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言依言接过柳翩翩手里的盆子,轻轻给黑风擦去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黑风胸口上的匕首已经被拔掉,胸口的血液已经干涸,裴谨言努力将他胸口干掉的血痂去掉,一边擦一边道:“卫大人,虽然我不知你真正的姓名,但在我心里,你始终是那个风光霁月、温文尔雅的卫大人。我比谁都能体谅你的艰难,人生一世,总会有许多不得已的选择。星辰姐姐并不怪你,我们也不怪你。你好好的去吧,我和柳姐姐会好好照顾星辰姐姐的。”
    旁边的清平看了看裴谨言,他想起这个人曾经是秦大人的座上宾,最后却背叛了秦大人,还拐走了秦大人的妻室。
    他们做细作的,从小就被培养要绝情绝义,黑风大人破了戒,所以丢了命。眼前这个人若不是天生异于常人,怕是早就身首异处。
    秦大人说得对,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能动感情,不然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清平呵斥裴谨言:“休要啰嗦,快些。”
    裴谨言继续慢慢替黑风收拾,等收拾好了之后,他将星辰那条帕子塞在黑风的胸口,正好堵住那个被匕首刺出来的窟窿。
    “这位小哥儿,你是不是觉得卫大人不值得?我告诉你,细作也是人,我也当过细作,而且,我要直面你们的秦大人。如果没有感情,只能当一个低等的传消息的人,只有动了情,你才能成为顶尖的细作,才能钓到最大的筹码。”
    不管清平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裴谨言站起身,看了黑风一眼后上了车。
    柳翩翩守在星辰身边,她似乎睡得十分不安稳,梦里还在呓语,似乎在喊卫清和,又似乎在喊平安和泰安,有时候还会叫姑娘。
    柳翩翩不停地给她擦汗。
    裴谨言坐到柳翩翩身边,轻声叹息道:“柳姐姐,星辰这样做不划算。”
    柳翩翩将帕子丢到盆子里:“没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一路颠簸,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大稳当。我刚才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药,我估计她吃了药把孩子打下来的。黑风自爆身份,他等于是绝了和星辰的将来。星辰天生忠义,就算我不怪她,她也不肯原谅黑风。虽然杀了黑风并不能改变我们的境况,至少她全了自己的忠义。”
    裴谨言忽然低声道:“姐姐,玄武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跟着呢,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柳翩翩的眼神暗了下来:“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裴谨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柳翩翩轻笑一声:“谨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爷现在还没来,肯定是姚大人等人封锁了消息。谨言,大战在即,王爷不能分心,我不会怪他的。”
    裴谨言嗯一声:“姐姐高义。”
    柳翩翩看着轻轻晃动的车帘子:“若是秦孟仁要把我们押到阵前,谨言,到时候我们只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裴谨言心头剧震:“柳姐姐。”
    柳翩翩忽然咳嗽两声,连日赶路,她的旧疾又犯了:“谨言,人生早晚有一死。我这半辈子,虽然母亲早逝,哥哥嫂子疼爱我,祖父祖母疼爱我,王爷待我真心实意,月升和星辰对我忠心耿耿,还有你这样的真心好友,我没有什么遗憾的。至于将来,若是王爷能打胜仗,我大哥二哥还有奉贤肯定能保住阳哥儿的位置。若是……”
    后面的话柳翩翩没有继续说,若是谢景元败了,她先去一阵子,一家五口很快就能在黄泉路上团聚。
    说完这些,柳翩翩看向裴谨言:“谨言,就是有些对不起你,你还没成家呢。”
    裴谨言见她咳嗽,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姐姐,我也没什么遗憾的。虽然还没成家,但有柳姐姐和赵姐姐真心对我好。我做过探花,做过帝师,封了侯爵,也算光宗耀祖,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柳翩翩也笑起来,姐弟两个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似乎都很坦然。
    “谨言,别人都说你是个闷葫芦,我却觉得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裴谨言笑起来:“姐姐对我好,自然觉得我哪里都好,我确实是个闷葫芦。”
    姐弟两个正说这话呢,外头清平请来的大夫来了,黑风也刚刚下葬完毕。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作者还在上班中。
    第160章 空车计阴谋得逞
    大夫上车给星辰看了看脉, 然后对柳翩翩道:“这位奶奶吃了药,孩子打的太猛, 伤了身子, 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柳翩翩的心揪了起来,但一想到几人可能随时没命,她又豁达起来:“大夫, 您帮忙给开点药吧。”
    大夫留下个药方就走了。
    柳翩翩看着药方发愁,没有药, 要这方子有什么用。
    柳翩翩想了想之后下了车, 走到清平身边道:“清平大人,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可行?”
