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了。”殷君馥伸出手擦掉了闻瑎的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闻瑎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体仿佛无法控制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殷君馥抱在怀中,她哭了吗?
    殷君馥没有见过闻瑎哭,即便是宜新的情况多么艰险,他都没有见过闻瑎哭。殷君馥的心刺疼着,这种疼痛和其他的痛苦不一样,甚至他甘之如饴。
    “倒霉蛋,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殷君馥笨手笨脚地擦着闻瑎的泪,衣襟已经有些湿了。
    闻瑎其实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她甚至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
    闻瑎擦干了泪,从殷君馥的怀中站了起来,她起身,双手作揖,对着殷君馥鞠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我身无旁物,没有能够报答你的东西。但是你的——唔唔——”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殷君馥连忙阻止了闻瑎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捂住闻瑎的嘴,另一只手扣住了闻瑎的手腕,有些好笑地看着闻瑎的眼睛,不允许他躲开。
    “怎么,闻大人,你和我又要分得这么清楚了吗,我说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没有今天这一遭,即便我不知你真正的性别,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了,你闻瑎的事,就是我的事。”
    殷君馥看着闻瑎的眼睛,半点也不肯移开视线,“你切莫不要再对我这般生疏了。”
    闻瑎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她示意殷君馥松开她,但是殷君馥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故意忽视。他突然低头,耳梢的发丝碰到了闻瑎的脸颊,有些痒,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殷君馥眼里的神情有些让闻瑎害怕,她的挣扎愈发急迫了。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殷君馥看出她的不适之后,立刻松开了她,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闻瑎。
    “我刚才是不是太激动,我就是不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殷君馥垂下他那双清澈的绿眸,有些失落地说,“闻瑎,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会很难过的。你难道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闻瑎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的确太过了,殷君馥救了自己,甚至愿意帮她隐瞒,她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对。
    “我相信你。”
    殷君馥唇角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阿瑎,我会帮你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你不愿意。
    -
    在这个小镇上休息了两天,闻瑎感觉身体好多了之后。陆阿喜又去买了一匹马,殷君馥骑着自己的马在外守护着闻瑎。三人整装旗鼓又重新出发了。
    又在路上走了五天,八月二十三日,三人终于到达了常邑辖内。剩下的路程都很平安,没有再见过匪徒之流。
    闻瑎猜测前天那次是为了探探闻瑎的老底,但是那些人可能没有想到派出的五人不仅没有将自己击杀,反而被殷君馥全部反杀,没有一人返回。
    快要进常邑城门了,道路愈发平坦,路旁的百姓也愈发多了。
    闻瑎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田野,看着百姓脸上的表情,是不自觉地从眉梢露出的喜悦。和宜新的那些百姓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进城之后再观察观察吧,闻瑎探出头往前面看,已经约莫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快要到了。
    闻瑎坐在马车之中,没有再掀起帘子,听着外面两种截然不同的马蹄之声,但是眉间却始终蹙着。
    她的视线望着殷君馥的方向,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或许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和殷君馥说开之后,殷君馥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又有明显的不同了。
    明明她之前背行李拿包裹,样样苦力活都是一样地干。但是现在自己好像被他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器,是因为自己落水还未痊愈,还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女人。
    闻瑎垂眸沉思,这件事,等他们到常邑安顿下来之后,需要再和殷君馥聊聊。
    叔思是常邑同知,到时候可以先问问他常邑的具体情况。
    闻瑎这次不打算和宜新一样先查探虚实再到府衙任职了,既然沈家能在半路拦截自己,说明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的长相。
    她在来之前就对沈家分析,沈家和当初在宜新的陈家不一样。当年谢远林的生母沈妃被封为皇贵妃,沈家在京城的地位就愈发超然,在当年夺嫡之时几近达到了巅峰。
    也正因这样,远在常邑的沈家分家也逐步吞噬了常邑的其他世族大家,成为了当地的豪族,后来谢远林夺嫡失败,受到新皇排挤,沈家主家举家搬移到常邑。
    而如今,即便谢远林没有成为皇帝,但是作为大齐唯二的王爷,沈家再常邑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他们不需要压迫百姓,就有人会为了巴结而奉上自己想要的一切。
    即便是当初籍籍无名的闻瑎到达宜新,也会有专门的人在城门那处监察一般,沈家既然早就知晓闻瑎的长相,自然不会被她轻易地躲过去。
    当初在宜新,城门的侍卫被陈家收买,因为不认识闻瑎长相而被她蒙混过关。但是这里和宜新不一样,这也就意味着,自从闻瑎进入常邑之后,自己的一举一动走在他人的监控之下。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常邑府衙,闻瑎和殷君馥先行一步走到了府衙门前,留陆阿喜一人在树下等待,陆阿喜刚想把马车系到府衙前的树上,就被一小吏阻止了。
    小吏撇了撇嘴,正好今天心烦,他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啧了一声,“你这老头懂不懂规矩,这里可是府衙门前,快把你的马车弄走,还有这匹马。”
    陆阿喜脸色一冷,“你这小吏,颇为无礼。你可知这是谁人的马车?”
