雄榜给我,应该是我向她挑战!”
    两人形势可谓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姜妙长叹一声,为难道:“唉~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想与我挑战,这可怎么办?”她眼珠滴溜溜一滚,笑眯眯道:“不如这样吧!你们便如我前日一般,也建个擂台,比斗一场,谁赢了,便可拿着英雄榜来向我挑战,怎样?”
    二女对视一眼,倒也无异议。
    “爽快!”姜妙赞赏一声,与二女约法三章,当即足尖点地,划土为疆,在原地辟出一块擂台,笑道:“可要记住,点到即止,切莫重伤!我扶兰军以后还要用你们呢。”
    二女站定,沈冰却“锵啷”一声,回剑入鞘,将兵器收了起来。涂红韶眼中红光一闪,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冰冷哼一声:“你要有本事,便先将我的兵器逼出来罢!”
    涂红韶冷笑一声,却不去逞口舌之利,回身旋刀,一记“螳螂交剪”直削向沈冰腰肋。沈冰飞身后退,躲过一击,涂红韶双刀一错,一上撩,一斜劈,将她上三路全部封死。沈冰使一招“铁板桥”,奋力向后,躲过双刀,右足足见上挑,直踢向涂红韶下巴。涂红韶旋身躲过,右手钢刀顺势掷出,左手刀向前一探,勾住右手刀把,稍一使力,便将右手刀团团转将起来,攻向沈冰。沈冰身形仍在后仰,匆忙躲避,却哪里躲得过这样大范围的攻击?顿时一个不防,被削下一缕鬓发。
    沈冰连连后退几步,抚一抚断发,心中战意这才被真正勾起,她道:“涂山氏的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看来,这次是我轻敌了。”说罢,抬手抽出腰间宝剑。
    只见她身形倏忽腾空,剑尖向下,在地面石板上平平一捺,剑身顿时弯起一道雪亮圆弧,瞬间将她弹向高空!她就势空翻,径直翻到了涂红韶身后,人在空中,剑尖便已向她脊背一递,削她后颈。
    涂红韶略微沉肩,舞刀护住后颈,身形回旋,转向后方;沈冰却又折剑一纵,自半空跃向他身后,剑尖一递,削她臂膀。
    涂红韶回身再挡,沈冰再跃,如此几个来回,涂红韶脚下虚浮,却是有些晕了。她吸口气,心下一沉,明白这是沈冰在仗着自己的独到剑法与她周旋,想就此把她耗住,乱了心神。思毕,她双脚扎稳马步,将手中双刀舞成一个圆,再不肯转身格挡。
    沈冰暗喜,心想这正中给我下怀,立时合身扑上,直往涂红韶钢刀上撞去。涂红韶一愕,却不肯留手,心下发狠将双刀一上一下向沈冰劈去。沈冰却如灵狐般一滑,险而又险地擦过钢刀,将剑尖在地下大力一点,随即狠狠松开,顿时,弹开的剑身“叭”地一声,狠狠击打在了涂红韶挥出的双臂上!
    姜妙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赞道:“好俊的功夫!”一面拼命朝羲和使眼色,羲和果然回道:“一个使的是子母刀法,一个荡剑术。”
    姜妙顿感自己是井底之蛙,因这两门功夫,她竟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羲和也看出她的沮丧,出声安慰道:“这些都是不外传的奇门功法,你没有听过也很寻常。而且这些功夫妙就妙在一个‘奇’字,一但熟悉之后,便也不算什么。”
    说得倒轻巧!姜妙心里酸溜溜,明明羲和这家伙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到底是哪来的时间熟知这些功法,还自己修得那般精妙武艺?可知人与人之间,实是没什么公平可言的!
    那边涂红韶只觉双臂蓦地一酸,随即又麻又痒的痛感席卷而来,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才忍住这难耐的滋味,然而双手却已经几乎握不住刀了。
    这边沈冰也是消耗颇剧,几个趔趄之后,才堪堪稳住身形。她看向涂红韶的目光,几乎不敢置信——即便是这样,她的双刀竟然还未脱手!沈冰咬咬牙,也发了狠,一定要趁势拿下涂红韶!
    她再度弹身而起,却见涂红韶目光已厉,将双刀并作一把,刀背向下,如开山重负一般狠狠劈在地面石板上!
    这一击着实有开碑碎石之力,以涂红韶为中心,四周石板尽数碎裂!沈冰荡剑时不及应变,剑尖便在石砾上狠狠一歪,她手腕一阵剧痛,整个人顿时扑跌在地!
    “咣啷”一声巨响,却是涂红韶也终于再拿不住兵器,乌铁双刀铿然坠地!
    二女隔空相视,皆是打红了眼,一身狼狈地向对方冲去。竟不顾身上伤痕,赤手空拳便要撕打起来。
    是时候了!姜妙觑准时机,陡然腾身越到二人中间,一脚一个,将力竭的二人踢开。沈冰被一脚正中肩肋,顿时扑跌出去;涂红韶却应变得极快,高抬右腿,与姜妙狠狠撞在一起。姜妙不曾料她如此悍勇,惊呼一声,两人齐齐跌出去七八步。她抖一抖发麻的右腿,忍不住皱眉道:“死八婆,好蛮力!”
    涂红韶一愣,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姜妙却不理会她,只扬声道:“说好的切磋为主,点到即止!你二人都已力竭,即便再打下去,也不过是泼妇互撕,胜了也没意思。你二人谁也打不赢谁,便算作平手,不可再多争斗!”
    然而沈冰却还没有遗忘正事,她胡乱按住隐隐作痛的肩膀,急急问:“那我们同你的比试呢,怎么算?”
    却见姜妙目中狡黠一闪而逝,转脸已凶神恶煞地责备道:“你二人连彼此都打不过,又有什么资格同我打?还是回去之后勤学苦练,早日决出高下,再来找我挑战吧!”
    似乎,言之有理?二女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告了罪。
    姜妙回过身,将面上凶恶之色收起,背后却已出了一身冷汗。二女的武功皆是不俗,招式又奇特,便是自己也不能保证稳嬴。所幸二女心思都单纯,今日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等回去后定要将乙父留下的秘籍细细揣摩,免得日后真要打不过,岂不大失做上官的威严。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了许多,有沈涂二女这样颇有声望的大将做招牌,那些跃跃欲试的妇女果然放下矜持,纷纷前来报名;而人心便是这样奇怪,先前男子们顾虑着心中尺度不肯参军,如今见了女子这般踊跃,皆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不愿落于妇人之后,于是男子这边的参军人数,竟也渐渐多了起来。
    先前那群人急急呼喝:“你们这些人,怎么可以背信弃义!难道你们忘了先前的话了么?那不庭城里的,可都是我们的乡亲啊!”
    却听一妇人回道:“这位郎君,我们是妇道人家,不懂你们那些个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家在不庭山那边没有亲戚,他们呀,都是反贼。而我们妇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说不定以后再不会有。你让我为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去放弃这样的好机会?那是做梦!”
    妇人们听了这一番“粗鄙之语”,顿时连连点头,那里还再管那些挑事之人?而男人们见了女子报名的盛况,也决计不甘示弱。那群人在那里阻了又阻,劝了又劝,结果仍是收效甚微。
    待到募兵结束,两边可谓是大获全胜——姜妙的扶兰军招了三千多娘子军,羲和这边更多,足有万人。这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竟这样闹剧一般地轻易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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