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
    云染衣声音微微发抖,质问的语句透着莫名的执拗和委屈,像是内心埋藏了许久的秘密,今晚借着昏暗不明环境的遮掩,尽数吐露。
    若是寻常丈夫,听到妻子一口一句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估计没有几个能不哭不闹,更不可能面不改色。
    可他却能任她缠着,随她发泄,手上还不忘洗净她身上沾染其他男人的浊物。
    她心里一直有人,若真正算起来,自己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人,他没有资格怪别人。只能怪自己不能早些与她相遇,或者以后他可以对她千般好,万般爱,总有一日能超过那人吧。
    云染衣好似散落池水间的花瓣,任水波一荡一荡,终于伸手圈住了让她能暂时安稳停泊的良木。她迷迷糊糊地靠在了慕钰笙的肩上,上半身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不知是池水太热,还是怀里的人过于主动,慕钰笙忽觉自己身体烫了起来。
    他并非完全不在意她有心上人,初见时,慕钰笙就读懂了许卿昭与云染衣的反应,一个男人眼神中透露出强势的占有欲,一个少女神态羞怯。那时,他便知道二人之间感情非同寻常,只是如今,自己阴差阳错成为她的夫君,他能这么轻易介入二人的感情吗?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感情,自己与她相处不过几日,又怎能比得过?
    赠衣那会,慕钰笙虽然心生怨气,可终究接受了现实。自己本不指望与大公主朝朝暮暮,白首同心,可也同样不敢奢望也能与她举案齐眉。
    总是不敢乞求,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内心竟生出些许悸动,云染衣是自己唯一的娘子,性格温顺善良,甚至对自己也是尊重客道。鲜少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不让他遐想呢?
    今晚一过,他便算是背叛了大公主,大公主姜琢性子刚烈,说一不二,平生最厌恶有人背叛,尤其是卖主求荣,蓄意勾引女子之辈。
    没有人会怪二公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慕府家风不正,才出了一个勾引未婚妻之妹的卑劣男人。
    赶明姜琢便会班师回京,慕府不会为了自己向大公主求情,最多只会把自己推出去挡刀,以免盛怒之下,牵连到慕府上下。
    这样自己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没有谁会愿意为自己得罪手握重权的大公主姜琢,连生己养己的血亲也会弃自己而去,慕钰笙实在不敢依赖仅仅相处几日的云染衣。
    人生来逐利,轻贱之人命如草芥,慕府欲险中求权贵,未必能如愿,而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一枚特殊的棋子罢了。
    心中原本浮起的一些希冀,被现实碎了个干净。慕钰笙压下好不容易生起的悸动,规矩本分地用巾帕细细抹去了云染衣脸上滑落的水珠。
    待完成繁杂的洗浴程序后,慕钰笙轻轻抖开备好的衣物,一手挽住她的身体,正要将女子肚兜细绳围上腰间。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眸子清明不染一丝欲色,一缕缕乌亮的发丝撩蹭在云染衣的脸上。
    她的下巴还搁在他的肩上,上身的重量尽数压在男人身上,被他双臂围在怀里,腰间被人不经意得用指尖摩挲着。
    “啊!哼……”男人被她重重推倒在地。
    随手捻住干洁的寝衣,裹在不着寸缕的胴体上。在看清男人的模样后,云染衣狠狠摔碎一件青玉瓷,捡起碎片,飞身跃入朱鲤池。
    锋利的瓷片正抵在他颈间,稍稍用力,血珠开始顺着锋利边缘滴落。
    “慕公子,我敬你是个君子,从未伤害过你分毫。可你明知道我是修道之人,却非要与我行不轨之事,你怎能……怎能如此害我!”药力还未散尽,云染衣的手依旧在抖,语气却十分坚决。
    “我修无情道,多年来勤勉用功。为修炼功法,丝毫不敢越情欲之界半步。你犯下大错,坏我功法,阻断我修行,我只能杀你。”说罢,云染衣眸中闪过杀意,就要动手。
    “听闻无情道修成者,必须杀妻证道,没想到今日公主也要杀夫证道。”慕钰笙丝毫没躲闪,反而还苦笑起来。
    “胡说!我何日与你成过亲?”
