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确认一件事而已。”
    “岳父,您不觉得很眼熟吗?”
    “二十多年前,陛下处置了先贵妃一系,然后朝堂上空出了许多位置,像您这样的外官被提拔入京。当时的阁老、六部尚书以及诸位侍郎们,显然是有变化的吧?”
    许淙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许明成继续说道:“而近二十年前,又发生了假状元以及立太子的事。朝臣们分作两派相互攻讦,那一次又空出了许多位置。我记得因为立长还是立嫡的事,便有三位阁老受到了波及,连当时的首辅刘大人事后都请辞了。”
    “云阁老后来能入阁,是沾了此事的光的。”
    “然后就是这一次,太子遇刺。”
    许明成突然叹息,摇了摇头道:“我之前还很疑惑,陛下既然早就知道有人会对太子不利,怎么事情还会闹得这么大?”
    “一次引蛇出洞不够,还来了第二次。”
    听到这里,许淙豁然开朗,急道:“爹,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故意的吗?故意抛出一个十一皇子,是想要朝臣们分作两派,然后再来一次清洗?!”
    这也太可怕了吧!
    第153章
    许淙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皇帝陛下,就真的太可怕了。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稍有不慎,官就做到头了。
    许明成没有急着回答许淙的问题,而是看着金侍郎道:“岳父,您在京城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礼部、吏部、工部这几个地方您都待过,您觉得陛下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的这个猜测有几分可能?”
    这一次,轮到金侍郎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才艰涩地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那就是有可能了!
    许淙的心,再一次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觉得做官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本朝对士大夫们采取的是优容的政策。除非谋反,否则不会轻易杀人,不然换做前朝每一次变革都是血流成河的话,那他也不要做官了,回家画画册去吧。
    许明成听完金侍郎的话,再一次笑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从容,“那就是有几分可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他没说放心了什么,而是提醒道:“岳父,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还是静观其变吧,若有哪位皇子示好,亦莫要理会。毕竟此次很可能是陛下为太子清扫障碍,我们若是参与其中,恐怕以后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金侍郎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送走了金侍郎和金康时后,许淙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明成身后,不解地问:“爹,你说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一次、两次,居然还有第三次。”
    “尤其是这一次,他就不担心弄巧成拙吗?”
    许明成从金侍郎口中得知了答案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听到许淙的问题他耐心地解释道:“先修身后齐家,而后才是治国平天下。”
    “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就好比家里的管事,有些人在一个位置上做得久了,便会起别的心思,胆大的还会对家中的小主人阴奉阳违。若是家里出现了这样的人,你娘往往就会将人打发出去,免得坏了事。”
    “太子遇刺这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陛下老了啊。”
    许明成忽地感叹道:“回京之后,我曾见过太子几次,也听云阁老以及你老师、你外祖父他们提起这位储君,都说他仁厚。”
    “太子若是登基,的确会是一个仁厚之君。”
    “但或许就是因为他仁厚吧,所以陛下才会想着趁此机会,做黑脸将那些倚老卖老,有另外心思的都清干净,好让太子无后顾之忧。至于弄巧成拙,以陛下的手段和精明,又怎么会弄巧成拙呢。”
    许淙叹了口气,“爹,我不喜欢这样。”
    若不是他有穿书这个金手指,自家、云家以及金家,此次恐怕不能如此冷静对待,或许还会落到这个陷阱之中。
    这样的大老板,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许明成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莫怕,凡事都有为父呢。”
    ……
    这一晚,京城的很多人家都灯火通明,要不是有宵禁在,恐怕他们还会在深夜出门,彼此拜访、商讨要如何应对十一皇子的事。
    但虽然商量的时间不够,写折子的时间是够了的。
    所以第二天,在钦天监算出五日后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适合举行大典将十一皇子记入皇后名下的时候,各方的折子也摆满了宏景帝的案桌。
    这些被抬到皇宫的奏折里,有觉得十一皇子太过年幼,立他为太子于国于朝不利的;有觉得‘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认为三位王爷比十一皇子更适合的;也有说‘吉人自有天相’,太子和湘王定会平安无事,无需大动干戈的。
    许明成和许淙,就属于最后这一种。
    父子二人为了不显得突兀,昨晚在书房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份奏折,说太子和湘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云云。
    但所有的奏折,宏景帝都留中不发,不顾朝臣的反对,命五日后举行大典。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京城内外议论纷纷,几位阁老、尚书们的家门前人流络绎不绝,都是想要来打探消息的。就连许家门口也有其他官员派来的人,不过门房早就得到了许明成的吩咐,并没有放人进来。
    转眼,便到了大典的这一日。
    留京的官员里,除了那些七品以下的,统统都被召到了宫中。许淙等一甲三人,因为有品阶在身,也站在了靠后的位置。
    但大典举行到半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群身穿甲胃、手持刀剑的人忽然从宫外冲了进来,他们遇人杀人,很快就控制了几个通往宫外的门。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些威风凛凛的御林军们居然未作抵抗,反而像是早就跟他们商量好了的一样,将文武百官们团团围住!
