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兰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一边小跑一边招呼沈继明, 让他赶紧出来看看。
    这是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人骑着三轮车按着手里拿的条子找地址。一边找一边问, 最后张梦兰就听到有人说:“这不就是老沈家, 前面就是他家人, 我给你叫啊。”
    张梦兰赶紧回头, 就见那人已经骑车追了过来, “婶子,我给你家送东西,哪家是啊?”
    张梦兰抬手指了指, 问:“送的什么啊?”
    “牌匾。”男人笑说,“是沈继明定做的。”
    “哦哦, 是我家老大, 没错了。”
    张梦兰快走几步, 进到家里的院子,便小跑起来,喊上沈继明。
    沈继明从房间出来,就问:“怎么了,妈?”
    “人家说送牌匾的。”张梦兰喘着粗气, “什么牌匾啊?”
    沈继明微微一滞, 立刻拔腿往外走,自言自语道:“怎么送家里来了。”
    今天周四, 是机器送到的日子。可巧的是, 牌匾也做好了。但是沈继明记得当初说让送到厂房, 没想到,竟然给送家里了。
    他连忙出去看,果然,牌匾已经拉来了。
    一看地址,留的就是家里的。
    沈继明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拉到院子里。
    牌匾上还包着布,送货的人收了剩下的钱,便告谢离开。
    张梦兰已经等不及了,赶紧凑过去,问沈继明:“老大,是不是你们瓜子厂的牌匾。”
    沈继明嗯了一声,说:“我先叫玉凤起来,一起打开看。”
    张梦兰就站在原地,高兴瞧着立在那里的牌匾,“你们瓜子厂名字都起好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看你和玉凤两人谁也不说,牌匾都做好了,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说完,转头去看沈继明的背影,又念叨着:“这玉凤怎么回事,现在不上班了,起的一天比一天晚。”
    沈继明进去叫刘玉凤,刘玉凤已经坐起来了,看见沈继明进来,忙问:“送什么的?”
    “牌匾。”沈继明道。
    “怎么送家里来了?”
    “当初留了家里的地址。”沈继明不好意思挠挠头,“估计是太紧张太高兴了,一时间留错了。”
    刘玉凤微笑看着他:“那也是有的。算了,既然送过来了,咱们再运过去便好。”
    这就要从床上下来,沈继明赶紧扶了一把,问:“还头晕吗?要不你今天别去工厂了,就在家躺着吧。机器也不知道具体几点能送来,总不能一直在那里等着。”
    刘玉凤嗔怪推了沈继明一下:“那怎么行,我是一定要去看着机器送到的,怎么可能在家里躺着。”
    “那你不头晕了?”沈继明又问,然后蹲下身子,把刘玉凤的鞋子给她摆正了。
    刘玉凤从床上下来,道:“没事了。不晕。”
    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太阳下,沈继明才发现刘玉凤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
    白刷刷的,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也没有精神一般,免不了又开始担心。
    张梦兰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看见两人出来,连忙挥手道:“快点啊你们,我想赶紧看一看。这名字都起好了,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们说,以后厂子有什么事情,你们还是要告诉我的,我也出钱了啊。算了,干脆我没事就去工厂转一转吧,等着你们主动说,我看啊,难!”
    张梦兰一直念叨着,等两人走进了,才看见刘玉凤的脸。
    “玉凤这是怎么了?”张梦兰吃惊问:“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妈。”刘玉凤笑道:“我觉得身上有点发紧,有点冷。可能是感冒了。”
    “这已经立夏了,还觉得冷?”张梦兰不敢看那天上挂着的大太阳,喃喃说:“我看你啊,还是睡得太多,早早起来锻炼一下,走走路,买买菜,身体活动起来,也就不会觉得冷了。这人啊,最怕的就是犯懒,越懒越不想动,一旦动起来……”
    张梦兰还说着话,沈继明和刘玉凤两人已经绕到牌匾的另一边,准备把上面蒙着的布打开。
    “打开了?”沈继明打断了张梦兰的唠叨,看着刘玉凤问。
    刘玉凤点点头。
    张梦兰也十分兴奋道:“对对,快打开,让我看看取了什么名字?”
    她稍稍顿了一下,道:“是不是老沈瓜子?还是……”
    正期待着,那蒙在上面的布已经拆了下来。
    第一个字已经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张梦兰在一旁看着,看见第一个字后,“不会吧”这三个字,疯狂在自己脑海里蹦迪。
    直到整块牌匾暴露在自己面前,她才彻底把“不会吧”改成了“就是这样”!
    玉凤瓜子厂!
    玉凤瓜子?
    这个名字着实让张梦兰觉得不可思议。
    在看见玉这个字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心惊胆战,直到“玉凤”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展现在自己眼前时,如同当头棒喝,打了张梦兰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可能!
    怎么会!
    凤霞瓜子厂叫凤霞的名字无可厚非。毕竟那是凤霞自己成立的,当初请沈怀强的时候,也是以大师傅的身份请走的。
    可是现在沈继明筹办的瓜子厂,用的都是沈继明的钱、还有张梦兰的体己钱,以及沈怀强的棺材本。除了建厂的成本之外,就连技术,也是沈继明一个人提供。整个瓜子厂,都是他们老沈家的人出钱出力,她刘玉凤出了什么?
    为什么要叫玉凤瓜子?而不是沈家瓜子?