    清平一脸怪异地看着柳翩翩, 从出发开始,这个女人就知道训斥人, 仿佛他们都是秦王府的奴才一样,一点不像个亲王妃。
    她忽然这样好声好气说话, 清平顿时提高警惕,故意板着脸问道:“上车赶路,休要啰嗦!”
    柳翩翩瞥了清平一眼:“果真是个光棍,四六不通, 你知不知道妇人小产有多伤身子?一个不好落下病根, 一辈子都要痛苦。黑风临终前那三个字你听懂了吗,你该不会以为黑风就是让你放过她的性命而已吧?蠢材,他的意思是让你好生照顾他的遗孀!”
    清平瞪大了眼睛:“你休要胡说!”
    柳翩翩伸手将手里的药方子摔给他:“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把星辰留下, 让后面来的玄武带她走, 反正她是无关紧要的人, 又是你们黑风大人的遗孀, 让她好好养病,养好了病去给你们黑风大人守陵;二是停下赶路,去让人给她抓药,以后不可再这么快赶路。你自己选吧!”
    清平目瞪口呆,依着他自己的处事原则,先把星辰杀了,把她和黑风葬在一起,然后继续赶路就是。哪知黑风不让他杀人,现在留下个大麻烦……
    清平当然知道后面一直跟着人,黑风对外的说法是那是保护王妃的,谁也没敢怀疑。
    清平想了片刻,决定将星辰留下。
    车上的星辰刚刚转醒,柳翩翩火速将星辰从头到脚包裹好:“星辰,我跟外头人说好了,把你留下。你回去后好好调养身体,帮我照顾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手下一顿:“若是将来我还能回来,必定是我们入主京城的日子。若是我……”
    “你告诉落落和阳哥儿,好好孝顺王爷。”
    星辰顾不得刚刚丧夫失子:“不,王妃,都是我的错,我要陪王妃一起去。”
    柳翩翩用绳子将她身上的毯子裹紧:“不是你的错,卫清和进王府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他不找你,也会找别的办法。时间紧,外头冷,我给你裹厚一点,外头有个草垫子,现在外头有太阳,你在这里等玄武,他一直在后面呢。”
    不管星辰怎么拒绝,她还是被柳翩翩强行丢在了外面的草垫子上。
    柳翩翩和裴谨言继续上路,救下了星辰,柳翩翩心里舒服了点,好歹能少死一个。
    裴谨言见她咳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喂她喝水。
    很快,马车到了边界线,谢景元的防线做的周密,王妃的车驾离边境线还有四五十里路的时候就被哨兵发现了。
    这几日战事十分顺利,谢景元已经成功往南推进了上百里。
    但回到营帐后的谢景元并没有多高兴,他心里有些焦躁:“子孝,我总感觉这仗打得太顺利了。”
    柳文渊也皱眉道:“王爷,臣感觉白敬朝并未用全力。”
    谢景元双手背在身后:“秦孟仁这个狗贼,将来有机会,本王一定要把他挂在城门口。”
    话音一落,外头人匆匆来报:“王爷,哨兵发现王妃的车驾离这里不到五十里路。”
    柳文渊皱起眉头:“王爷,王妃不是在镐京城吗?昨日发来的公文上还有王妃的印信。”
    谢景元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不好,黑风现身了!子孝,跟我走!”
    郎舅两个一人一匹快马,点了两千人马火速去拦截车驾。
    王妃的车驾那么显眼,很快就被郎舅两个拦住了去路。
    谢景元手里的枪一挥:“你是何人?”
    他又把对面的人扫了一眼,有几个熟悉的王府侍卫。谢景元心里一凉,立刻对着车驾大喊一声:“文姝!”
