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逃走了。
    当时,没等电力恢復,当我们相贴的唇分离的那刻,我便感到后悔不已,而后迅速逃离现场,也不顾外头正下着大雨。
    秋末枫肯定也知道了。
    从前我还能假装我们二人之间的关係模糊不清,可在我没有抗拒他吻来的瞬间,天秤也终究倾向其中一方。
    我偏头望去,墙上贴着许多yedi的海报,而书柜的其中一格也被他们的专辑与周边填满。
    他们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可如今却近在眼前,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见到他们。
    我按下手机的开关键,桌布的相片是在舞台上温柔望着粉丝的金允澈。
    我盯着萤幕看了好一阵子,直到萤幕亮度变暗,最终暗下,里头映照出我满目愁容。
    我轻轻放下手机,跪坐着,伸出手来触碰海报上笑得灿烂的七个男孩。
    yedi是我的光,我的梦想。
    他们造就了现在的我。
    「我该去见你们吗?」我问,即便明白不可能有人能够回答我。
    只有我自己能够做出最终的选择。
    如果我如愿去欣赏演唱会,那便意味着我将拋下秋末枫离去,而我明明可以选择不要离开他的那一条路,如果愿意,我想我甚至能一直待在他身旁。
    如若现在的我还活着,还是个正常人,或许我真有可能为了秋末枫而放弃亲眼见到yedi的梦。
    可现在不一样呀。
    被世界留下的我,唯一的依靠仅有秋末枫一人,除他以外没有人能够记得我,曾经的家人朋友看不见我,我无法跟人互动交流,进而建立关係。
    我只有秋末枫了。
    如此一来,我的世界将绕着他旋转,当他未来上了大学,我不能随时待在他身旁,他会有崭新的人际关係与生活圈,而我仅能依赖他来维持我存在的意义。
    这将会是另类的孤寂与深渊。
    我苦笑一声——到头来我还是因着自己的自私而伤害了他。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傢伙,直到最后,我依然将自己的感受置于优先。
    ——秋末枫,你会原谅我吗?
    *
    当我做出抉择,我同时也意识到馀下的日子所剩无几。
    若问我是否会后悔认识秋末枫,我的答案是绝对否定的,可我后悔的是秋末枫遇见了我。
    不久后,我们将迎来永恆的别离,届时秋末枫会怎么想?
    如果我的离开会让他心痛,那会是我永远的悔恨,是直到最后仍无法弥补的遗憾。
    关于他究竟为何会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对象,我想现在的我明白了答案。
    生前,我曾不只一次向身边的朋友提起对于恋爱的憧憬,希望能体会那份相恋的幸福感。
    而当走到生命尽头,对一切感到绝望时,我仍是盼着自己在某个人眼里能够是所谓的「唯一」。
    不同于亲情友情中比较喜欢谁的落差,在爱情里没有其他选项,我们都是彼此最为重要的那一个人。
    或许我仍留在世上的缘由,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我未竟的梦想,更是为了让我遇见秋末枫,让我感受到被视为唯一的那份幸福。
    那些我曾以为的碰巧,现在想来都并非巧合。
    我与秋末枫的相识不是偶然,我们的相爱是无法改变的必然,一切的一切都是等着我们去迎接的命中註定。
    打开房门,我看见家人们正坐在饭桌前共进晚餐,气氛和乐。在后续检查结果出来后,癌细胞没有扩散到其他部位,因此妈也不需进行副作用较大的治疗,只需要在开刀切除肿瘤后,留院观察几日,并在后续半年持续追踪即可。
    在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我曾经听到妈向爸开玩笑,说她或许要去找自己的女儿了,这是老天对她的责罚,要让她在与我相会后把从前亏欠我的都补回来。
    在旁边听到这些对话的我只觉荒唐,不晓得若他们知晓自己的女儿还被困在世上,成了不寻常的亡魂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离开了吧。」我向他们说道。
    我想起当初我留下了一封给爸妈的信,当时我对他们全是埋怨,于是在信纸上写了许多气话,说自己无法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
    可过了将近两年,当初的憎恨也被时光埋葬,我从那些悲伤中走出来了,他们却仍对此耿耿于怀。
    我啟唇,原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却想着还不是时候便作罢,打算届时再谈。
    虽然,无论什么时候说出口,他们都听不见我最后的真心。
    月色下,我一步一步朝着秋末枫的家前进,脑海里头思索着待会见到他该说什么才好。
    秋末枫大概也早就察觉了我的心意,他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同样超过了起初的友谊关係,可或许他也同我一般,怀着似是而非的心思,无法断定在对方眼中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才会忍不住先踏出那一步,向我道出自己的心。
    我稍稍仰头,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时眨了眨眼。
    啊,秋末枫还不晓得我的事,我必须告诉他才行。
    我的秘密、关于我的过去、我真实的身分……在我离开他之前,绝对不能再隐瞒了。
    来到他的家门前,我能想像秋末枫正坐在书桌前温书的模样,想像他听到门铃声后走下楼开门,在看见我后所露出的温柔笑容。
    我看着一旁深灰色机车,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骑车的模样,同时也决定要让他未来载我出去兜风。
    我按了两下门铃,约莫三十秒过后,门把被转开,门后站着的是身着学校运动裤,看来已经洗好澡的秋末枫。
    我咬唇,转瞬间泪眼矇矓。
    他想将我带进门,可我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肯移动。
    我抓着他的衣角,抬眸与他对视,「如果我註定会离开你……你还要喜欢我吗?」
    他一顿,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何忽然这样问。
    「嗯。」即使如此,秋末枫仍然点了点头。
    眼眶里的泪水滑落,视线里的他变得模糊不清。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跟我在一起吗?」
    他伸手抹去我脸颊上的泪水,眸子里是无尽的柔情,「嗯。」
    真的不会后悔吗?这不是玩笑话,是我们终将踏上的结局。
    即便泪水不曾停下,我仍是勾起唇角,撑起了悲伤的笑。
    我揽住他的后颈,随后踮起脚尖,朝他的薄唇吻去。
    「末枫,我喜欢你。」
    ——待离别的时刻到来,你有办法接受我的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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