    张梦兰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如同乌云压境。
    沈怀强和刘玉凤两人还在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个牌匾,两人在议论这牌匾做得还不错等等。
    可正说着话,就觉得旁边一直有人盯着他们。
    沈继明和刘玉凤同时看向张梦兰,原本还兴奋不已的张梦兰,此刻像一尊木头人一般,伫立在那里。
    “妈,怎么了?”沈继明不明就里,开口问道。
    张梦兰只是把目光放在刘玉凤身上,刘玉凤被她瞧得发毛,已经猜到张梦兰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张梦兰说话不背着刘玉凤,或者说她觉得没有背着刘玉凤的必要,已经开口问:“老大,你和我说说,瓜子厂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沈继明微微一滞,立刻就明白他妈是什么意思了,赶紧道:“妈,叫什么名字不一样?玉凤瓜子不好听吗?”
    张梦兰冷冷一哂:“叫什么名字都一样?那瓜子厂为什么不用我的名字,叫梦兰瓜子厂?我觉得我的名字更好听!老大,你糊涂啊!”
    张梦兰说完,向刘玉凤投射出一股子不信任的目光,然后冷冷瞧着她。
    刘玉凤只能走过来,笑着挽住张梦兰的手臂,可惜被张梦兰轻轻一甩,就甩开了。
    “妈,你先别急,听我和你说。”刘玉凤道。
    当初起名字的时候,刘玉凤和沈继明想了很多名字,什么新世纪、红太阳等等都想了一个遍,可是最后还是回归到人名上来,因为有凤霞瓜子这么名号在,刘玉凤觉得这样的名字更朗朗上口,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两人商量一下,刘玉凤最后提出用自己名字做厂名的理由。
    她记得很清楚,刚刚上班的时候,有人就说过,凤霞、玉凤,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两姐妹。
    新厂取这个名字,瓜子印好包装,放在市场上,就能迷惑一小部分记不清名字的人。看见玉凤瓜子,还以为是凤霞瓜子,就直接买走了。
    另外,刘玉凤认为这对瓜子厂开业后的销售也有帮助,去推销的时候,完完全全可以说自己和凤霞瓜子以前是一家,现在独立出来了。要不然您看,玉凤瓜子、凤霞瓜子是不是差不多?
    种种这些,瞬间便说服了沈继明。
    而在刘玉凤把名字的由来解释完之后,也几乎说服了张梦兰。
    尤其是她最后说了一句,不管工厂叫什么名字,妈,你放心吧,都是继明和咱们老沈家的。
    “行吧。”张梦兰被说服了,然后道:“牌匾已经送到了,咱们是不是要赶紧去工厂,时间不早了啊。老大,你那个朋友说什么时候能送到啊。”
    沈继明看了一眼手表,道:“按说应该昨晚就到咱们市里了,今天上午就能送到了吧。这样,妈,咱们先去工厂打开门等着。”
    “对对,去等着。”张梦兰连忙说。
    三个人骑了两辆自行车就到了瓜子厂。
    瓜子厂里面已经打扫干净了,就等着上机器。厂房不大,但是对于刚刚起步的瓜子厂来说,足够了。
    张梦兰充满期待地在里面转了又转,直到中午饭点的时候,机器没送来,沈继亮和小梅两口子倒是来了。
    沈继明看见他们来了,还十分惊讶,又听张梦兰说是自己打电话通知他们的。让大家一起见证一下,机器送来,瓜子厂成立。
    沈继明连忙问老三他们呢,你也说了?
    张梦兰笑道:“那咋不说,凤霞和继军都说要来了。都是一家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厂开业的时候,你们不是也都去了嘛。没关系的。不过他们都忙得厉害,估计来不了多早。”
    沈继亮嘴里没什么好话,半是恭喜半是嘲讽地在工厂里转了一圈。小梅也自然带着气,她心里向着凤霞,为凤霞打抱不平,听到张梦兰说她还邀请凤霞来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对着沈继亮不满嘀咕了几句,沈继亮便在旁边应和:就是就是,这都办的是什么事啊!
    褚凤霞和沈继军结伴而来,赶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原本以为机器应该送到了,可是厂房里几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地干等着。
    两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可是要赶回去,走之前沈继军还嘱咐沈继明先给他那个朋友打电话,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
    沈继明已经打过电话了,对方没有接听。
    他摆摆手说没事,先让大家自己忙自己的去,他和刘玉凤以及张梦兰继续等。
    可是等到晚上,机器也没有送来。
    刘玉凤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安慰了一通,把刘玉凤和张梦兰送回家,沈继明解释说可能有什么事,所以没有及时送到,明天吧,明天一定能送到。
    结果第二天,机器也没有影子。
    沈继明快把工厂的电话都砸了,他朋友的号码,依旧无法接通。
    沈继明便骑车跑出去,说要去他朋友家里找。
    初夏的夜总是来得晚一些,厂房外面的蝉鸣和蛐蛐叫个不停。
    不远处的小水坑里,青蛙也开始了他们一天里第一次鸣叫。先是有一只青蛙发出咕咕呱呱的声音,逐渐便引来了一大片,此起彼伏地叫着,好像没有半点忧愁一般。
    但是这些鸣叫声,传到刘玉凤的耳朵里,便成了尖叫,在她心口处疯狂蹦跳。
    刘玉凤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等着,她已经顾不上张梦兰一直在旁边的碎碎念,以及无数次的埋怨。眼睛用力瞪着,瞧向外面。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肚子处不时传来的绞痛,似乎也在提醒佚她,她太紧张了,她需要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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