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能识破,陆惜剑自己也搞不清缘由。梵音宗的师弟师妹每回服了易容丹,偷溜下山去玩,连长老都能蒙骗过去,但每回都能被他一眼识破。
    或许是他更善于观察别人,旁人可能看到的只有外表,而他总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想当山神……”
    “七灵珠……回家……”
    少女嗫嚅着唇,忽然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陆惜剑敛眸望向她,只见熟睡的少女一脸严肃,弯眉拧起,似乎正在面对什么棘手的事。片刻后眉心舒展,面对着他,字正腔圆又充满威仪地吐出俩字:“平身。”
    “……”
    —
    翌日。
    天光见亮,钟灵被第一缕阳光照到脸庞,悠然醒来。
    她抬手揉了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睡了一晚,睡得挺香,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终于集齐了七颗灵珠,在妖兽攻城的那一天,她身披琉璃战甲,脚踏七彩祥云,拂袖间就有翻天覆地的威能,顷刻就将妖魔大军诛灭。桃源城的百姓们欢腾不已,无垢宗一人未伤,所有人都在虔诚地跪拜她。此时从天而降一道刺目的霞光,将她周身笼罩,再一睁眼,她已经回到了现代,原来,她以为的穿越只是一场梦。
    望着湛蓝无云的天,钟灵抬手揉了揉脸颊,唉,最近的精神压力太大了,搞得她居然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刚刚支坐起身,一件外袍从身上滑落,钟灵回了下神,看向身旁正在闭目打坐的少年,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默默睁开眼。
    她手里还抓着那件外袍,看向陆惜剑的眼神很奇怪。倒不是因为这人看着直男,不像是会给女孩家披衣的,而是这件外袍就是那天他受伤时穿得那件黑衣,这袍子当时都快被撕烂了。
    现下这衣服虽然完整,只不过……
    她指了指上面缝满了蜈蚣脚线头的补丁:“这是?”
    陆惜剑:“我自己缝的。”
    “……”钟灵的眼神带了点儿同情,“你在梵音宗就混的这么惨?”
    她知道他在梵音宗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待遇中等,但他们无垢宗外门弟子穿得都比这好,怎么都不至于穷到要穿打补丁的衣服吧?
    “也不是。每次打完架,衣服都会弄破,丢了还要买,缝一缝还能穿。”
    陆惜剑语气正经,除尘术只能除去衣物上的灰尘,又没法让其恢复如初,所以只能自己缝了。
    他平时穿打补丁的衣服都没觉得有什么,然而此时,他常穿的衣物被钟灵拎在手里,她身上的道服干净整洁,十指葱白纤细,的确衬得他那黑衣有点丑,不禁耳根子有点泛红。
    真是会过日子……钟灵忍不住又问:“那你平时赚得灵石都花哪里去了?”
    “养剑。”
    她顿时了然,高品质的剑油的确价格不菲,这人又爱剑如命,怪不得会过得这么拮据。
    陆惜剑拿回外袍,收进了储物袋里,转移话题:“想到对策了吗?”