    “确实还未正式成亲,可您是否记得赠过衣袍于我?”
    “那又如何?”
    “姜朝民俗,女人若看上某个男子,只需将旧亲衣物赠于他,便有求娶之意。若男子拒绝,亲事就可作罢,若是收下,便是答应这门亲事。”
    “我不知此事,怎能作数?即便如此,你大可拒绝!”
    “天家赐婚,哪敢不应?”
    “满口胡言,皇室也不能随便强人所难,分明是你自己无法固守男女之界,现在还要诓骗我,来逃避责任!”
    “公主不记得了吗?那道回宫的圣旨,我们这些人的命哪个不是握在别人的手里?当朝公主选定夫婿后,依宫规,当晚便要侍寝。我是您的姐夫,若不是这个意外,我怎会背叛大公主?”
    “所以,是我错了?!”
    云染衣难以置信地捏紧瓷片,她无意中抢了自己姐姐的男人,还坏了自己修无情道的功法!
    怎么可能?只这一晚,她不仅因为元阴流失,而促使无情道功体修炼难以继续,又在凡尘间,招惹一笔不该沾染的情债。才刚出世,如今的困顿早已让自己难以招架。
    宫规……宫规!云染衣稳稳心神,宫规不就是皇室制定的吗?既然自己是公主,那改了这些破规矩便是!
    功法有误,可以想法子弥补,既然招惹情债,断了便可!
    仅仅只是困顿片刻,云染衣重新拿定主意,誓不放弃。
    撤回他颈上利器,她恢复往日那副古波不惊的模样,从上往下俯视着慕钰笙:“你我即便已经有夫妻之实,可还未正式结亲,不得一错再错。我明日会请求母亲放你离开,若你有欢喜之人,我会替你安排个好归宿。”
    果然是修无情道的人,该断就断,毫不留情!那副不见一丝喜乐的模样像极了一张坚不可摧的面具。
    “公主这是不想对钰笙负责了吗?一副残躯,天下女子自该唾弃厌恶而已。”慕钰笙摇摇头,跌入朱鲤池时溅起的水早已浇透了他的长发,此情此景,一向精致不苟的男人竟显出几分狼狈。
    “莫要这么说,男女贞洁并不该成为二人生活的绊脚石,我能放你离开,你自然也有离开的权利,况且你我并不曾相悦。”云染衣并没有因眼前落魄模样而给出半分同情目光,只是转过身也不愿再与他多言。
    横在二人之间的从来就是这俗世,一个追求长生成仙,一个欲要深宫存活。
    俗世洪流迫使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际的两个人汇集在一处,今日种种,也是二人极尽努力的局面。
    长夜尤为漫长,当明日的第一抹晨曦刺破黑幕时,慕钰笙的眼睛也有些生疼。有些微光意味着某种重生,于他而言,也有可能是赴死。
    “慕公子,啊不,二驸马!”清越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慕府大门见到慕钰笙,看来是才从二公主那回来。之前在青玄派时端的一副恭敬之态,今日全丢了个干净,只剩下嘲讽。
    “怎么,是二公主的床不够软,还是二公主吃干抹净之后就厌弃你了?”清越不着边际地说着荤话,羞得一旁的男仆人们垂头掩面。
    这番话就是在讥讽慕钰笙背着大公主勾引二公主云染衣之事,二公主居然也没来为这贱男人撑腰,这不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吗?
    慕钰笙顾不得羞怯,只跪着垂首说:“微臣慕钰笙求见大公主,请清越大人为臣通报!”
    “二驸马给卑职行礼,还真不怕折辱了自己,您是何种身份?怎么能给我一个小小的门客行这番大礼?”清越故作惊讶,一副受宠若惊之态,然而并不肯移动半步前去通报。
    慕府昨晚早早派人传信至宫中,信中只说大公主姜琢今日要来慕府,却只字不提慕钰笙。
    若是派人来问,才说明尚有解释的余地,而眼下不提此事半字,才有古怪。慕钰笙昨晚已经知道事态严重,今日只能马不停蹄赶回慕府。
    “来得还真是早啊,二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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