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叛贼陈嗣旭成为定北将军到如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我乔家起了一种全民大闯关的铺子,在里面只要闯过关卡,打倒西蕃假人,就能不要钱得到价值不菲的货物,可百姓们刚开始闯关时,仅仅看到假人,吓得站都站不直,眼泪倒是一箩筐,就是没人敢上前,我大岳百姓的骨气去哪儿了?”
    “刚才我听到,有人说我乔家如今为西北首富,是搜刮了民脂民膏,但西北不怕任何人去看,如今大多数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能赚得到银钱,读得起书,看得起病,也能眼睛眨都不眨就将西蕃假人打倒在地。”
    “如今殿中入了陛下和贵妃娘娘,尽都是我大岳最尊贵的人,你们可知百姓们为何敢了呢?我乔家又是如何成了首富的呢?”
    “别说没有搜刮民脂民膏,当年圣人给了乔家银子,乔家每一文钱都用在了百姓身上,经得起任何人的查验。甚至乔家还平物价,规范行商,修桥修路修城墙,那我乔家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想必所有人都好奇吧?”
    说到这里,她嗓子有点干,在大殿之上说话,被所有人都注视着,甚至连圣人都听得起劲,苗婉还是有点紧张的。
    不至于紧张到忘了自己说什么,在一定程度上,紧张会扩大人的情绪,让她声音越来越大,嗓子撑不住。
    孙成麻溜端过茶来让苗婉润嗓子。
    在场所有人都有点着急,其他事情都不说,诚实点,再诚实点……那当然是想知道乔家怎么成首富的!
    再清高的人家,也不可能喝露水过日子,能挣钱谁还愿意过苦日子不成?
    圣人磕了个瓜子,也听得起劲儿,他也不大清楚苗婉怎么就挣了这么多钱。
    苗婉喝完茶,也不平复心绪,激动有时候不是坏事。
    她继续道——
    “乔家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客商,让他们按照大岳的规矩来做生意,否则就都滚出我大岳国土。”
    “乔家甚至捐出了无数的军饷和辎重,让出了许多的利益,送出了更多的方子,才挣得了如今的家财。”
    “当初陈贼太高行商和客商的地位,扰乱西北经济,由着商户肆意敛财,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如今乔家家财大半来自于打压客商后。”
    “以前在西北,我大岳百姓越来越卑微,日子越来越难熬,钱却都让客商和外族挣了去,被固北军打压后,他们不甘心,所以要兴乱。”
    “如今朝堂上的大人们还在为我们反抗而张罗罪名,明明可以站着生,你们非要跪着忍下去。”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呢?忍到西北的百姓和将士们再也没有血性抗争?忍到大岳都要看外族人的脸色?忍到大岳的国土被外族铁骑踏破吗?”
    “你们如今在这里大放厥词,只为了将程将军和我夫君杀了给外族人一个交代,若是有能力的时候还由着人欺负不肯打回去,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岳江山不是你们的故土吗?让你们这样失了心智,非要留下千古骂名?”
    众大臣和摄政王一脉的臣子们被苗婉说的脸色发青,有那恼羞成怒的哆哆嗦嗦指着苗婉骂,“你这等无知妇人知道什……”
    苗婉把自己背好的台词激昂说完,状态有点上来了,闻言想也不想就给那人一巴掌拍了下去,护甲套直接给对方手上挠了三道血痕出来。
    她想,这可能是她此生嘴皮子最溜的时候了,“妇人尤知道保护自己的家和孩子,被惹急了眼,还会扇巴掌挠人抓头花撕起来呢,你们呢?
    被外族人逼到头上,却只会窝里横,连妇人的血性都没有,你是怎么好意思指我的呢?”
    指着她的那位御史嗷一声,浑身哆嗦,脸色涨红,一言不发气地仰躺了下去。
    殿中一阵慌乱,圣人齐望舒深吸了口气。
    好家伙,这还真躺了一个。
    俩人心里都想,这表嫂,比她/他狠多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点不要脸,但这一段大殿发飙,是芈太后被刺杀后训诫将士来的激情,我又忍不住去看了一遍,妈呀,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太吃这种霸气了,可惜苗世仁没那么霸气,不过她确实把脸扔家里了。
    第156章
    等那被气晕的御史被抬下去,好一会儿没人说得出话来,久到苗婉感觉脚后跟都有点疼。
    那些在甘露殿想要怼苗婉却没来得及开口的命妇,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清醒,这位乔夫人也太凶悍了,得亏她们没来得及说话,否则被扇巴掌挠脸抓头花的……不就是她们?
