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宣明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牵动唇角笑了笑。
    吃了两口,发现与平日的味道略有不同,但同样美味。
    他夸赞:“好吃,你很厉害。”
    宁湘挑眉:“真的?”
    “真的好吃。”他抬眸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和认真,“但是以后不用下厨做这些,太辛苦了。”
    宁湘心上微动,依言点头:“闲来无事可做,打发时间,以后不做了。”
    夏日清粥解腻,宣明繁吃了大半,这才搁下筷子。
    “我这几日太忙,没顾得上你和从一,七夕若是得空,我陪你出宫转转。”
    宁湘怔了下,这个时候他竟然都还惦记着自己的情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些关怀备至的细心体贴实在令人动容,她起身,越过桌椅去拥抱他。
    “朝政要紧,你别担忧我。从一有乳母和曲嬷嬷,能吃能睡,不像你眼圈都红了。”
    此次水患死伤无数,宣明繁虽没与她细说,但从每日进出书房的大臣们凝重的神色来看,灾情并不容乐观。
    洪灾蔓延至周边邻县,灾民有近万人,如今洪水褪去,如何安顿着这万人是个难题。
    朝廷赈灾是一方面,还要担心流寇作乱、商贾买卖货物坐地起价,最要紧的是水灾过后疫病的防治。
    好在佛祖保佑,几日过去,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宣明繁低头,亲亲她的脸颊:“我看奏疏,你陪我坐会儿。”
    宁湘担忧:“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
    他转身,从书架里抽出两本她向来爱看的民间奇志,指指窗下:“那里有风,过去坐。”
    宁湘眉眼弯弯,正好求之不得。
    找个舒适的姿势落座,翻了两页,就见宣明繁已经投入政务中,提笔写字极为认真。
    蝉鸣声声震耳,日光斜照入户,惊起细小的飞尘,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也分外清晰。
    放在一旁的佛珠不知何时被他戴到了手上,愈发衬得手背脉络分明,指尖修长。
    宁湘撑着脑袋,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涿州,净闻法师忙着准备盂兰盆法会,半途遇见她被咏娘为难,带着两个小和尚挺身而出的场景。
    那时的净闻法师沉寂冷静、波澜不兴,满心只管普度众生。不知不觉一整年过去,他依然心系苍生,却没了游离红尘外的淡漠清冷。
    他从万丈红尘中脱身,修行几年,又重回红尘,周身气度与心性,却更甚从前。
    宁湘痴痴看着他的身影,等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这才如梦初醒。
    “皇上,荣王敬王来了。”
    合上书,宁湘整理好衣裙:“皇上忙吧,我回去了。”
    宣明繁抬头,静静看她片刻:“好,我尽快忙完陪你用晚膳。”
    荣王和敬王大约是有事禀报,她才出书房大门,两人就候在了台阶下。
    宁湘分明看到荣王微微一蹙的眉心。
    “淑妃娘娘。”
    直到他不待见自己,宁湘也不欲多言,让出路来:“皇叔请。”
    荣王昂首进门,宣明晟倒是顿住脚步,朝她拱手:“皇嫂。”
    宁湘颔首:“敬王殿下。”
    待两人进了书房,这才提着食盒离开。
    书房内,宣明繁搁下笔,便听荣王微冷的声音响起。
    “方才进门时,遇见淑妃娘娘。恕臣直言,书房重地,后宫嫔妃不该随意出入!”
    宣明繁面色清淡,端过手边的青花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君山银针换成了能败火的金银花茶。
    想到这是宁湘的杰作,他动了动唇:“并非随意,是我让她来的。”
    荣王滞了滞,面色不虞,“但女子频繁出入书房,有干涉朝政之嫌,皇上慎重。”
    “无事,我相信她。”
    荣王忍住拂袖的冲动,说起来意。
    “有关青羊县水患受灾情况,想必丞相已上禀皇上,此去青羊赈灾,臣愿意首当其冲,为皇上排忧解难!”
    宣明繁坐在上首,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纹路,声色温和:“青羊县水患未过,灾情复杂,皇叔是股肱之臣,不宜涉险。”
    荣王显然猜到他会拒绝,继续道,“灾情险要,臣又如何只周全自身安危,置受苦的百姓不顾呢?”
    “朝中后起之秀不乏能力出众的佼佼者,皇叔年轻时南征北战,留下许多旧伤,如今还是安心休养的好。”
    他的语气平淡亲和,一字一句分明是晚辈的关心,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自从沧州兵权一交,宣明繁就有理由不让他离京了。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打回。
    荣王心中犹疑,莫非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他去不得,另外有人总去得,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宣明晟心领神会。
    “臣弟愿意一试。”
    宣明繁抬眸:“你想去?”
