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已经换了,不再是池驰,池锦做主换的,换成了他的本名,和他的家人埋在了一处。
    人活着的时候恨不得他马上死,现在真的死了,又惊觉人命之轻贱,人生之浅薄,惹得到处都是悲剧。放下一束白菊,池锦仍然站了很久,回想起池驰照顾她长大的日子,好像又没那么恨了。
    “妈妈,为什么要给石头放花花?”小女孩站在池锦的脚边,早已耐不住安静,声音软软糯糯的,指着墓碑上的小照片问:“妈妈,这是谁?花花是给他的吗?”
    照片上的人衰老了许多,头发也剃的很短,削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梅江大桥后来追究施工质量问题,加上财务侵占,池驰坐了两年多的牢,刑期没结束就死了,池锦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或者兼而有之。听说死得不大利落,被磋磨了很久。
    “对,花花是给他的。”池锦蹲下去,把小女孩抱起来:“好了,我们要走了。”
    到底是个可怜人,谋划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败给了贺钰鸿,没能扳倒他。
    池驰原本也出生在小富之家,父亲是做生意的,条件优渥,妹妹出生后却被查出患病,虽然花销大,坚持治疗倒还能维持下去,好在一家幸福,谁也没有怨言,相互扶持感情深厚。
    父亲急于扩大生意,贪图供应商跨区域供货便宜,碰上了骗局,被钓鱼执法,罚了一大笔钱还丢了渠道。另寻出路时,与人联合办厂,压上了全数的身家,只等开工出货,赚了钱就能给女儿治病。不幸却被卡了些手续,迟迟动弹不得,以致错过了销货的好时机。
    酒喝了几顿,父亲好话说尽,才求来个因果,要盖章就得拿好处,钱送到位,事才能办得顺畅。
    可是已经没钱了,物料借款的利息也压在身上,愁的头发大把掉,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这笔钱送上,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不忍家人被继续拖累又舍不得女儿孤苦,带着妹妹自杀了。
    为着这两条人命,章才盖上,生产出货都顺利,拿到货款时,父亲却消沉下去。有闲话说他借妻女换来了钱财,女儿生病本就是无底洞,这下不但清理了负担,还自此事业顺畅。
    池驰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却挡不住人言可畏,好好的一家人,最终只剩下他一个。赚钱是为了家人为了幸福,如今却颠倒了。
    无论那个不肯盖章的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被池驰原谅。
    作为法律意义上的亲属,处理完池驰的葬礼,还有一堆遗产问题等着池锦去解决,保姆在国外没跟着来,一个人带孩子就有些力不从心。
    池锦领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吃辅食了,尽管过了最难带的那几个月,照顾起来还是耗心耗神。
    不得已只能先找了家幼儿园临时托管,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还攥着池锦的衣角不肯丢,眼里包着泪又很懂事的没哭,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
    “好,一定来接你。”衣角换成了小熊饼干,才顺利跟着老师入园。
    几年没见,衣着还是那副老样子,泡在中古店里也没什么长进,褪去了那年略带冲动的青涩,已经有磨出些老板的气场,自打那场车祸之后,汪泽帆走路就开始跛脚,好在有那笔钱打底,手艺过硬,他借着三姐的店名开了分店,如今正经有自己的事业。
    “走吧,带你去扫墓。”汪泽帆嘱咐店员看门,拎着果篮和池锦出门。
    程雪的墓地是汪泽帆出院后帮着整的,尸骨只有残渣了,还额外做了法事超度。
    “后悔吗?”池锦把水果摆出来,汪泽帆则帮着拔了几株冒头的野草。
    “你不用介意我的伤,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就像我喜欢你,也没变过。”汪泽帆看着池锦,眼神已经不在飘忽,也不再带着灼灼的欲望,像是沉淀在水底的沙石,早没了棱角。
    变得躲闪的反而是池锦:“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喜欢是种怎样的感受,你会觉得奇怪吗?我讨厌讨好别人,也讨厌讨好别人的自己,但我一直活在这种状态下。小的时候我需要照顾那些更小的孩子,讨好孤儿院的阿姨,才能吃饱饭。被收养后衣食无忧,可我还是要继续讨好干爹,或者按照他的意愿帮他讨好别人。所有的好处都需要交换,用我仅有的东西,我自己,我的情绪和身体,这还要取决于对方看上的是什么。”
    在面对一份没有标明价格的交换面前,池锦明显是迟疑的,但她还是想尝试一次:“不过你有点特别,我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
    后记:
    “妈妈,以后能不能都是你来接我?”
    “为什么呀?爸爸接你不好吗?”
    “因为……因为,嗯……别的小朋友笑话我,说爸爸是瘸子。”
    “你可以告诉他们,爸爸是了不起的英雄,救过很多人!因为救人,爸爸才会受伤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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