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温敛没有和她一起睡,他就在旁边的小榻上,屈就了一晚。迟穗睡的时间长,醒得就格外早,腹中隐隐的下坠和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她坐起来,热水袋这时还有隐约的热度,从肚子上滑下来。
    温敛是比她更为敏感的人,迟穗一动,他就醒了过来。
    “怎么在这睡。”迟穗掀开被子,走到他身边,“床那么大。”
    他抱住了迟穗,拉她一起躺在那个小榻上。
    “我怕吵到你。”他摸了摸迟穗的脸,手往下,轻轻地按在她的小腹上,“好点了吗?”
    “好很多。”
    这个小榻位置并不宽裕,两个人躺在上面,属实有些逼仄。迟穗拍了拍温敛的肩,让他去床上睡。
    阳光大盛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工人们来到花园,将运来的桃树种植下去。迟穗端了一杯豆浆,站在那扇透明的,落地窗边,看一棵棵桃树落地。
    “大概今天就能弄好了。”温敛过来说道,他又侧耳听了听,问迟穗,“吵吗?”
    这里的隔音效果绝佳,只要不是拿着榔头对窗户兵兵乓乓的一顿敲,是听不到一点声响的。
    “不吵。”她的视线移过去,落在那片向日葵花田上,突发奇想,“我想给它们浇水。”
    对于迟穗的这种突发奇想,温敛就只是插上水管,将长长的类似橡胶材质的软管递给迟穗。水管中喷洒出水的一瞬间,仿佛彩虹在水珠间闪耀。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最后一学年的课程寥寥,但也有不少事要回学校处理。白杨路上枝叶繁茂,再过不久,到了秋季,落叶金黄时,这里又会成为令人流连忘返的道路。迟穗去学工办交材料,正好看到方圆的消息,她问迟穗有没有办法解决实习单位的事情,如果没有,她可以帮忙。
    无论学生之后的发展方向是如何,这一学年必须要有实习单位的实习材料。迟穗把材料夹在手臂下,回方圆的消息,这个事情她已经有眉目了,但是还是感谢方圆的好意。
    方圆在毕业后,没有选择考研,而是去了海城的电视台。她的男友,那位歌手,还在平京,不温不火地演唱着。
    迟穗想起什么,点开方圆的朋友圈,三天可见下,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她记得方圆和她男朋友刚谈恋爱的时候,那位歌手隔三差五地就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他了。
    长距离的恋爱是对情侣不小的考验,那么对于迟穗呢?
    如果顺利考研上岸,她还会留在平京,但是她和温敛之间的问题,不在于简单的距离。
    学工办的人依旧很多,不仅是老师,还有来帮忙的刚刚才加入各种学生组织的大一新生,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学工办的老师接过迟穗的材料,还特地叮嘱迟穗,有一个就业讲座在下礼拜,如果迟穗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参加。
    迟穗想了一想,下周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点头答应了老师,说这个讲座不会迟到。
    学工办的老师顺手就拿着她的材料录入表格,然后看了还空着的几个位置,说除了这几个人,她们班的材料就都交齐了。
    迟穗不小心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名字,他所对应的那一行中的状态,是做学院的交换生。
    “纪林深。”她小声地,念出了班长的名字,难敌好奇心,她多嘴问了老师一句,“他是出国了吗?”