    “臣弟自知初涉朝堂,经验不足,但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臣弟亦义不容辞!”
    目光落在宣明晟身上,宣明繁仔细打量了这个弟弟一眼。
    以往总觉得他尚年轻,不足以独当一面,自及冠以后,倒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似的。
    宣明繁亲情缘淡漠,对这亲弟弟也没多少情分,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何况宣明晟也没开口求过什么。
    既只是运送粮饷,青羊县有知州坐镇,也不需宣明晟多做什么,他便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
    夜里回寝殿,说起宣明晟自请前往涿州,宁湘都不禁惊讶。
    “这位敬王殿下素来寡言少语,竟向皇上亲自开口去赈灾?”
    “倒也不足为奇。”宣明繁娴熟的抱起摇篮里的宣从一,眉眼含着柔意,“他已及弱冠,又封了王开了府,不是当年碌碌无名的三皇子了。”
    她一愣:“你是说敬王有野心?”
    他点点头:“同为大梁皇室子孙,谁又甘心屈居人后。”
    “那岂不是要处处提防着?”
    “这朝堂上下,谁不是如履薄冰呢,以他眼下的能力,还做不了什么。”
    哄睡了孩子,曲嬷嬷带着今日新做的小衣裳进来。
    曲嬷嬷针线活很好,小小的衣裳也能看出手艺不凡,宁湘毫不吝啬地夸赞:“嬷嬷做的真好看,改日也教教我。”
    说来惭愧,她这个当娘的如今也只会做小孩的肚兜,针法蹩脚,自己都看不过去。
    曲嬷嬷端得体统规矩,垂首应是。
    自那日开诚布公挑明了心中不满,曲嬷嬷倒是没敢在她面前再说那些逾越的话。
    宁湘自认为还算得上个温和的主子,也许是推己及人,知道宫人们的不容易,平时底下人犯了什么过错,她也不会计较。
    但人总是有底线的,不能容忍别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曲嬷嬷仗着自己是天子乳母想要在宫人面前摆摆架子可以,但试图把她当成儿媳教训就不成体统。
    宣明繁把哄睡的孩子交给曲嬷嬷,温声说:“嬷嬷辛苦,年纪大了就少做些针线活,仔细眼睛。”
    曲嬷嬷生第二个孩子时眼睛落下毛病,先皇后还请太医看过,那时候的皇太子不过丁点大,也是这么关切地叫她仔细眼睛。
    一晃眼二十几年了。
    曲嬷嬷一时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奴婢知道,多谢皇上关心。”
    “嬷嬷把孩子给乳母,早些歇息吧。”
    “是。”曲嬷嬷抱着孩子去了隔壁,乳母来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放置在床榻上。
    曲嬷嬷放下床帐,吩咐乳母好生照看小殿下,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小宫女打了水来,殷勤道:“嬷嬷快洗漱休息吧。”
    曲嬷嬷应了一声,洗漱完小宫女又端来一盅燕窝。
    她瞥了一眼,搅着勺子:“这燕窝哪来的?”
    “今儿小厨房给淑妃娘娘熬燕窝剩下的,奴婢想着嬷嬷辛苦,特留着孝敬您。”
    曲嬷嬷吃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有心了。”
    小宫女叫芳蕊,进宫好几年,心思活泛伶俐,特拨来伺候曲嬷嬷的。
    拆卸头面时,芳蕊看到她腕间的玉镯:“我瞧嬷嬷手上的镯子水头极好,不是凡品吧?”
    “算你有眼光。”曲嬷嬷拨了拨镯子,面上带着几分骄傲,“这是先皇后赏的,嘉奖我照顾太子劳心劳力。”
    芳蕊笑道:“嬷嬷为皇室养育一代帝王,的确劳苦功高。”
    当年先皇后故去,曲嬷嬷出了宫养老,后来听闻太子出家吓了好一跳,还以为殿下一身本领就要埋没在佛门中。
    还好这奶儿子有出息,有本事,最后还是坐上了皇位,连她这个乳母也跟着沾光。
    芳蕊迟疑道:“皇上敬重嬷嬷自然人人知晓,只是我瞧着淑妃娘娘似乎对您多有不满?”
    曲嬷嬷嗤笑一声:“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心眼难免小些,我犯不着和她计较。”
    “嬷嬷大度。想来是淑妃娘娘年轻,不懂事,还要嬷嬷提点提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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