    百官们若有抵抗,轻则拳脚相向,重则被砍上一刀。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你,你们想做什么?!”
    像鸭子一样被驱赶到一起的朝臣们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道:“我们乃是朝廷命官,你们,你们此举,是想要谋反不成?!”
    “大,大胆!”
    “快,快放手!”
    “我乃正五品的户部……哎呦……”
    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在大部分人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原本肃穆、喜庆的氛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害怕、恐惧等等等等。
    不但朝臣们受到逼迫,惊慌地被围在一个角落,就连龙椅上的宏景帝也没有幸免,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将士们包围了起来。
    尖细的喊声不断响起,“护驾,护驾——”
    “快来人啊——护驾——”
    “保护陛下!”
    ……
    许淙被挤在人群之间,慌乱之余又觉得莫名其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知道今日可能不会平安度过,但也没有想到这些御林军们会将刀口对着自己,他们不是应该跟外来的那些人战斗吗?
    好在很快便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本站在文武百官们最前方的裕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些冲进来的人群中,他看了看丑态百出的官员们,再看了看龙椅上沉着脸的宏景帝,以及那些高呼着‘护驾’、‘救驾’的太监宫女们,忽地哈哈大笑。
    “父皇,你没有想到吧,魏统领是我的人!”
    “他们都效忠于我!”
    说出‘效忠’二字的裕王,就好像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不但人站得笔直,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更为响亮,气势也更加高昂。
    他从身边的某个人腰间拔下了一把刀,然后指着正前方的龙椅道:“事到如今,不用我多做解释,相比你也是明白的。“
    “你宁愿将皇位给一五岁小儿,也不愿意给我,我不服!不过只要父皇你现在写下传位诏书,将皇位传于我,那今日所有人都能保住性命。你若是不愿,那我不但马上让人去杀太子和湘王,还会让此地血流成河!”
    “父皇,这都是你逼我的!”
    他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刚才那些被翻脸的御林军砍伤的朝臣们也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龙椅上的宏景帝脸上。
    而宏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道:“是你啊,就因为一个不服,所以你就想弑父弑弟,不顾血脉,不顾人伦了吗?”
    “太子和湘王受伤的事,是你做的吧?”
    不知道宏景帝的哪一句话触发了他的逆鳞,裕王的脸色忽然扭曲了起来,大声怒吼,“别跟我说什么血脉,什么人伦!”
    “你从未将我当做儿子!”
    “在你的眼里,我们这些庶出生来卑贱,不堪大位。所以你一次次绕过了我,将皇位传给别人,你不配为父!”
    “你不配!”
    第154章
    面对着裕王的指责,宏景帝不为所动。
    他冷笑道:“不堪大位?哼,你说得不错,只会执着于出身,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长进的你,的确不堪大位。”
    裕王被他的这番话气得脸色通红。
    “你,你你你个……”
    “殿下!”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旁边某个同样一身甲胃,并且还带着头盔的老者提醒了一句,“殿下,多说无益,还是正事要紧啊。”
    裕王冷静下来,“对,还是正事要紧。”
    他环视了一圈,将朝中重臣们愤怒、惊恐、讨好的表情都收入眼中,然后才带着几分傲气地道:“父皇,你莫要想着拖延时间。”
    “我答应事成之后,将御林军的魏统领封为国公,所以他早在两个月前便已投靠于我。如今他已领了我的令,去东宫带太子和湘王。至于宫外,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呢,所以你等的援兵是不会来了的。”
    “若你愿意写下传位诏书,那我愿尊你为太上皇。但你若是不愿,那我也就只有找出玉玺,然后亲自写了!”
    “父皇,你可莫要怪我。”
    宏景帝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将目光移到了裕王旁边的那位老者身上,看了一会儿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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