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一扬眉。
    “你被你师父抱在怀中的时候,我还捏过你的脸呢。”道士不甘心说道,“你还对我笑过呢。”
    王新不悦皱眉,厉声说道:“胡说什么。”
    沐钰儿和张一王新是师兄弟,相比较后两人,沐钰儿和张柏刀认识的时候更晚一些。
    陛下从长安迁都洛阳后,师父是最后一批跟着离开的人,来洛阳后租的小圆子是沐钰儿隔壁院子,这才误打误撞收了她做徒弟,带着她进北阙。
    那个时候沐钰儿已经四岁了。
    道长身形一动,缓缓看向正中的沐钰儿,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原来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王新有些生气,“若是在胡说八道,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那道士目光紧盯着面前的沐钰儿,好一会儿冷哼一声,声音略带得意说道,“你发现了是不是?”
    沐钰儿沉默。
    王新眉心倏地皱起。
    “你的师父对你和你的其他师兄弟并不一样,你其实早有所察觉。”道长慢慢悠悠说道。
    “司长是女子,自然要多加照顾一些。”王新冷着脸打算他的话,“并无任何不同。”
    道长冷哼一声。
    “我且问你,你师父搬到洛阳,是不是找了好几个院子,明明之前有不少院子也不错,甚至还便宜一些,但你师父都没有同意是吗?”
    王新一怔。
    他是三个师兄弟中年纪最大的,那一年他已经八岁,师父到了洛阳却没有一开始就找院子,反而早出晚归,他只好带着张一跑了不少地方。
    那个时候洛阳因为涌入不少人,房价长得飞快,他带着张一走了不少牙行,基本上走一个,价格就涨一涨,听的人心惊胆战。
    他最不解的是明明有几个还不错的院子,可师父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跟他说不要再出门,免得碰到坏人,房子的事情他自己会找。
    直到五日后,师父突然回来,把两人叫醒,说带他们去新屋子休息。
    那日正值中午,张一睡得起不来,王新只好背着睡得他跟在师父身后,师父背着大包小包来到一处院子前。
    院子很小,位置也比较僻静。
    王新开始忧心这里是不是距离师父办公的地方太远时,冷不丁听到背后的张一小声嘟囔着。
    ——“有小猫。”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瞧着只有四五岁大小,小脸雪白,圆嘟嘟的,正晃着双腿坐在墙头,歪着头,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当真好似一只小猫儿。
    “你怎么在上面。”师父大惊,直接把人抱了下来。
    谁知小孩也不害怕,抓着师父的衣服,眼睛亮晶晶:“飞!飞高高!”
    还没说话,隔壁院子里就传出动静,出来一个年级颇大的男子。
    “会飞。”小女孩拉着师父的衣服,对着那人高兴说道。
    “三娘调皮。”那男子失笑,拍了拍手,“过来,该吃午饭了。”
    小女孩哦了一声,扭头去看师父,开开心心问道:“是我的新邻居吗?”
    师父严肃点头。
    “哦,那我等会找你玩。”她把手中的糖果塞进师父手中,自来熟说道,“给你的,张叔做的松子糖,超级好吃。”
    —— ——
    “你说再多也没用。”沐钰儿打断王新的沉思,平静说道,“与其在诈我,不如先关心关心你等会怎么跑出洛阳。”
    道长脸上笑容一僵。
    “别以为你说这些似而非似的话我就会留你。”沐钰儿抱臂冷笑,“给他剃个胡子,梳个头,拉倒南市再把人放下去。”
    大小双胞胎对视一眼,摩拳擦掌准备把人拖出来。
    “等等等,等会。”道士整个人火急火燎跳起来,紧盯着沐钰儿,“你真的不想知道。”
    沐钰儿背着手朝着后面的地牢走去。
    道士站在远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王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那道疤现出几分煞气来。
    “你容我在这里等到陛下千秋结束,之后我跟你讲你的神思。”眼看大小双胞胎已经走了进来,道士挣扎许久,终于大声说道。
    沐钰儿脚步一顿,嘴角露出笑来,却也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要过年了,给我同门道长那件新衣服来。”
    大小双胞胎失落地低下头。
    “浪费钱。”
    “丢出去。”
    道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盯着她的背影,不解说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沐钰儿停了下来,扭头笑说道:“少卿答应我,等过段时间和我通气。”
    道长一怔,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抹了一把脸,大声说道:“男人都靠不住,若是我们说的不对,你信我。”
    “你不是男人嘛?”
    “你难道不是男人?”
