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跟他掌纹紧紧相贴:“我已经等够了,你等我等得还不够吗?十几天我都要疯掉,你的十年怎么熬过来的?你还要在这个路口抛弃我?老公,我想跟你走一条路,去同一个结局,不是在危险前分道扬镳,图安稳,最后等一个永别。”
    “不止我跟你永别,我不在你旁边,也可能巧合死在哪个流弹里,到时就是你跟我永别,你能面对吗?”
    她说到一半,沈延非就已紧合上眼,最后这一句,他灼热的手忍无可忍覆下来,压着头巾捂住她口不择言的嘴唇。
    去同一个结局。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拼命护她,那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沈延非抬头,视线掠过周围,异国机场,湿风凛冽,两方车队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
    他唇角向上弯,最后一层属于他心上的透明枷锁也四分五裂,碎片扎进脏器里,不是从前尝过无数次的苦辣,他竟觉得甜,甜到再多浓云雾霭,都将一笔勾销。
    沈延非不再有顾忌,温文尔雅地把墨镜给姜时念戴了回去,随即他手臂一勾,气质如同翻转,矜重到放肆浮浪,把还试图讲道理的人果断抱起,半扛着固定到肩上。
    她没有这种准备,惊呼卡在舌根,脸色大片涨红。
    沈延非大步走向那辆敞开门等他上去的车,把姜时念放进副驾驶,座位调低到窗口看不到脸,才双腿踏开,迈上驾驶座,点火启动,车轮闷响着轧过地面碎沙,提速疾驰,开向既定方向。
    “姜穗穗。”
    天空暗黄色,是浮沙和飘着的灰烬,枪炮轰鸣声不再遥不可及,成为耳边时刻会拉开的啸响。
    沈延非偏头,方向盘稳固把握在他骨节雅致的手上,婚戒在无名指光点斑斓。
    他眼尾勾翘着一抹落拓弧度,碾她温软的指尖,拉她过来,拽下脸上的遮挡,纵情吻她一瞬。
    “从今以后,我们一纸婚书,命运共享。”
    第63章
    沾着浮尘和弹片的越野车被围在中间, 驶离城郊机场的范围,进入塞提亚城市中心区以前,他们和媒体团其他人的车队两路分开。
    沈延非手持对讲机, 通知事先准备过的直升机其中两架改道,从原定要跟随姜时念车队的方向脱离出来, 改为追上现在身处的这辆越野车,以防万一。
    姜时念在简略两句对话里听懂,沈延非安排了直升机,防止车队遇袭,跨不过路上的障碍, 但他自己这边却没有, 都拿去给她要走的路一重重铺垫, 怕直升机也会可能出现纰漏, 那么一架失误,还有下一架, 总有能护住她的。
    心里清楚这一路前行意味着什么, 姜时念已经做好完全准备, 她以前多胆小,什么都容易怕, 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面对, 现在在他身边,他体温的存在感那么强,封闭车厢里侵袭她包裹她, 她就能坦然面对一切。
    姜时念缠好头巾, 在放倒的座椅上躺好不抬头, 防止成为不必要的目标。
    此时车已经开到中心区, 姜时念的对讲机上收到媒体团负责人的喊话, 说他们一行还算平安,没有遭遇意外,应该能好好抵达机场,话音刚落,姜时念视野前方的街道就火光一闪,轰响声冲天。
    沈延非预判精准,随经验十足的护行车队同时转向,避过满目焰红,密集的枪击在相距很近的另一条街上响起。
    当地内乱局势升级的现状,已经随着时间推移,开始真实上演,时刻会落在脚边。
