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帮派三雄,异天门主要盘据在国内的大都市,以市中心金黄地段为根据地。
    将蛋黄区佔为地盘的异天门擅于多角化经营,酒店、赌场及各种声色场所,八大行业基本全包,连道上最赚钱的大饼——黑市交易及走私贸易也几乎被异天门垄断,「最富帮派」当之无愧。
    江湖有句笑话,「边境会和拾荒者,这两大帮派的总财產加起来都到不了异天门的一半。」,这话其实不算笑话,而是实话。
    要说笑话,异天门倒是喜欢用这话自嘲:「异天门有三宝,赚钱,谈判,耍阴招。」
    帮会里的干部足配称作地下外交官,逢檯面上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政商名流就会找异天门处理,请异天门从中「乔一下」。
    这也是为什么开赌场违法,但异天门经营的赌场就不违法,政商撑腰嘛!
    有别边境会,异天门不讲风范,他们只讲手段。
    他们不需要英雄,只需要能为帮会赚钱的诈欺师。
    听起来很贱,没错,就是很贱。
    贱对他们而言是讚美,能被骂「贱人」代表他们生意兴隆,势必已从别人口袋那骗到钱了。
    「小心那些穿西装的恶魔。」
    「留意那些打领带的傢伙,他们的言语里住了魔鬼。」
    「穿鞋时,小心鞋里藏有蜘蛛或蝎子。」
    异天门很满意道上其他弟兄给的评语,那正是蛛联和蝎联两大联会经营出的好口碑。
    离寺一週后,朱瑯受邀到市中心知名餐馆,他一个流浪孩童竟是由两排服务员九十度鞠躬,大阵仗迎宾,更是由餐馆老闆亲自带上阁楼的指定大包厢。
    包厢门一开,就见那名穿西装打领带、脸上有斑块的男子坐在里头:「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待餐馆老闆曲身退出包厢,包厢门一关,朱瑯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企图?」
    「好问题。」男子起身为朱瑯拉开檀香木椅,不忘递上整本菜单:「我想拉你入加入我们蝎联,但那事不急,吃饱再谈,来,随便点。」
    「随便点?」朱瑯摊开菜单,这儿随便一道菜都四百元起跳,足足是外面五个便当的钱。
    「随便点,有本事把我吃垮,我叫你爸爸,给你当马骑都没问题。」男子自信笑道,财力雄厚的异天门没在怕。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朱瑯也没打算客气,反正他字典里本就没有客气两字。
    乱点菜可是朱瑯的拿手绝活,整本菜单先来一轮,吃不完再打包带走。
    少了净修罗寺的免钱饭,这阵子在街上很难吃饱,是能用武力讨到东西吃,但想填饱肚子总得先打上一架。
    街边求生,不可能像这样不费一丝力气,好好坐下来吃免钱,吃饱又吃爽。
    机会难得,他还不点爆?
    没用多久,身前的大圆桌就被丰盛菜餚挤满,盘跟盘间容不下一根筷子,桌面不够摆,几道菜甚至得叠起来放。
    朱瑯尽情铲饭,他用捞汤用的大勺嗑炒饭,嫌筷子碍手,他改用服务员送上的铁夹夹菜,盘子吃到剩一点时,他就整盆捧到嘴前用倒的,汤汁碎屑全都清得乾净溜溜。
    和上菜的服务生拼速度,朱瑯忙于狼吞虎嚥,男子这也开口:「你儘管吃,不必回话,听我讲就行。」
    满嘴饭粒的朱瑯点头示意后,男子指着胸前掛的领带,黑底,上有白色蝎子图案,他边说边递出名片:「正式和你打照面,我叫昆寇,是异天门蝎联的干部,如你所见,我也是超常症病患。」
    朱瑯用油腻的手接过名片,底色是抢眼的黄色,可真是招摇。
    昆寇接着秀出左掌心的条码:「头回见面你也看到了,我有刺青,身体遍佈斑块,这种病症叫异质肤,简单来说就是皮肤有毒,不同顏色的斑块对应不同毒性,有些可以麻痺神经,有些能使人感冒。」
    居然主动亮出底牌?
