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礼:“……不是。”眼看她又要发作,他眼疾手快,轻轻捂住她的嘴,“你且听我说。”
    顾馨之瞪他。
    脸色苍白,却目露凶光。
    谢慎礼低声:“你不怕我杀人?”
    顾馨之:“……”一把推开他的手,“杀人是什么好玩的事吗?你好意思问我怕不怕?”
    谢慎礼看着她,:“我杀过很多人,亲手。”
    顾馨之打了个寒战。
    谢慎礼神色微冷:“你是不是怕我——”
    “你要死啊?!”顾馨之朝他胸口就是一巴掌,“这个时候还吓我。”
    谢慎礼:“。”
    顾馨之:“我告诉你,现在是我问你,你别给我打岔!战场杀人,跟现在是一回事吗?再说,战场还不杀战俘呢,你搁这放什么屁?”
    谢慎礼:“。”
    顾馨之:“那几百号人碍着你什么了?你杀他们做什么?你不是自诩聪明吗?这会儿脑子被吃掉了?”
    谢慎礼:“。”
    顾馨之:“怎么?山匪没人性,你也要跟着山匪比残忍吗?你是不是——”
    余下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她愣了下,开始挣扎。
    谢慎礼将她牢牢锢在怀里,凶狠地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
    顾馨之:“……”
    等这厮终于松开,她舌头都木了。
    谢慎礼抵着她额头,低声道:“你的反应总是在我意料之外。”
    顾馨之正扶着他喘气,闻言立马反唇相讥:“你的反应也在我意料之外啊。”
    谢慎礼看着她,轻声道:“这帮山匪盘踞在深州数年,手里人命无数,我路过的时候,曾想将其剿灭,好让你上路清净些,却不想他们收到风声,早早躲起来。”
    所以,他才让一批护卫返京,好护送她上路?顾馨之安静下来。
    “我猜到有人会找你麻烦,却想不到他们走的这种路子。”谢慎礼将其按进怀里,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杀意,“私拥军械、官匪勾结、刺杀朝廷命妇、刺杀朝廷命官,光这些罪名,就够他们诛连三族。”
    顾馨之咬牙:“那也不能由你动手!”
    谢慎礼盯着虚空,冷声道:“他们敢对我夫人、孩儿下手,我就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有去无回,我看往后,谁敢给他们卖命。再者,我是铖州知府,我若要将此事掩过去,轻而易举,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
    顾馨之:“……”推他,“你还有理了?”面上虽凶,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她早就跟张婶他们说了,这帮山匪,即便抓去深州官府,定然也是下狱杀头……只是没想到,会由她这位铖州知府的相公动手。
    谢慎礼按住她爪子,不让她乱动,然后低语:“我生来寡情少义、睚眦必报,万事利为先,无利不早起。旁人只觉得我斯文端方,实则是冷漠自私,书生形象,能让我顺利拿下旁人信任,我既然要装,便绝不可能让人看出几分。但行事作风,总归是有几分……杀性。”
    他自嘲般勾了勾唇角,“我这种人,若非母亲、先生管束,我断然不会走到今日,说不定在何处落草为寇、烧杀抢掠——”
    “不会。”顾馨之打断他,“你不会的。”
    谢慎礼垂眸看她:“我本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一面——!”
    顾馨之揪住他脸颊,狠狠往外扯:“我说你不会!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吗?”
    谢慎礼:“。”
    顾馨之恨恨放下手:“我是来质问你的,不要在这种时候博取同情。”
    谢慎礼:“……没有。”他神色有些晦暗,“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种时候,杀,才是我的行事风格。”
    顾馨之:“……”
    谢慎礼盯着她:“你怕不怕?”
    顾馨之:“……怕的话,你待如何?”
    谢慎礼面容冷肃:“我不会同意和离的。”
    顾馨之:“……你脑子坏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和离?”
    谢慎礼提醒她:“方才。”
    顾馨之:“……那是吵架!”
    谢慎礼:“说明你已有此心。”
    顾馨之:“……你不要随便做我的主,这事就不会发生。”
    谢慎礼:“你是我夫人,有些事自当由我为你做主。”
    顾馨之恼羞成怒:“你没完了是吧?现在是不是嫌我烦,想给我一封和离书?”
    谢慎礼冷下脸:“不可能。”
    顾馨之怒瞪:“那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谢慎礼:“我以为你会惧怕我。”他回忆了下,“曾经,那位薛家姑娘,便是如此。”
    薛家姑娘?顾馨之半晌才想起,这是谢慎礼那位病逝的夫人。提起这人,她心里本该有些不得劲,但谢慎礼没有称她为夫人,让她心里又舒坦非常,甚至,还想八卦。
    “她怕你?”她想到什么,忍不住好奇,“难不成你打她了?”
    谢慎礼扯了扯嘴角:“……我虽不满亲事,但这是我娘的遗愿,我自会敬她三分。”
    “那她……”
    谢慎礼神色冷淡:“谢家安排了一堆偷鸡摸狗、吃里扒外的下人塞进我院子里,彼时我忙于朝政,薛家姑娘又病弱,无法管家。我懒得与这些人委与虚蛇……”他迟疑了下。
    顾馨之想到他方才的话,犹犹豫豫猜测:“你……把人……”
    谢慎礼看着她:“没错,我将一院子的人全部杖毙了。”
    顾馨之:“……”听起来,似乎确实像他会做的事。她咽了口口水,“那薛家姑娘……”
    谢慎礼淡淡道:“然后,她便避我若鬼神,见我一次,便会噩梦数天,病上一场,直至去世。”
    顾馨之:“……”
    谢慎礼看她:“怕吗?”