    每一分秒都成为必争。
    姜时念紧抓着座椅侧面,咬住牙关,眼神始终追着沈延非的神情。
    车再一次提速,嗡响着冲破前方路面上残断铺开的建筑废墟碎块。
    连续颠簸间,有什么异常。
    在沈延非突然敛眸的刹那,姜时念如有感应般第一时间转头,一眼看到驾驶座那侧的车窗玻璃外,隐约有一架小型无人机,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忽然窜出,速度很快,摇晃着悬停在那,躲过了同一方向保护的车辆,也躲过沈延非的后视镜。
    发现的一刻,它已经距离很近。
    姜时念心脏像被猝然握住捏爆,脑中自动回忆起看过的资料影像,这种无人机除了侦查,还能作为随时被操控者引燃的炸.药。
    她没有时间开口说话,无人机上正闪烁着红灯,而此刻车驶过塞提亚中心,已在接近城市另一边缘,周围房屋的分布相对稀疏了一些,一晃眼间,能看到相隔不远的那条长巷里,一辆陌生的车在保持同一速度,鬼魅般如影随形。
    事出紧急,前后不超过两秒,沈延非始终面无表情,指骨关节绷得锐利,但极其稳定,仍如他面对任何危机一样,不存在任何匆忙或局促。
    他利落猛一转方向盘,还能腾出一只手牢牢按住姜时念的身体,让车头转开巨大角度。
    那架无人机在眨眼间被甩到车尾,但炸响的速度更快,几乎没有时间差,在错开的须臾就震耳欲聋,威力远超普通的无人机炸弹,透着要将人挫骨扬灰的强烈恨意,不止要人命,还要人死无葬身,掀起的气浪能把高大军用越野车冲破引燃。
    如果真的爆在车窗外,谁都无法躲过,只有一条绝路。
    而在气浪从车尾袭来之前的一息间,沈延非已经撞开车门,一把攥住姜时念的手臂拽过,力道极重,动作冷暴地把她卷进怀里,毫不迟疑地弃车跃出。
    他用身体护她,在漫天热流和红雾里碾过一地嶙峋碎块,最快速度把她带进一堵还算安全的墙边,踩在炸.药波及范围的极限边界上。
    四周车队都无法控制地受到这场突变影响,原本的位置土崩瓦解,重组就算再快,也有短暂一阵空出了缺口。
    姜时念被沈延非发狠压着,摁到墙角,他背对外面,背对在燃烧的车,给她遮挡一切,她却是正面直视,清清楚楚。
    在最初,穿过乌糟雾气直奔沈延非过来的一抹流光是什么,她还没意识到。
    但电光火石不过转瞬,姜时念瞳孔猛一抽缩。
    子弹!
    有人隔着爆炸烟雾,在对面朝他开枪!
    姜时念头脑疾转过来,但身体被沈延非凶悍控制,蓄不出反抗的力气,紧哑嗓子里发出大喊声,他已有感觉,枪比她声音更快,上膛扣在掌中,下一秒,姜时念却陡然睁大眼,心跳几乎骤停。
    没散的烟雾里有一个高瘦的人影,隔一小段距离,但她认得,不是阴暗记忆里的蒋勋,是……商瑞,是商瑞?!此时此刻,怎么可能是他?!
    她在超过负荷的巨大惊怒里有瞬时的空白,事实过程却自发刺向神经。
    她在转机时候遇见的那道影子,确实就是商瑞,他得知她随团队到塞提亚,所以暗地里跟来?!之前塞提亚封锁,他根本进不来,一直在外围等,今天大使馆开辟了通道,他就立刻混进城中?!
    混进来干什么,这种和他完全两个世界的战乱地……
    他跟蒋勋合作?今天这条路上的围杀,他参与其中?!还是说他已经学会开枪,对准沈延非的子弹就是他打的!
    姜时念无瑕思考,根深蒂固的厌恨和惊惧催动她,一切都是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她在沈延非正要举枪回身的那刻,看见雾里的影子突兀又动了。
    还要开枪?!还有下一次!