    朱瑯嚼也没嚼,他嚥下一大块烧肉:「随便透露自己的病症不好吧?」
    「放心,真要在这打起来,少了这些情报,你依然能把我吊起来揍。」昆寇了当承认自己不是干架的料:「你也知道,我们异天门是靠脑子干事,和边境会那些莽夫不一样。」
    「靠脑子?是靠诈骗吧?」朱瑯毫不避讳。
    「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不叫诈骗,叫智取。」昆寇邪笑。
    「但我脑子也不好,我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如果你们排斥笨蛋,就不该邀请我。」朱瑯撕咬烤乳鸽,整隻拿起来啃。
    「笨蛋有笨蛋的市场,你虽然笨,但你很能打。」昆寇随手伸向小菜盘,从中拿了几粒炒花生解嘴馋:「上回在ktv的事我听弟兄说了,你扫光自助吧,干趴一票成年人,只能说不愧是朱荼的儿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恶鬼的孩子会放火,我身边就需要你这种人。」
    「需要我干嘛?」朱瑯吐掉骨头。
    「当保镖啊,身在江湖,谈生意难免谈到打起来,我又不擅长打架,自然得抓几个四肢发达的小弟摆身边。」昆寇笑看朱瑯,像是看着一张潜力股:「混帮派也讲究职涯发展,加入我们异天门何止吃饱穿暖?必须吃好穿好,我们很讲究生活品味,反观拾荒者在沙漠啃仙人掌,边境会在郊区吃废土,庆生时才能上热炒店,瞧这整桌,我们随便都是三珍海味,等你年纪大些还有『更好吃的』。」
    昆寇隔空打冒号,所谓「更好吃的」当然就是女色了,异天门旗下满是酒店茶室,浓妆艳抹的妖精信手拈来。
    「你跟你爸同个模子,喜欢打架也有胆势,小小年纪就跑去彰靱的庆生趴搞事,据说还打得不错。」昆寇不断讚赏朱瑯:「想把自己摆对位子就跟我混,干架需要舞台,我能给你很多舞台,还能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安全下台,市中心这的警察都被异天门收买,就算条子找你麻烦,你笔录做完就可以回家睡觉,他们不敢关你,要关也只是在媒体前做做样子,关个交代,不可能关久。」
    「听起来真是好处多多,但我还是得考虑。」朱瑯认为昆寇别有意图。
    「行啊,这种事本就该慢慢考虑,我也没期待你今天就答应。」昆寇不想给朱瑯压力,他尽可能维持用餐的好气氛:「你有其他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问,边吃边聊比较下饭。」
    「感觉你知道不少。」
    「那当然,说到底我是长辈,虽然没彰靱那么老,但还是老你个十几年,见过的怪事必须比你多。」
    「那说一些关于朱荼的事吧,我老爸他强吗?」
    「何止强,同年代的帮会打手放在一块比,你爸绝对有前三。」昆寇回忆道,他正回想自己刚入异天门那时:「你老爸爱打也会打,虽然这么说有损帮威,但你爸曾经一人就干趴我们半个联会,单枪匹马闯进来开战,烧得大家哀哀叫。」
    「那也没什么吧?打趴一群弱鸡骗子而已,没什么好得意。」见昆寇苦笑,朱瑯只好拐个弯:「你自己刚也说了,异天门是靠智取不是靠搏击,我只是循你的话说。」
    「想不到你也会看脸色。」
    「因为这顿饭不错吃。」被餵饱的朱瑯还是懂收敛。
    「那就说点别的,拾荒者知道吧?帮派三雄之一,由杀人不眨眼的玛提克人建立,统辖贫民窟和国家边境那一带,那些游牧民族多兇悍?你爸照样把他们从马上扯下来扁,扁到他们落荒而逃,扁到他们干部徐风亲自出马,够厉害了吧?」
    「徐风又是哪位?」
    「拾荒者首领身旁的其中一位亲信,正统的玛提克人,人称『厄风』,身手非凡,快狠又俐落,来无影去无踪,跟风一样,擅使双弯刀,嗖嗖两下就是两颗人头,目标眼睛还没眨,头就掉地上,你爸过去就跟那种等级的妖怪单挑。」昆寇发自内心尊敬朱荼前辈。
    「嘖,他够厉害就不会输给那个偽君子了。」朱瑯的眼神有些落寞。