    连王氏都忍不住在心里吸了口气,跟景阳伯对视一眼,两口子心里都多了几分胆寒。
    若不是苗婉就站在真龙天子面前,他们绝不敢信,这是苗婉,这分明就像是占了苗婉身子的恶鬼。
    王氏如此想着,眼神闪了闪,手中帕子捏得死紧,却不再急着开口了。
    苗婉也没急着继续怼人。
    她可以高调,不可以嚣张跋扈。
    现在她站在制高点,在场那么多能喷人的御史和大臣权贵,之所以没说话,不是喷不过她,而是担不起不如妇人和千古罪人的骂名,才一时间沉默下来。
    一旦她成为跋扈的那一方,道理就不站在她这边了,这群人均好几十的老狐狸能分分钟吞了她。
    而且高调不意味着挑衅。
    从入宫到现在,她没规矩的地方不少了,但这绝不包括在圣人面前也能没规矩。
    不能关顾眼前不顾以后,有本事高调,也得有本事守规矩才行,否则年羹尧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呢。
    苗婉只垂着眸子看了眼自己的护甲套,上面有血丝,着实碍眼。
    她随手从广袖内抽出一条帕子,慢条斯理擦掉上头的血,扔……暂时没地方扔,她用余光扫了眼乔白劳,偷偷塞进了乔瑞臣手心里。
    自打知道要进宫,她准备了许多东西,都藏在了身上,两个内侍派婢子查看过,没有危险的东西,也就由着她了。
    苗婉好多次庆幸如今的宫袍是广袖,可以让她都能带进宫来。
    擦手这事儿,一来是她真的很哈《春意浓》中齐望舒擦手吓唬人那一段,感觉这行为非常装逼,苗世仁也值得拥有。
    二来,她确实有点紧张,她不大在人前这么高调,一下子跟这么多人干上,还都是大岳的肱骨,她紧张得快飘起来了,擦手也算是缓解紧张。
    乔瑞臣哭笑不得看了眼媳妇,苗婉刚才那番激昂的话,说得自己小脸都红扑扑的,垂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覆盖在白皙面容上,让她有种熊得特别怂的感觉。
    他知道媳妇心里估计有点怕,才会忽略,如今大殿注意力都在他们这里,再小的动作也会让人发现,不需要这样偷偷来。
    但乔瑞臣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坦然将帕子塞进袖口,握住了苗婉的小手,在苗婉看过来的时候,给了她鼓励的眼神。
    ‘你做得很好!’乔瑞臣用眼神告诉苗婉。
    苗婉略有些乱的心跳慢慢稳定下来,眼神亮晶晶看着乔瑞臣,手轻轻晃了下,勇气又回来了。
    ‘你眼光也很好。’她笑眯眯给了乔白劳一个赞赏的眼神,在他掌心的手指悄悄动了下。
    齐望舒唇角抽了抽,从小到大都温和沉默到几近木讷的表哥,竟然也有这么肉麻的时候,太叫人不适应了。
    圣人一边偷偷想着要学起来,一边再心里腹诽,这啥地儿啊,你俩就牵上了,还嫌御史骂得不够狠?
    这时候,还真有御史缓过神来,一脸正气凛然开口——
    “臣不怕千古骂名!自古以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为何?只要战事起,我大岳的儿郎和边关百姓都要受战乱之苦,明明只需要防守和震慑便可,为何要通过百姓的性命来彰显我大岳的气度?百姓为重君为轻啊陛下!”
    他一脸豁出命去的跪在地上,“若是区区骂名便能国泰民安,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是非功绩由得后人去说便是。
    陛下若为仁君,怎可轻易掀起战乱来,一旦边疆战事范围扩大,大岳国祚不稳,陛下该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啊陛下!”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似的跪下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苗婉想上前反驳,握住她手的乔瑞臣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让他来。
    夫妻一体,媳妇一席话振聋发聩,他身为夫君,当然不能让其他人往媳妇身上泼脏水,他也想与她携手并肩。
    苗婉乖乖往后站了一步,她刚才撕得很过瘾了,相公愿意表现,她当然愿意替他保驾护航。
    乔瑞臣声音不高不低,确如玉石相击,冷冽又清晰,“敢问各位大人,你们是凭什么代替边关的黎民百姓来张目?你们真的知道边关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御史想也不想就反驳他,“刚才乔夫人说了,如今边关百姓已算得上是安居乐业,若是战事真起,岂不是破坏这份安宁?”
