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江予河关闭车载蓝牙,缓缓驶向市区大酒店,握着手刹的手指,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他的躯体已经先思维进一步向他证明,他此时很紧张。
    路途中秦远打电话过来,“阿河,你来了没有?”
    江予河喉咙烧痒,嗓音低哑,他轻咳一声:“正在路上。”
    “好,那就先挂了。”
    眼前灯火通明,周围是万家楼宇,刘笑言举行婚礼的这座酒店,是河城市区里被称为上流社会的一座豪华大酒店,来到这里的人,大多身份显赫。
    刘父依仗自己有钱人的身份,请来了河城本地居多有身份的大腕富豪,过来捧场自己女儿的人生大事。
    根据老生常谈的说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仅仅女儿结个婚,光是婚礼音乐就播放了三天三夜,敲锣打鼓,非常有前些年省内中高考状元的喜庆热闹。
    两位新婚夫妇的父母相敬如宾,处得很亲切,特别是双方母亲,又都是爱打扮的中年太太,为了给外人留下好印象,俩人身穿旗袍手涂蔻丹,风华绝代。
    进入大堂,里面宾客喧嚣,刘母逮住江予河,不停地夸赞他事业有成,“哎呦喂,阿河这孩子真让阿姨喜欢。”
    江予河弯下眼睛,热情的和许久不见的刘母寒暄几句,聊着聊着,刘母关切问道:“美玉她近些日子可还安好?”
    他微微笑道:“还好,听我父亲说,母亲她正准备出国旅游散心,如今社会发展太快,人压力越来越大,旅游能很好的放松身心,缓解抑郁。”
    刘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就怕你妈一直情绪低迷下去,看她几次,美玉总是在我面前哭,哭得好可怜。”
    江予河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生活,对于自己母亲的生活起居,他从未有时间照料。
    自从那年何美玉被诊断为躁郁症,他从江百元那里了解到,她如今的精神状况明朗了很多,不会再出现大吼大叫,怒摔东西的状况。
    听父亲说,何美玉很想念他,想见他一面,病情痊愈后,她整天以泪洗面,后悔当初做法太残暴,葬送儿子学业。
    江予河阳台寂寥的抽烟,好久才说话:“让妈照顾好身体,赶明儿你抽空带她出门散散心。”
    很多隔阂需要时间来平复,无奈的是,在他身上,家人的伤害远比外人的伤害要大得多。
    从VIP贵宾房离开,已经是晚上十点。
    应酬结束,江予河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啪嗒点了根烟,烟雾燃起,他将手指横在车窗口,面色潮红,指尖火星忽明忽灭。
    那几个兄弟存心想折磨他,一顿酒局下来,不停灌他酒,要不是他走得早,今儿晚上眼一闭,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推辞着说自己不能喝酒,甚至解释,大学时期有段时间酗酒太严重,中伤了脾胃,以至于如今一杯酒就能引起应激反应。
    那些富家子弟的公子哥们不信他婚宴上这一套,纷纷调侃他年少有为,自己创业开公司,不可能连个逢场作戏喜酒都喝不了。
    顺便嘴一道他的容颜与黄金单身汉观念。
    “看看咱江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长这么帅,我就不理解咋就一直打光棍儿。”
    另一兄弟回:“有什么不理解的?生活中的大多数单身男女,除了主动不想谈恋爱,那便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心底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江予河顺他们的意,一鼓作气几杯酒下肚,差一点胃里承受不住就当即吐在现场。
    秦远见状也没法儿帮他喝,尽量让他早喝早退场,“兄弟们你也看到了,老江他是真不能喝酒,再喝下去人离去世不远了,来,我秦远儿敬你,咱们兄弟几个喝,不管他。”
    众人拗不过江予河这个滴酒不沾的模样,也不能明说他破坏气氛,倒是不再强迫他喝啤酒。
    他人走后,贺樟抽空打电话给他,“河兄,这么早就走,你这可不太给兄弟面子。”
    江予河弹了弹烟灰,笑说:“没办法的事,年纪上来了,胃受不了。”
    贺樟早前跟他一起聚餐,就知道他不能喝酒,提议道:“我觉得你得去医院看一下,老是这样一喝就吐,身体指不定出了点儿毛病。”
    江予河淡淡开口:“家族老毛病了,我爹也是这体质,不碍事。”
    贺樟索性不再多言,说正事:“对了,河兄,你姐她今天在我这儿待了一天,连我媳妇儿头发妆容都是她帮忙做的,听我媳妇儿说,她谈了一位外国男友,说是婚礼结束就去见父母。”
    江予河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哑声询问:“……她在哪儿?”