    大小双胞胎视线一扫,意味深长说道。
    道长夹紧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家人可没有男女之分。”
    —— ——
    还有一个半月就是过年,可在过年前,还有梁王的生辰宴,陛下的千秋宴要过,整个洛阳提前进入热闹的气氛中,结果扬州冷不丁传来一个消息——地洞了。
    地洞便算了,扬州湖里出现了一个大乌龟,乌龟足有一辆马车这么大,嘴里叼着一本书出来。
    那本书被秘密送入皇宫,五日后,扬州刺史方如玉就上折请辞。
    “什么书啊?”
    沐钰儿捏着小鱼干喂着两只小猫,不解问道。
    北阙一行人在她家吃火炉子,前几日下了雪冷得很。
    王新正在厨房帮忙,陈菲菲给紫电刷着毛,杨言非正在洗菜切菜,张一伤了腿,躺在椅子上当大爷。
    唐不言披着灰色大氅坐在葡萄藤下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撕着刀豆,听了沐钰儿的话,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沐钰儿一惊。
    “东西由女官直接送入内宫的,扬州刺史的请辞折子也是内宫直接批的。”唐不言把剥好的豆子整整齐齐摆在一处,轻声细语说道。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手指举了举,避开奶黄的起跃:“这么看来扬州刺史也不是自己想辞官的,说起来这个扬州刺史不是刚上任的嘛?”
    “嗯。”唐不言把吉祥的脑袋推开,叹气,“方如玉做事稳妥,爱民如子,是难得的能臣,可惜了。”
    沐钰儿见势收好,在两只猫没了兴趣前,一猫一根小鱼干递给它们,这才拍了拍手说道:“什么书能让一个扬州刺史引咎辞职。”
    唐不言收了手,好一会儿才说道:“听说是一本后汉书。”
    “后汉书是什么?”文盲张一问道。
    “一本书罢了。”唐不言不愿多说,“罢了,这事不要多问,如今洛阳瞧着有些乱。”
    “是啊,地面就很乱,公主殿下为了大冬日种出牡丹花,如今这路面上到处都是石子泥土,还害我摔断了腿。”张一哀怨说道。
    沐钰儿把豆角壳扔了过去:“你这腿是你自己的问题,少怪其他事情。”
    “少说几句。”窗户前,王新探出脑袋厉声说道。
    张一讪讪闭上嘴。
    “喵喵喵。”地炉边上传来着急的声音。
    沐钰儿起身:“小鱼干要考好了,对了,说要给吉祥做梅花味小鱼干的,张叔,你买了梅花干嘛?”
    “买了,在角屋的小柜子里,你自己去拿吧。”张叔的声音传了出来。
    沐钰儿去了厨房边搭起来的小屋子里,掏了半天,闷闷说道:“怎么没有卖茶了,不是都顺带买梅花干了吗?”
    张一大声嘲笑着:“什么顺带,花市和宝粟街一南一北,远得很,卖梅花干店和买玫瑰花一样都是金贵东西,在百花花市,靠近曲园呢,大冬天的,你让张叔跑着远做什么,有事直接使唤这条街的小猢狲啊。”
    沐钰儿找东西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闷闷说道:“宝粟街边上有买玫瑰花的嘛?”
    “没有啊,全洛阳就百花花市的几家有买。”
    “会不会有人用月季冒充牡丹。”沐钰儿又问。
    张一摸了摸脑袋,笑声说道:“一个花倒也犯不上被打八十大棍吧,牡丹值钱,但也不至于值钱到令人铤而走险。”
    ——律法严明规定,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而卖者,各杖八十。
    “怎么了?”唐不言问。
    沐钰儿摸出梅花干来,沉着脸走出来,没说话。
    “行了,该开锅了。”王新的声音从厨房内传出来。
    张一欢呼一声:“吃饭了,吃饭了。”
    杨言非手脚麻利撑开一个中间挖空的大圆桌,地下放着一个炭盆,热气腾腾的锅子就被放在上面。
    那桌子上面还围着一圈布,人若是做进去,里面烧锅的炭也会哄得他们格外暖和。
    “别剥了,到时候都吃进肚子里的。”沐钰儿抓着唐不言的手说道。
    唐不言拧眉,捏着手里的豆角不松手。
    “是不是要下雪了。”王新把梁下的灯笼挂满,整个小院顿时亮堂起来,仰头看了眼天色后说道。
    “那不是正好。”沐钰儿已经把唐不言按在椅子上,笑说道,“下雪喝酒吃锅子,真是太舒服的事情了。”
    “是这个道理,今年入冬算晚的,我害怕不下雪呢。”杨言非分筷子勺子,也跟着说道。
    陈菲菲坐在一侧:“张叔别忙活了,快来吃。”
    “你们吃你们吃。”张叔站在厨房窗口连连挥手,“别管我,这个馒头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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