    乔瑞臣点头,“是,百姓们现在的日子是过得不错,那你们在张嘴闭嘴就怕战乱会民不聊生之前,可了解先前十几年没有战乱,他们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等其他人说话,乔瑞臣让人呈上几幅画,都是徐易青着人送来的,画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多年间心有不忍的人断断续续画下来的。
    画里面的人形销骨立,画面内容之残酷,让心肠软的妇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冬春两季几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的过活,西蕃人屡犯我大岳边境,北蒙和西域虽不曾与其勾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过他们便利。”
    “十年前西蕃人冲进西平郡大肆烧杀抢掠,无数百姓死伤,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替百姓张目?”
    那御史说不出话来,摄政王淡淡叹了口气,“乔将军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如今西蕃人已经不敢再来进犯,若打起来,百姓们又要经历那些痛苦,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再次经历流离失所的苦楚?”
    他身边的大臣立马跟上,一个比一个能替百姓说话,连宗亲都有点被说服了。
    他们不在乎边关百姓的死活,只支持更有道理的那个就行了,是战争就会死人,先前死了许多人,如今打起来又要死许多人。
    若是西北守不住,过了关隘,大岳其他地方也未必安宁,又何必呢。
    自大岳最大的封地河东道长宁府而来的禹王,开口支持摄政王,“能不打还是不要打起来的好,即便我们兵强马壮,西蕃人也都是骁勇善战之辈,真惹急了眼,他们鱼死网破,岂不是给北蒙和西域等虎视眈眈的外族可乘之机?”
    禹王是圣人的亲皇叔,他的话基本能代表宗亲的意思。
    但乔瑞臣只是看着摄政王沉声道:“您刚才的问题,固北军一直都在思考,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忌惮,纵得西蕃人越来越嚣张,现在,我可以告诉您,靠遗忘和懦弱换来的安宁,百姓们不愿意。”
    摄政王眼神冷下来,没跟其他臣子一样急着反驳乔瑞臣。
    他知道,乔盛文的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能说出这种话,必然是有备而来。
    他以为乔瑞臣最多是带些西北百姓进殿,或者搞个什么万民书呈上去,不管是哪种,他都有话反驳。
    但他低估了苗婉的财力,乔瑞臣看了苗婉一眼,心下冷静至极,他抬起头看圣人,“还请陛下允许臣之僭越,呈上血碑书。”
    大过年的见血,是为不吉利。
    圣人不动声色放下手心里的瓜子壳,言简意赅,“准!”
    孙成立刻叫人将东西抬进来,众人都探头去看,竟然得六个内侍才将东西全抬进来,那是一匹匹比一人环抱还粗的绢帛。
    内侍将三匹绢帛放在了龙椅下面的台阶下,开始往外推,一展开,所有瞧见里面内容的人都惊了。
    竟然是写在绢帛上的血书,不只是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句话。
    那绢帛推开后,几乎占满了整个大殿中央,那些张嘴闭嘴就喷的大臣们,甚至是摄政王都被迫挪动脚步站到了边缘。
    乔瑞臣不像苗婉那么擅长感染人心,也没搞什么请命的万民书,他只带来了西北那片土地上,百姓们用血留下的印记。
    他垂眸对圣人道:“陛下,这是固北军所有出外勤的将士一个个找到百姓们家里询问后,留在军中的血碑书,是为了提醒所有的将士,他们的职责所在,臣给带来了。
    里面每一个名字都是尚有后人在世的西北百姓留下的,在他们祖先名字的后面,是他们最迫切的渴望。”
    渴望到只有用鲜血,才能表达他们的决心,只要先祖的血脉还在,这份渴望就不会消弭。
    圣人知道有这份血碑书,但也是刚看见,他扔了手心里的瓜子,心下突然多了几分沉重。
    这是在他国土上的百姓,用鲜血留下的泣诉,每一个字都是对他这个帝王的哀求和指责。
    齐望舒也被震撼到了,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圣人,眼神中有心疼和担忧。
    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狠,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这片江山。
    圣人沉声吩咐,“孙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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