    「这么说太刁难你爸,武崇光和舜根本不算人,他俩是神仙,除非动用特殊手段或独特病症,要不谁去和神仙一对一,必死无疑。」昆寇想起修罗上街的那年,街上冷清,多少店舖放下铁捲门,阴暗的死巷里堆满病患的尸体,特勤敌不过,警察只剩收尸的份:「何况不是只有朱荼被打死,当年惨死修罗手下的同胞可多,我们联会也掛了两名s级干部,s级患者都翘毛了,bc级病患便是随处躺,河边浮尸,山区草丛里的断肢,或是只剩半截身体弃尸路中,当时的我们认真希望自己是隻沟鼠,好鑽进水沟,躲避修罗。」
    「舜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朱瑯不解。
    「就我得知的情报,是诺罗恩家族想剷除潜在威胁。」
    「潜在威胁?」
    「你自己想,世上有谁能取诺罗恩家族的命?有谁能与创世动力的武装智能机械为敌?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嘛!肯定是那些评级高的超常症患者,所以囉!诺罗恩家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好把那些可能危害己命的傢伙干掉,于是就从地下擂台相中武功高强的舜,要舜收钱办事。」
    「其他人呢?常人对舜滥杀患者的事就没看法?」
    「当然有看法,诺罗恩家买通媒体,到处带风向,将舜塑造成种族主义下的英雄,白话而言就是把超常症患者评为『次等种』,而舜的行为就是种族净化,是在淘汰我们这些劣质人种。」昆寇的语气满是身为患者的无奈:「媒体镜头前,老百姓看似抵制舜的行为,然而当年的网路社群,一堆普通人匿名为舜歌功颂德,双手双脚赞成舜的杀戮,别说过去,现在依然有很多民眾认为我们是『次等人』,这部分应该不需要我多做说明,同为患者的你必然清楚。」
    「??这我知道。」朱瑯按住胸前的条码刺青,那道诅咒至今仍招来歧视。
    「幸好舜最后被武崇光干趴了,不然当年病患的死亡数估计还会再多一倍,据说那场神仙对决,武神修罗腿踢腿,两腿悬空撞出的阵风能震飞屋顶,更让旁观者后滚数十圈,真够夸张。」昆寇重新将焦点移回朱瑯身上:「要是你爸还在,恶鬼父子一定会给江湖带来精彩绝伦的战役。」
    「谁知道呢?」朱瑯托着下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没胃口了。
    这种吃不下饭的感觉就是想念吗?
    「朱荼还在的话,你也会加入边境会吧?」昆寇好奇。
    「不,我肯定会当他的死对头,他要是边境会,我就是异天门或拾荒者。」朱瑯尝试想像,他怀念父亲将他压在沙发上搔痒,那是他少数珍贵的回忆:「我一定会狠狠揍他,往死里揍,每一拳都朝脸打。」
    「你们感情不好?」
    「倒也不是,只是我们父子都爱打架,都不喜欢输,真要在场上碰到,不论是他揍我,还是我揍他,我想我们都会很开心。」打来闹去,就是朱瑯和朱荼的相处方式:「要是我能打掉老爸一颗牙,他一定会感到骄傲。」
    间聊至此,昆寇话锋一转:「想为父亲报仇吗?」
    朱瑯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昆寇掏出一把短刀,刀锋锐利、顏色暗沉,刀柄的部分底色为黑,柄上烙有红紫缠绕的花纹。
    「这礼物送你。」昆寇将短刀按上桌,他将短刀挪到朱瑯身前:「神仙也怕毒,刀锋上的毒药取自我身上的斑块,足以致神于死。」
    「你要我去刺杀尊善?」朱瑯皱眉。
    「不不不,我是要你做选择,作为受害者的你是唯一有资格抉择的人。」昆寇两眼瞇成弧形:「明天我会去净修罗寺表演,会带一大批观眾去,等听完表演,你在决定也不迟。」
    「表演什么?」
    「敬请期待。」昆寇邪笑,他轻拍刀柄:「想知道更多的话,建议你收下这张门票。」
    语毕,恶魔晃着螫针离去,徒留朱瑯凝视桌上的入场券。
    反正拿了也不一定要用,先收下再说吧。
    朱瑯伸手握住刀柄,接受恶魔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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