    钟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土灵珠。
    她脸不红气不喘,故作深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太难了,她的宝贝那老妖猿又看不上,又不能动粗,刚刚睡醒,她的脑子更加混沌,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那老妖猿心甘情愿地将灵珠奉上。
    周围那些盯着他们的猿猴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但被监视的不适感依旧没有消失。
    罢了罢了,在这里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鬼魈山离小桃山这么近,土灵珠在这又不会丢,时岚他们估计还在等自己把翼蛇蛇蜕带回去交任务。
    钟灵将阵盘收起,撤去了结界。
    在鬼魈山某个隐秘的地底洞穴,猿婆婆喝着青果酒,放出的神识感觉到那两道陌生且强大的气息腾空而起,逐渐远离了自己的领地。
    “终于走了……”
    猿婆婆喃喃自语,苍老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捉摸不定的憾意。
    —
    回小桃山的路上,钟灵用全速御风飞行,并没有刻意等待身后的少年,只偶尔才会回头看一眼他有没有跟上。
    在回了两次头后,钟灵再也不看了,心道不愧是上古仙剑,身为地仙竟然甩不掉一个金丹期的弟子,说出去大概都不会有人信。
    数个时辰后,回到自家领地的上空,钟灵忽然发现几座山峰间,多了许多身穿白衣和黄衣的修士,在行色匆匆地御剑,立刻急停下来。
    那白衣道服的样式,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天水宗的修士,而那些黄衫修士,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梵音宗。
    看来,宗里来客人了。
    停下的这会子功夫,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钟灵把储物袋塞进他手里,吩咐道:“你先去把宗门任务交了,然后把这储物袋还给黎笑他们,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们若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去闭关了。”
    陆惜剑轻声应下:“好。”
    钟灵正欲离开,又想起什么,抬眸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我的那份任务报酬就不必给我了,你拿去买身新衣服吧。”说完,径直离去。
    陆惜剑手握鼓鼓的储物袋,立在飞剑之上,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片刻后,红潮再度蔓延上耳根。
    作者有话说:
    陆惜剑:怎么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钟灵:小可怜。
    韩追:?
    第107章
    陆惜剑私觉得最近耳红的频率有点多, 他脸皮其实挺厚的,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有点不近人情的冷。以前在梵音宗, 经常会有同门女修送他上好的剑油和磨剑石, 还有师妹跑到他面前,含羞带怯地说, 以后可以帮他缝衣服。
    他不但冷脸拒绝, 还有点感觉被冒犯了。
    可是这回……
    他低头看了一眼绣着海棠花的储物袋,默默放进了贴身的衣襟里。
    —
    桃花峰的议事堂。
    空气里还残留着补气丹的味道, 无垢宗宗主和各峰长老齐聚一堂, 另有两拨身穿不同道袍的修士,脸上挂彩, 衣袍土灰, 好似负了伤, 正在打坐休养。
    修建的明亮宽敞的议事堂第一次齐聚如此多的修士,竟有种拥挤到站不下的错觉。
    这两拨修士正是从瑞雪城中逃难而来的天水宗和梵音宗两大宗的弟子。当时荀真叶好心差人给两宗报信,说明有妖魔孕育在雪原谷秘境之事,让他们早做防备。
    天水宗却因为两宗旧怨,不仅慢怠他们的传信弟子, 并不相信他们所言之事,直到如今妖魔破了雪原谷的秘境, 才意识到大难临头。
    天水宗人撤退得最晚,伤亡也最惨重, 宗门的道袍还偏偏是白色, 染上血污便十分明显。他们逃亡至此, 身上灵力枯竭, 连个除尘术都使不出来, 倒是还有力气相互指责,推卸责任。
    “陈长老,你既早已得知雪原谷有异之事,为何不早点告知全宗上下,害得我那几个宝贝徒儿命丧妖兽之口!”
    “这能怪我隐瞒不报吗,是宗主先前发过话,凡是无垢宗来人不必招待,而且雪原谷有妖魔裂隙这般耸人听闻的事,说信就信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散播谣言,惹得我们宗门人心大乱。”
    “……”
    天水宗宗主段星州脸黑得很,这皮球踢着踢着,竟踢到自己这来了。
    他忍得额上直跳的青筋,扫了一眼正在好整以暇喝茶的荀真叶。
    他娘的吵架能不能关起门来再吵,没看到无垢宗的人就在旁边看笑话呢么,真是丢脸!