    她马上翻身跃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强韧和敏捷,用纤瘦身体死死拥住沈延非,以自己脊背做挡,连一次呼吸都远远不够的时间里,第二枚子弹凌空袭来,奔向她的后心。
    沈延非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任何情景,但潜意识早已和她紧密相融,心脏处像被炸毁的剧痛跟她的举动一起爆发。
    他根本没有考虑,一把抱住她向下错身躲避,用双臂严密覆盖住她,却仍然清晰感觉到她在怀里轻轻闷哼了一声,随即完全安静下去,不动了。
    他周围太多身影在晃,随行的众人已经集体跳下车,迅猛地围拢在这个残破的角落前。
    还有另一个人,像误入陌生世界,从慢慢消散的雾里仓皇地跌爬过来,体力和精神都不支,扑通摔倒,又往起站,想拼命挤进人墙,被围守的人一脚踹开。
    整个天地都在撼动,远处近处的杂声逼人癫狂,姜时念溢出的那一下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沈延非耳中如同洪钟。
    他搂着这一副用尽自己一切来珍惜痴慕的薄薄身骨,手按上她脆弱的后背肩胛,指尖触到一片湿润。
    粘稠的,温热的。
    沈延非的呼吸猝不及防消失,目光极短地涣散开。
    颤抖从五指开始,蔓延到整条手臂,贯透全身,把他死死钉在这场地狱,如被绞灭神魂。
    “穗穗。”
    这句呼唤根本没有发出来,在喉间就已经捻成灰。
    耳朵里一面死寂,一面地动山摇,一个铜墙铁壁的人要被摧毁,折尽骨头,锁上灵魂不得往生,只需要她倒在胸前疼痛呻.吟,再悄无声息的一刹。
    沈延非不顾一切箍着,晃了晃她,眼角充着的重红几近外溢,他如履薄冰放开一寸,扶着她的脸,要去看她神情。
    她闭着眼,更多表情都遮挡住,但只是一双垂下去的睫毛,足够对他刀剐,他吻过她的嘴唇,舌齿,咽喉肺腑,都在失去知觉,手寒战着去触摸她鼻尖。
    要怎么结束,怎么去找她,就算不在人世,那纸婚书也永远不能失效,上天入地,他总能把人找回来。
    如何生死,碰她呼吸之前,他已想完所有。
    姜时念闷着的一口气这时候才终于呼出来,动了一下有些轻微刺疼的右肩,赶紧睁眼,看向面前人。
    她应该护住他了,是不是!
    姜时念急切地望过去,迎面跌进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睛里,她以前不知道,血丝会这么缠上一个人的瞳仁。
    “穗穗。”
    两个字,沈延非语不成形。
    姜时念慌忙点头:“我没事……没事,好像有一点擦伤,不怎么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没听到,继续去触碰她背上那片湿,他抬起,看到是红,或许不重,很小一片。
    他轮廓很深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手臂不太灵活,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后面被擦过一条痕迹,衣服破了手指那么长,在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节。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着,没有生命危险。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个人还浸在某个他不能承受的绝境里。
    “等我几分钟。”
    姜时念还在状况外,她确定距离那颗子弹袭来,最多只有十几秒过去,连无人机炸.弹的烟尘还没散开,她就缓过来睁眼了,怎么他……
    沈延非缓慢起身,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把枪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围着,雾气对面的子弹没停过,加上视线受阻,已经找不到目标。
    他完全无视跌在一边,满身伤痕的某个人,笔直地只盯着对面。
    黏腻的湿风呼啸吹过,烟气哗然飘荡,几个转眼即逝的空隙里,那辆阴魂不散跟着的车毫无预兆露出踪影,后排车窗里属于蒋勋的一张脸再无遮蔽,彼此相对的一刻,双方同时举枪。
    一个病痛缠身,靠着极限药物才能端起手臂的丧家之犬。
    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时光,再迎面相对,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管当初那个山间雨夜,还是蛰伏十几天在战火里等到的这次对峙,蒋勋当初口中那个“缺爱到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你,你还拼命,比路边流浪狗都可怜”的人,已经再不是他有资格能够直视的。
    再直面对方,有人恨得宁愿同归于尽,有人爱之深,愈演愈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失聪,炸.药子弹,都不能泯灭这个人,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完成。
    对方车胎最先被击穿,刺耳的异响声里,沈延非一枪打碎蒋勋试图关上的车玻璃,晶莹飞溅之下,蒋勋头颈暴露出来,沈延非第二枪纹丝不动,射穿他多余的右肩。
    枪从蒋勋本就强弩之末的手中脱出。
    他车里还存在的其他人,专业狙击手,都被这边的自己人跳过燃烧的越野车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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