    车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清平冷笑一声:“秦王殿下,在下清平,王妃娘娘已经睡着了。在下只想请王妃往南边走一趟,并不会伤害王妃。”、
    就在此时,后面的玄武匆匆赶来:“王爷,王爷,卫清和叛变,掳走了王妃与裴大人,卫清和已被陈大人刺杀,此人是他的下属。”
    谢景元双眼如寒星一般冷:“放下抵抗,本王可饶你不死。”
    清平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景元:“那就要看王爷舍的不舍得了。”
    谢景元忽然意识到不对,对旁边的柳文渊耳语了两句。柳文渊立刻带了一部分人走,并让这些人全部散开,开始往南撒网式搜捕。
    果然,清平看到柳文渊往南撒网搜捕,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镇定,开始跟谢景元扯皮:“王爷若是非要逼迫,在下只能以死一搏。”
    谢景元一眼看透了他的伎俩,直接调转马头,临走前留给玄武一个字:“杀!”
    玄武积攒了一肚子怒火,听到谢景元的吩咐后手一挥,他带来的都是顶尖侍卫,清平的人已经被他自己派走一部分,剩下的人面对玄武的绞杀,毫无抵抗之力,最终只剩下个清平。
    玄武对此人痛恨入骨,直接卸了他的下巴了,然后一撩开车帘子,车里面空荡荡的,玄武满心失望。
    那边厢,柳文渊带人加快搜索步伐。眼见着就要到与朝廷军的边界线,柳文渊忽然发现对面来了一股军队,而带头之人正好就是秦孟仁。
    柳文渊暗道不好,拍马上前,片刻后就与秦孟仁面对面。二人相距不到三丈的距离,双方同时勒马立定。
    秦孟仁笑得满面春风:“子孝兄,别来无恙。”
    柳文渊的马匹察觉到了他的焦躁,也开始不安地踱步,柳文渊强行稳住马匹:“多谢秦大人关心,在下一切尚好,秦大人好计谋。”
    秦孟仁微微一笑:“子孝兄谬赞了。”
    说完,秦孟仁手一挥,后面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柳文渊顿时目眦欲裂。他看到妹妹和裴谨言被绑在一架囚车上,二人手脚都被捆住,连嘴巴都被封住。
    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谢景元看到:“秦孟仁,你这个狗贼,你放了她,本王饶你不死!”
    秦孟仁哈哈笑了起来:“想让我放了她?可以,秦王殿下下马束手就擒,本官就可以让你们夫妻团聚,死在一起。”
    谢景元打马就要往前冲,柳文渊从侧边赶过来拦住他:“元若,你不要冲动!”
    谢景元直接一枪将柳文渊撂下马:“子孝,我若死了,帮我扶持阳哥儿。”
    柳文渊哪里吃得住谢景元全力一击,直接倒在了地上,听见他这样一说,翻身爬起来站在他马前:“你要是想过去,就踩着我的尸身过去!”
    谢景元神色一凛:“柳子孝,让开!”
    “不让!你过去有什么用,无济于事!”
    “她若死了,我要这万里江山有何意义!”
    “当然有意义,我妹妹自小饱读诗书,她心怀天下,她心系百姓,所以她一直鞭策你上进,把你从一个七品无赖子鞭策成一方霸主,她在借你的手实现自己的抱负,你要是半途而废,她半生心血都白费了!”
    “天下关我屁事,百姓关我屁事,老子的婆娘被人抢走了,老子还要去替别人操心不成!”
    “住口,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肩上担着无数人的生死,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混不吝,你没有资格轻易决定你的生死。你若是敢过去,你信不信我妹妹她立刻咬舌自尽!”
    谢景元看向远处的柳翩翩,果然,他看到她在对着自己疯狂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谢景元心如刀绞:“子孝,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做不到,没有她,别说这万里江山了,活着都没意义。”
    柳文渊又向前走两步,然后低声道:“元若,你不要冲动,我们要相信双平。”
    柳文渊的一句话点醒了谢景元,可事到头不自由,平时能够冷静分析局势的谢景元这会子无法再静下心来:“子孝,要是双平也没办法呢。”
    柳文渊立刻道:“你不要去想双平有没有办法,我就问你,若是我妹妹将来从敌营回来,你还能不能全心全意对她?若是世人都侮辱她、给她泼脏水,你能给她撑腰吗?你要是不能,你就不要过去,让她死在那里,好歹能得一世清名声、,将来阳哥儿继位也能光明正大。”
    谢景元大怒:“放屁,老子自己的女人,要别人嚼舌头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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