    学工办的老师对纪林深也很有印象,或许是现在不太繁忙,她也有闲心同迟穗多说一两句,就说到了学院的交换计划,纪林深很是优秀,在一众提交申请的候选人脱颖而出,于是这个学年,他就远赴英国。
    这个消息,迟穗是第一次听说,偶尔和室友的几次闲聊中,也从未提到。而纪林深的朋友圈,更是安安静静,好像他还在国内,从未离开。有一种每个熟识的人都在离她远去的错觉,像是方圆,像是卓茵茵,也像是纪林深。
    大约是快要毕业的原因了吧。
    她走出学工办,刚好正值一堂课下课,学生从教室走出,安静的教学楼瞬间热闹起来了。
    总有人在离别,也总有人在相逢。
    -
    阿姨在厨房研究红豆撞奶,第一次做的成品味道似乎并不能让人满意,又放了牛奶,开始第二次实验。迟穗也起了兴趣,跟在阿姨身边,自己也想尝试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猫咪走到迟穗脚下,晃动的尾巴贴着迟穗的脚跟,发出一两声细嫩的叫唤。
    迟穗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猫咪了,她甚至怀疑温敛之前同她说的,要把猫咪丢掉并不是在开玩笑。后来偶尔看到阿姨抱着猫咪在那片花田中走才证实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迟穗将它抱起来,一只手握住它的小爪爪,笑着和它握手打招呼。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想不想我呀?”她将声音变得格外柔和。
    猫咪扭过头,兴致缺缺,并不想搭理愚蠢的人类。
    迟穗亲亲的它的额头,继续和它打着招呼。
    阿姨拍干净手上的面粉,叫了一声猫咪的名字,它扭头,想要扑进阿姨的怀里。
    “迟小姐。”阿姨笑着说,“我带着它去走走。”
    猫咪跳到了阿姨的怀里,阿姨摸摸它的头,和迟穗说红豆撞奶做好了就给她送上去。
    怀抱中沉甸甸暖烘烘的分量一下子消失,迟穗未免觉得有些失落,只是看猫咪的模样,它应该也更喜欢阿姨。她收敛起心中的失落,向阿姨道过谢后,上了楼。
    阿姨抱着猫咪出了门,阳光暖和过了头,晒得猫咪都打起了小小的呼噜。阿姨摸着它柔软的皮毛,低声和它说话,“怎么还不听话,去招惹迟小姐。”
    “让先生看到了,你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她小幅度的晃着猫咪,想到温敛,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姨第二次做出来的红豆撞奶很好喝,迟穗喝了一碗,还想再尝尝第二碗。不过最后,第二碗给了温敛。
    今日的天气变化得很快,温敛到来时,外面就刮起了风,相信很快就有雨水跟着落下。他看来是极高兴的模样,和迟穗说联系到了一个相熟的教授,过几天让迟穗和那个教授见一面。
    听到那个教授的名字,迟穗不免吃了一惊,那是写在教科书上的人物,这一瞬间,不免产生自己配不上做那位教授学生的感觉。
    温敛抱住了她,不厌其烦地将赞美词用在迟穗身上,说她是最好的。
    不论怎么样,要考上这位教授的研究生,也是极其困难的。
    窗外的天气一如迟穗所想,倾盆大雨打在窗户上,碎裂的水珠四溅,可惜在没有太阳的天气,产生不了绚丽的彩虹。
    温敛忽然对她说,过几天有个家族聚会,想带迟穗去参加。
    迟穗把拿在手里的笔放下,刚刚握得太用力,差点将掌心都戳出血来。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笑着问温敛:“怎么突然让我过去了。”
    温敛脸上的笑意没有下去,他翻开迟穗的手,对着在她掌心深红色的一点吻下去,手心隐隐的疼痛感在他的吻下很快就变成了灼热。她的任何一点小动作,都逃不了温敛的眼睛。
    “我想带你去见我的爷爷。”温敛的眼尾弯得像漂亮的月牙,迟穗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名为憧憬的色彩,“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
    一定会喜欢的,他想。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欲望也一天一天攀爬上去,他像个缺乏爱情就会窒息而死的怪物一样,对迟穗不断地索取爱意与陪伴。要更进一步,再更进一步。
    一纸婚书对于以前的温敛来说是一张废纸,现在却是名正言顺的枷锁,在这个枷锁下,他与迟穗会相互缠绕至死。
    一想到这,温敛就欢喜得微微发抖。
    多好啊,不是吗?
    在迟穗的想法中,见家长会是在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刚刚和温敛在一起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幻想过温敛会带她去见亲友。现在,是不是算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但是,总有一分无法言说的惧怕在心底。
    “我,我有点害怕。”她情不自禁的地缩了缩手,“你爷爷,会喜欢我吗?”