    “荀宗主,我等一路逃亡,筋疲力尽身上负伤,难免口不择言,希望荀宗主勿要往心里去。”
    毕竟人在屋檐下,他们没了宗地,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凡事还得仰仗无垢宗相助,段星州不得不放低身段,说了几句软话。
    “段宗主放心,荀某并非那心胸狭隘之人,诛妖除魔,是我们人族共同的使命,我们两宗之间那些陈年旧怨,在这桩大事上根本不值一提,”
    荀真叶笑吟吟地捋着长须,端的一派坦然,“再说荀某倘若真记恨当年之事,当初也不会差人向天水宗报信,如今也更不会大开宗门,迎各位入宗了。”
    荀真叶三两句话便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无垢宗的几位长老看到段星州服软的样子,心下也是既痛快又舒爽。
    当初天水宗诬陷他们偷盗圣物,一路追杀他们到小桃山,那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在可气,幸得山神娘娘出手相助,不然两宗定会打到两败俱伤,哪能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地坐在这里喝茶。
    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也有他们天水宗低声下气来相求无垢宗的一天啊。
    “荀宗主心胸宽广,让人倾佩,梵音宗此番承了无垢宗大恩,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梵音宗定举宗相助,绝不推辞。”
    一位穿着浅蓝色道裙,梳着垂云髻的美妇人适时开口说道,她正是梵音宗宗主梵清韵。
    她停留在大乘镜后期已有一百余年,容貌却一直无甚变化,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仍然光彩照人,宛若二八少女。
    梵音宗门下的乐修居多,不是使琴就是使笛的,性情也淡泊,平时很少介入门派纷争,属于不爱与其他门派交流,自己闷头发展的类型。
    相比天水宗,梵音宗就聪明很多,先前其门下修士在雪原谷秘境有进无出时,他们就已经心生提防,在收到无垢宗的传信后,他们虽然没有立刻搬宗,但也早早收拾打包好了行李,等发现苗头的时候便一呼百应,逃得飞快,几乎没有宗门弟子受伤。
    整个议事堂内,众人疗伤得疗伤,诉苦得诉苦,乱作一团。随着一道高声通报“山神娘娘来了!”,整个大堂才彻底安静下来。
    觑见一抹月白色的纤袅身影从门外走来,众人神色一凛,忙俯首参拜:“参见山神娘娘。”
    段星州把脑袋压得更低,他当初因为出言不逊,被钟灵变成了一只癞虫合虫莫,那身黏腻恶心的感觉,让他终生难忘。
    幸好钟灵似全然不记得他了,在主位坐下后,理了下裙摆,开门见山道:“瑞雪城的情形如何了?”
    梵清韵主动上前禀道:“回山神娘娘,我们撤离之时,魔界裂隙已从雪原谷延伸至瑞雪城外围,城内现在只怕已成了魔窟,没有活人了。”
    她顿了顿,有些奇怪道,“不过瑞雪城气候严寒,在此居住的百姓并不多,而且我们沿路逃亡,发现沿途的村庄大多是空的,村民似乎早已搬离。”
    荀真叶解释:“嗯,山神娘娘早就令我等派遣弟子告知沿途百姓搬离,如今大多已收容于城中。”
    段星州听得更是羞愧,连无知的凡人百姓都知道逃命,他们却迟钝至斯,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弟子的性命。
    钟灵皱起眉头,这魔隙扩张的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啊。
    “本神不喜欢绕弯子,便跟大家直说了。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桃源城新筑起的这几面城墙都是为了抵御那妖魔之流。你们可以选择留下与我们共同驻守桃源城,也可以继续往南逃亡。”
    钟灵平视着台下站着的各位修士,把利弊说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愿留下驻守城墙的,大可在疗伤后自行离开,但是我敢保证的是,若桃源城抵挡不住,哪怕你们逃到最南边的罗刹海,被妖魔吞食也是迟早的事。”
    梵清韵立刻语气坚定道:“我代表梵音宗愿意留下。”
    段星州则在心里计较了一番,继续往南走,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他们逃得匆忙,丹药等必需品都没有带多少。无垢宗能提前预知到雪原谷出事,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好城墙,还广开城门,收容凡人百姓,说明他们资源充足,根本不用担心后勤储备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山神坐镇,主持大局。
    眼前除了留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们天水宗也愿意留下。”段星州说。
    钟灵并不意外他们的选择,看了一眼荀真叶,后者了然,接过话头:“既如此,从今日起,你们两宗弟子都需按无垢宗的规矩行事,听从山神娘娘的号令,若触犯了宗门条例,将与我宗弟子同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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