    “就在我媳妇儿那屋,在帮忙清理玫瑰花瓣,那老外跟我在喝酒,我打算等老外喝醉给他安排一套房间让他住。”
    江予河猛然起身推开车门,酒店套房在502,五楼的电梯距离,他感觉格外遥远,眼睛注视着通红的阿拉伯数字,内心掩饰不住的焦急怅然。
    踏出电梯,502走廊是长长的玫瑰花瓣,窗口的灯光白热化,跟着瞳孔凝聚成一团薄雾又相互散开,明明室外气温高达三十五度,却冷得他睁不开眼睛。
    仿佛心有灵犀,他眼睛望过去的刹那,何见转过身来,一瞬间,惊诧,怔然,惆怅接连翻涌而起。
    许久没见,何见长高一分,皮肤仍旧泛着通透的白,穿着吊带连衣裙,短发变成长发,挽着慵懒温婉的麻花辫,静静搭在胸前,反而淑女到不像她。
    两人共同的没有和对方打招呼,最终还是江予河淡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见心脏颤抖,远渡重洋,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若是这次不带乔回国,她没法儿跟母亲交差,当面对江予河,她是那么懦弱的一个女人,唯愿自己不配得到他的爱。
    “昨天。”
    “很好。”
    江予河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跟对待老朋友那样直言:“听贺樟说,你谈男朋友了。”
    何见轻声回答:“嗯,是个外国人,应该很快就要结婚了。”
    她完全装不出喜悦的心情,前些日子她已经和乔斯林回国前分了手,俩人正假装热恋情侣,和平分手后,乔斯林说自己很想认识中国的女生,想要在未来娶中国女孩做妻子。
    这次跟着何见来中国,算是过来旅游外加谈恋爱。
    江予河微微眯起双眼:“恭喜,如你所愿,三十岁之前结婚的目的达成了。”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平淡打量了她几眼,“明天把你未婚夫带上,我请他吃个饭,我们俩认识认识。”
    “你今晚先去我那儿住。”
    何见内心难受,说话都提不上力气:“我住酒店就好。”
    江予河挑眉:“这里?你确定?还是说,你是想今晚,直接与那男的婚前性行为?”
    说到最后,他的腔调已经泛了冷意。
    江予河随手将她身后的酒店房间关上门,身体覆上去,手臂无意间擦过何见臂膀,差一点就要将她圈在怀里。
    浅笑施压:“我劝你还是跟我一起住,你知道的,我这人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何见不敢看他的眼睛,抓紧裙子衣摆小声反驳:“你无理取闹。”
    江予河盯着她漆黑的长发,淡声道:“然后呢?”
    何见不想跟他吵,“随你便。”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走吧。”
    似乎是看出何见想问什么,他说:“你未婚夫贺樟已经给他安排了房间,你跟我走就好。”
    酒店楼下,空中飘了细密的小雨,冲刷的夹道的野草都茂绿了几分,小雨一下,燥热的夏季充斥着舒爽凉意,使人心情好,江予河拉开车门,等着何见跟过来。
    “你坐副驾驶。”
    亲眼看着何见坐进去,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她身上,紧接着坐进去,“降温了,衣服穿上,安全带记得系。”
    淋了雨,何见的头发湿了几缕,她披着他的外套将自己缩在车窗角落,思绪繁杂,那个空洞的角落并没有因和他见面而填补上,反而因渐行渐远的关系,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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