    府衙小吏看到陆阿喜身旁那辆朴素的马车,态度十分倨傲,“怎么,就这破车还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陆阿喜怒视着此人,“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谁啊?”小吏不屑地笑了一声,他可是前任知府的远方亲戚,在这常邑,除了沈家的人惹不得,他还会怕谁。
    陆阿喜说完之后,这小吏的神情变了。他再三致歉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刷一下转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今日值班的那两个守卫,似乎脾气不怎么好。反正他也已经得罪新知府了,有俩人陪他也不错。
    与此同时,闻瑎和殷君馥走到了知府府衙前。
    门口的守卫穿着身着盔甲,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年纪轻轻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甚至态度有些无礼:“台下何人,报上名来。”
    另一名守卫没有像他的同事一般无脑,反而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小吏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领着一名老者走来,等等,林贱人身后的是不是新知府。
    自从林知府去世之后,府衙门前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而且算算时间,新知府也该到了,这俩人应该是跟着新知府的人。
    于是这名守卫和他的同伴不一样,不仅鞠躬弯腰,而且态度非常好。
    然后他走到陆阿喜面前,十分恭敬地说道:“下官恭迎大人。”
    第105章
    这下新知府肯定会知道他和傍边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不一样,说不定会对自己印象深刻。这守卫心里高兴着,还自以为没人察觉地得意扬扬地瞥了那林小吏一眼,结果只看到了他憋得快要涨红的脸。
    然后他就看见陆阿喜对着闻瑎轻轻说了一句,“少爷,马车已经拴好了。”
    这守卫当场石化,如果地上有个缝,他一定早钻进去了,那林贱人还斜了他一眼,这守卫更是恼了。
    林小吏态度谦和恭敬,不过他现在的神情和刚才对陆阿喜的那种表情,似乎都不像是一个人,他对着闻瑎地说道:“知府大人,请跟我来。同知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小人这就为您带路。”
    林小吏领着三人,边走边为闻瑎介绍府衙的情况,“同知姓俞,名为俞修樾······”
    闻瑎点了点头,没想到叔思也在,他离京之前写的信不知道叔思收到了没有。
    闻瑎三人暂时被安置到了会客厅,陆阿喜站在闻瑎身后,悄声和闻瑎说刚才发生的情况。闻瑎垂眸,“陆叔,我知道了。”
    也就不到半盏茶时间,闻瑎便听见了急切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瑎,你可终于来了!”
    林小吏的眼睛又睁大了,他看了看闻瑎,又看了看已经走到闻瑎身边的俞修樾,忍不住无声干笑了两声,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他刚才还费尽心思地给这位新知府介绍,没想到人家是同知的好友,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不过,林知府病重的时候,他远在凌昌的儿子也来了,林知府死前似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林中水,估计等他知道新知府来了,还得到这知府府衙一趟。
    林小吏懊恼了锤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事他好像还没给新知府说,算了,等一会儿再说吧。不过,林小吏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林中水上门。
    俞修樾大步走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爽朗的笑容,他一把抱住闻瑎,拍着她的背,几乎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
    闻瑎被他的声音感染了,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连带声音也雀跃了几分,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一年不见,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
    俞修樾松开闻瑎,自然地拉着闻瑎的手嘘寒问暖,一眼看过去便知两人是多日不见的好友重逢。
    但是俞修樾总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他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了殷君馥和陆阿喜,也正好看见了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殷君馥。
    俞修樾眯了下眼,“阿瑎,这两位是?”
