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这事既不是青年动手的,也没成功被她拦截。因为他们在实验室待太晚而过来看看的左队长一了解状况,眉头一蹙,就和她一样劝着青年休息收工。
    似是受不了了的青年终于状似愤怒地收工走人,当晚的实验就这样暂告一段落,也没来得及收尾。她在左队长的示意下匆忙跟着青年离开,至于那个实验体,在青年隔天想到要亲自动手「处理」之前,左队长就先一步把他处理掉了。
    「他不必背负这些。」
    左队长是这么说的。
    事成定局,她颇庆幸青年没为了这事和左队长槓上。虽然他也是三天两头针对左队长,但这样的事情,少一件是一件。
    但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夏筑雅对此感到忧心,而眼前所见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你什么时候会犯错?让我有理由赶你出去好不好?」
    当她端着晚餐来到青年房间,却发现他今天罕见地颇早就关灯就寝时,本想试着问中午忙碌着便任性拒绝吃午餐的他要不要吃点东西,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头出来的青年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夏筑雅一怔,她小心翼翼地反问,「为什么?」
    「好累,我不想跟你玩了。」他的嗓音囁嚅着有些模糊,但她听清楚了,「你想要什么,如果是我能给的,我会给你,然后你就离开,好不好?」
    她在他床边蹲下身,「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听我解释,那天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要听,反正你只是要替他们说话。」
    「那天他们说的话确实过分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替他们辩解的,只是,真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还有人直到现在都还担心着你的。」
    像是她,像是左队长。
    「那你就放弃吧,我本来就没用又惹人厌,又把一切搞得一塌糊涂了。」他咕噥着缩回了被窝里,夏筑雅听清了他细不可闻的呢喃,「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表现的好,你们哪有什么理由对我好呢……」
    「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就讨厌你,左队长也是。但你一直都在烦恼这些事吗?不能,试着再相信我们一次吗?」
    他没再回应,连探头出来都不肯,她只好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再怎么说,他用这样直接的方式逃避着不肯面对,她也不可能动手掀他的被子啊……
    不过,她好像隐约明白,青年这段期间性情大变又抗拒排斥的理由了。
    他只是用这样极端的行径在反覆检视大家,期望从中找出一点能当作证明的蛛丝马跡,然后说服自己,他是不够资格被爱的。
    因为害怕像那天那样再次受伤,所以先一步拒绝了所有人,这样一来,只要习惯了独自一人的孤寂,他就不用害怕会再受到伤害。
    『如果能够重来……』
    那么,自己只要继续下去,他像这样表现出动摇的机会,一定还会有的吧。
    这样的念头让她大为振奋,才以为事情有了突破口,自己迟早能更加理解他的脆弱,但隔天下午,无预警前来视察的苏家家主就轻描淡写地扔下了颗震撼弹。
    他要整顿已是一团混乱的第三研究院,既然身为负责人的青年对现在这批部下们很有意见,那他便顺着他的意将这批人全数更换掉。
    这话彷彿晴天霹靂,让接到消息的她久久无法回神。
    上头的指示,他们这些普通的研究员自然没有话语权,但在她还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左队长私下又告知了她另一个噩耗。
    为了避免这里的事传出去,家主下了指示,所有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被抹去记忆。家主的意思,第二研究院院长奉命亲自动手,根本不会有可能鑽漏洞的空间的。
    「……他知道吗?」她口气艰难地问。
    「知道。」左队长頷首,看着脸色苍白的她,沉默了下还是补充了句,「我会留下来。」
    至少,还有左队长会留在他身边。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她的心情还是难以好转。
    左队长告知她已是破例,她当然没可能再把消息告诉其他人,也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其他人听到消息会怎么想了。当天晚上,她独自来到青年的房间,儘管思绪纷扰紊乱,她仍是敲响了青年的房门。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但她想见他。
    想见到他,想要至少,把该传递给他的话语告诉他。
    出来应门的青年没有因为看见是她就关门不理会,反而是侧过身,出乎意料之外地留下了道门缝,一句话也没说便调头往内走。
    反应过来的她连忙跟着进了房间。她心怀忐忑与些许期望,坐回书桌旁的青年则是面无表情,「你要走了,对不对?」
    单刀直入的问句让她几乎难以招架,「……嗯。」
    「这样啊,那就好。终于不用再见到你了。」
    她就像被泼了桶冷水,浇灭了才刚萌芽的期望。直到最后……她还是没办法打动他吗?
    但现在不是失落的时候,「我有话想跟你──」
    「拿去。」
    一样物品忽然迎面飞了过来,好在她反应快及时伸手接住,才没被打个正着──虽然无预警扔东西过来的青年准头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顾不上原先要说的话,她摊开手一瞧,掌心躺着的是一朵半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浅色结晶花,半透明的晶瓣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精緻的不似凡间物。
    「这是……?」
    「我私下做的小东西,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害你的。反正你会忘记。」青年别过脸,低声说道,「离开这里是最好的吧,与其跟着我这样下去,还不如早点走了。你……我不知道,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你走吧。」
    都不重要了。
    『如果你是骗子,那走了最好;如果你不是,那离开了……也很好。』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来想说的话顿时变得再也说不出口。
    紧紧捏住手中的花,她低下头,无法抑止无望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已经不在乎是非对错,这是他对她这段日子以来的努力所做的回应,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事成定局,她的坚持、他的动摇都失去了意义,不去追究正确答案才是他认为最好的方法。
    他会记得,她会忘记,所以,这样就好,她不能说。
    若是她固执地将那些话传递给他,谁来陪他承担澄清误会后独自面对结果的孤寂与沉重?
    她没办法再陪在他身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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