    大概是不会吧,温敛这样的家世,应该是更看重门当户对。
    “会的。”温敛捏捏她的脸,笑着,“他很想要一个能管住我的孙媳妇。”
    “除了你,谁能管住我呢。”
    迟穗怀疑他把双方对象说反了,不是只有她被温敛管得死死的吗。
    这个时间定在了下周,恰好与学工老师说的讲座撞在了一起。她很遗憾,应该要失约了。
    在时间来临之前,迟穗装满了考研资料的脑袋里不得不放进了见家长这回事。首先便是挑选合适的衣服,可她每一件都觉得不够端庄稳重,于是将温敛叫来做参谋。
    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温敛看她带上了一层无比浓厚的滤镜,每件都笑眯眯地说好。无奈,迟穗只好自己挑选。
    接下来的几天,迟穗看过天气预报,都是天晴的好天气,这似乎预示着见面成功了一半,迟穗这样对自己打气。不过越临近见面,紧张感不减反增,迟穗在网上,搜索着各种见家长的帖子,多看一份,就多给心里增加一分底气。
    微博先给迟穗推送了一则消息。消息内容是简单的抱怨,迟穗看了一眼,往下滑,下意识地想略过。但是脑中的思维机制过了几秒后,传递给她反应,让迟穗又往上滑,仔仔细细看了这一则消息。
    她想了起来,这是那位在比赛中失误,却又获了奖的那位选手的小号。当时他们互相添加微博关注,那位选手给错了账号,给了迟穗小号的id,迟穗一直没有删。
    他在抱怨工作的烦恼,下面有零零散散几条评论,看起来都是他熟悉的亲友。有一个评论是这样的:别这样想,你是通过层层选拔上来的,还得了第一名,那些人是看你太优秀,在打压你。
    那位选手仿佛自暴自弃了,回他的评论直接说了:如果不是有人特意交代不能让cs获奖,我也不会上去。
    看到这个缩写,迟穗的手紧了紧,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上来。
    她点进了这个小号的微博,仔细地看他的每一条微博。这个小号就是这个选手的私人天地,他更新得很勤快,各种情绪都发泄在这里。
    近期,对于工作的抱怨是最多的。
    他的最新一条,充斥着各种愤世嫉俗的言论,说凭什么有人有着不俗的家世,就能轻而易举地拥有想要的一切,如果他拥有这样的家世,他会做得更好等等。
    底下唯一一条评论,也是他自己的发的的。是一张照片,有一个人的脸上,打着硕大的红叉。
    那个人,是温敛。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阿姨送上了甜点,看到了迟穗站在窗前,没有和以前一样伏案读书。她在看院里新种的桃树,呆呆的,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样。阿姨颇有些传统迷信,以为迟穗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急急地拍打她。
    阿姨的手劲颇有几分力气,迟穗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说自己没有事。但是阿姨的表情并不相信她所说的,阿姨把甜点推到迟穗面前,说是做了很久,味道不错,让迟穗尝一尝。虽然她现在,觉得迟穗更应该喝一碗符水。
    迟穗的模样,就和以前村中的小孩失了魂的样子相差无几,这种情况,喝下求来的符水,魂魄就归体了。只是温先生绝对不会同意,阿姨摇摇头,有些可惜。
    那盘端上来的甜点迟穗没有动过,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开始收拾东西。她以为很快就能收拾好,毕竟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直到一个行李箱也装不住她的用品时,迟穗才发现,不知不觉,这个房子处处留下了她的痕迹。
    她看着行李箱堆积起来的东西,决定干脆点化整为零,其他的都可以丢下,简单带一些必要品就好。行李箱减轻负担,可以轻松合上。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迟穗以为是阿姨,没有关注,直到转过身,才发现温敛站在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对上了温敛的眼睛,那里面黑沉沉的,寂静得像一座荒岭。
    “穗穗。”下一刻,他弯了弯眉,眼里重新盛进温柔的春水,“你准备去哪里?”
    迟穗却垂下了眼,拉住行李箱的把手,往门外走去。
    “回学校。”
    温敛没有让路,对迟穗的冷淡视若无睹。他点点头,“也可以,去住两天换换心情,你最近太紧张了——后天去看爷爷的时候,我再接你回来。”
    可是迟穗不想这样粉饰太平,她冷静地说道:“后天我不想去了。温敛,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想一想在这段关系中,我们究竟适不适合对方。”
    温敛像是在包容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他耐心,又宽和地说:“两天的时间足够冷静了,穗穗觉得不够,可以再加一天。”
    “可是——”他温和地笑了笑,“还是要记得回家。”
    “温敛!”迟穗抬起眼,这一声是冲着他喊出来的,“你怎么还能像现在一样若无其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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