    见到俞修樾,闻瑎此刻也是十分开心,她笑着说道:“对了,我还没给叔思你解释。这位是陆阿喜,我的管家。”
    她又指了下离自己比较远的殷君馥,“这位是我的私人师爷,能力很强。”
    俞修樾眨了下眼,然后对这两人点了点头,“二位,一会下人会带你们去内院修整。”
    然后他便继续和闻瑎说话,“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这府衙。”
    闻瑎想了想,也好,“陆叔,你先和君馥一起去休息一下。我和叔思说说话,也好了解一下这常邑如今的现状。”
    陆阿喜点了点头,殷君馥的脸色不好,他没吭声。只是看着两个人那么自然又熟悉的相处姿态,他心里愈发不爽了。
    俞修樾领着闻瑎一起往外走,“说实话,前几天我刚收到你的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而且还能一起共事了。”
    闻瑎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怀念地说道:“是啊,莫名让人回忆起在翰林院的时候。”
    两人逐渐离开了会客厅,声音也听不到了。
    殷君馥却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门外,表情臭得很,仿佛是有人抢了他东西似的。
    -
    殷君馥和陆阿喜走出知府府衙,牵着马和马车在下人的带领下往侧门走去。
    等没有外人之后,殷君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陆管家,你知道那个叫不知道是叫俞修樾还是叫俞叔思的家伙和闻瑎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正在查看行李有没有缺失的,神出鬼没的,殷君馥就出现到了他面前,陆阿喜拍着胸口,有些没好气地说:“殷师爷,您走路怎么没个声。我虽然身子骨还行,但到底也是老了,你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殷君馥没有反驳,或许是为了得到答案,又或许是歉意,他的语气很好,“抱歉,陆管家,下次我会注意的。只是,您知道那两人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的眉毛一皱,上下打量着殷君馥看了好几眼,他怎么从这么个小伙子的话里听出了醋意,是他耳朵不好使了吗,“殷师爷,你问这干什么?”
    殷君馥抿了抿唇,“您能告诉我吗?”
    殷君馥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觉得那个叫俞修樾的对闻瑎不怀好意,他不希望和那个人和闻瑎过多接触。
    陆阿喜又瞅了他一眼,他想了想,这问题不涉及少爷的隐私,而且这殷师爷早晚都会知道,于是他就简洁地说道:“那是少爷的同窗好友,和少爷一届的榜眼。”
    同窗好友,比自己认识的还早吗,殷君馥缓缓地眨了下眼。陆阿喜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就没在看他。
    然后,他听到殷君馥平淡地哦了一声。
    陆阿喜也就是眨了个眼,转过身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
    虽然和俞修樾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闻瑎和他之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俞修樾有些讶异地看了闻瑎一眼,“这么说,你从我离开京城之后就没有钓过鱼了。”
    闻瑎耸了耸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京城实在太压抑了,我终于懂你当初离京时说的那番话了。”
    俞修樾好笑地看着闻瑎,“不过你放心,在常邑,你若想去钓鱼,没人能拦得住你。”
    “是吗,或许吧。”闻瑎不抱希望地说了句,不过她总感觉叔思这句话说得哪里不太对,不过这都是朋友之间的调侃,估计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闻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俞修樾说:“对了叔思,当初你不是说许威之那家伙给你使绊子了吗?那家伙如今已经被剥去官职,啧,天道好轮回。”
    “就凭那家伙的性格,早晚会有这么一遭。”俞修樾愤愤地说了一句,然后随意地问道,“不过,阿瑎,你知道许威之得罪谁了吗?”
    闻瑎眼也没眨,随口就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离开之后,京城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当时贬了好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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