    顾馨之直接给他一巴掌——拍脑门上:“知道我怕,以后就少造杀孽!!”
    谢慎礼:“你不觉得我寡情少义——”
    “不觉得。”顾馨之白他一眼,“我又不瞎,我有眼睛看。”
    谢慎礼:“……?”
    顾馨之掰着手指开始列举:“寡情少义之人不会为了救灾治荒斩杀朝廷贪官,冒着被弹劾的危险抢夺富商粮仓分给百姓;不会因为有学子撞死在京兆尹府前,便向皇上请来旨意,彻查科举舞弊案,得罪当时的太傅;也不会因为南下时发现人民穷苦至极,亲自涉险调查,牵连出私盐大案……”
    谢慎礼不以为然:“为了官途罢了。”
    顾馨之:“以你的能力,又有战功,爬上去只是早晚的问题,何必铤而走险,得罪这么多的权贵宗族?”
    谢慎礼默然片刻,道:“这样比较快。”
    顾馨之白他一眼:“不提官途,我们只看日常。先生师娘对你有教导之恩、养育之恩,这么些年,你对他们,比亲生儿子还孝顺,三节两寿从无怠慢,有事亦是第一时间帮忙。甚至连书院里的学生,你也会跟着照顾几分,操劳前程学业……这叫寡情少义吗?
    “你从军数年,即便回朝,也不忘军中弟兄,又是招进府里当府卫,又是广开商铺货行,让这些兵丁行商走货,赚钱养家。你甚至连边地孤儿也捡回来,虽是为奴为婢,却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这叫寡情少义吗?”
    “你不过受我父亲几分照料,却在我父走后,对我一家照料有加,甚至为我算好后路……虽然方法笨拙又无语,但,也算不上寡情少义吧?”
    “以你的能力,迁升回京的方法千千万,你却挑了铖州这等穷苦之地,年前开始日日查阅资料,自掏腰包采买高产的粮种、土豆带过去,只为改善铖州百姓的穷苦境况。或许有三分是为了作出成绩,但那七分的爱民、尽责之心,便能舍弃了吗?”
    顾馨之一口气列完,抬头看他,认真道:“倘若这也算是寡情少义之人,那这天下,也没有几个重情重义的了。”
    谢慎礼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绪翻涌,最后,只将她珍而重之地拥入怀中,低声道:“得妻如你,此生无憾。”
    顾馨之下巴一抬:“那当然,你能娶到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慎礼眼盛暖意:“嗯。”
    ***
    昭明九年春,铖州知府谢大人之妻前往铖州,路遇山匪,死伤二十有七,清剿这群盘踞深州多年的庞然大物。
    谢大人接获消息,勃然大怒,协同深州知府彻查深州、铖州各处山匪贼寇,不想,却牵连甚广,挖出私造军械、私屯兵丁、官匪勾结掠财、谋命等诸多案件,震惊朝野。
    京城风声鹤唳,远在铖州的知府夫人却悠哉待产,甚至还抽空拉上几名当地乡绅,买地盖厂,广招附近妇人、姑娘进厂务工挣钱。大到裁剪织布、小到薯粉、调料,各种名目、各种行业,包罗万象,着实让城里内外、十里八乡的百姓腰包都富了起来。
    铖州知府亦不予多让,广开路、勤修桥,鼓励农桑、铺设水利、减轻赋税、招揽商贾……加上带来的土豆、良种,不过一年功夫,铖州百姓粮足
    民安,万人称颂。
    昭明十二年,铖州知府擢升西路都运转使,掌经西路财赋,监察西路各州官吏。
    昭明十五年,进吏部侍郎。
    昭明十七年,官复原位,再次出任太傅,至此,他的官位再无变化。
    后世史书,谢慎礼,字谨中,官至太傅,接连辅佐两任帝皇,平叛清腐、减税改赋,仓粟足、寺积金,天下物殷俗阜、河清海晏。在其逝世后,其长子以三十有八之龄,接任太傅之职,延续其处事风格,辅助帝皇,创下昭泰盛世之况。
    一门双太傅,父子皆专情,广为流传。
    在史书未落墨处,谢家宗族库房里,却有谢家始祖、谢慎礼及其夫人的许多记载,甚至,轻烟冉冉的宗祠里,便挂着谢家始祖夫妇的画像。
    其中,谢夫人的画像更是由谢慎礼亲手所绘,画中妇人头顶慵懒堕马髻,髻上一钗,身披滚边鹤氅,侧首回眸,巧笑嫣然,憨然甜美,跃然纸上。
    第133章 番外
    番外一
    “夫人, 夫人。”已成了大姑娘的谷雨匆匆进屋。
    忙里偷闲在看书的顾馨之头也不抬:“什么事啊,着急着慌的。”
    谷雨神色有些古怪:“青梧请您去书房一趟,前院那个。”
    顾馨之顿了顿, 从书本中抬起头,不解:“先生回来了?”她看看外边天色, “这么早, 是有什么事吗?”还没到老谢下班的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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