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很开明,迎八方来客,一视同仁,也并不作干涉,只是维护日常秩序。尧皇城不需普通人缴纳入城费,只对在城中做生意的修士抽成,此外,倘若有修士在城中置产,也要缴纳一笔灵石——尧皇城的房子贵,可是神州修士人尽皆知的。”楚瑶光说到这里,很自然地说了下去,“我家在尧皇城有些生意,等我们去了尧皇城,可以在那里下榻。”
    蜀岭楚家的阔,那也是人尽皆知的。家大业大,羡慕不来。
    陈献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点着头,问楚瑶光,“不能用飞行法宝,我们怎么进去啊?”
    尧皇城方圆千里不许飞行,遁术也不是人人精通的,难不成要让所有修士自己走进城中?
    楚瑶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所乘的宝车便停下了。
    松伯敲开门,“大小姐,咱们该下去了,我刚才看见远天红云,想来霓衣风马很快就要到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楚瑶光一听,立刻拽着陈献的袖子,“沈前辈、曲前辈,我们快去吧,霓衣风马半个时辰才来一趟,错过又得等好久呢。”
    陈献还一头雾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霓衣风马是什么?”
    楚瑶光却不解释,只是说,“看见了你就知道了。”
    陈献左看看右看看,沈如晚和曲不询俱是神色自若,就没谁和他一样满脸懵然的,不由大感震撼,“明明我也是修士啊,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啊?”
    这话问的,大家都侧目而视——你这样也不是第一天了,为什么今天忽然震惊了啊?
    下了宝车后,也不过走了一二里路,远远就看见许多修士聚在一片平原上,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神色都很淡定,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陈献忍不住挠头,怎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霓衣风马呢?
    “瑶光,你就告诉我吧?”他实在耐不住好奇。
    楚瑶光抿着唇笑。
    她刚要说话,目光忽而一抬,朝天边看去,“不用我解释啦——你看,霓衣风马已经来啦。”
    陈献立刻回过头一望。
    远天升起绚烂到极致的绯红云岚,铺天盖地,把长天染成一色,好似缎带霓裳一般,朝他们笼罩过来。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云霓之上还立着个人影,在云端中气十足地大喊:
    “一人一裳,不许多取,若有妄图贪昧者,就等着去执法堂见吧!”
    等在平原上的修士们吵吵嚷嚷地应了。
    陈献不错眼地看着其中一个修士伸手,触碰到那漫天云霞,竟然一把扯下了一片红云——
    红云披在身上立刻化为披风,那修士注入一点灵气,披风便瞬间飘飞,带着修士升上云端,飘飘荡荡飞在红云之中。
    陈献张口结舌,回头看,楚瑶光笑靥如花。
    “霓为衣兮风为马,这就是霓衣风马呀!”
    陈献瞪大眼睛,“可,可尧皇城不是不许修士飞行吗?”
    曲不询取了披风,一伸手,敲在这笨徒弟脑门上,“修士不能御使飞行法宝,又不代表尧皇城不能提供飞行法宝。”
    陈献愣住。
    “尧皇城不许修士飞行,是因为这里修士太多,如果全都乱糟糟地飞,只怕天天都要死人。”沈如晚笑了起来,难得解释,“所以在尧皇城外,有霓衣风马,尧皇城内,也有城际灵舟,绕城而飞,专门供修士搭乘。”
    在尧皇城,谁也不可以自己飞,但可以被带着飞。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觉得很有意思,这本书是我写过的修仙文里力量体系最弱的,但却是我觉得最有仙气的。
    第101章 终日梦为鱼(二)
    神州浩大, 修仙者聚居的城市数不胜数,可尧皇城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城,誉冠二十六州, 无人不知。
    除了尧皇城外, 再没有哪里能大手笔地为八方来客提供人人可搭乘的飞行法宝, 从城东到城西,停泊数次, 总共也不过一个时辰, 对于丹成修士来说,这当然是慢得令人受不了, 可对于普通修士乃至于凡人来说便是实打实的方便。
    也无怪乎尧皇城地价之高天下皆知,却依然有数不清的修士愿意来这里碰碰运气。
    每天的城际灵舟上都会有初来乍到的外乡人的身影,一眼可辨。
    今天的城际灵舟上就有几个刚来尧皇城的修士。
    “瑶光, 你看这里居然还有字。”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踏进灵舟, 站在门板前好奇地看了几眼,“老周记炒货?就是那家特别有名的炒货店吗?居然把名字都印到这里来了?”
    边上的少女华服锦衣, 举止从容,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来尧皇城, 只看她的衣着, 若非本城禁止修士御使飞行法宝,只怕如今灵舟上的其他乘客甚至都没有能和她打交道的身家。
    可谁叫尧皇城只需城际灵舟在城内飞行?十年修得同船渡,这就是摸不透的缘份。
    “这是老周记炒货出了钱,特意印在这里,让人留下印象,去他家买东西的。”楚瑶光早已习惯了陈献的好奇心, 很沉着地回答着, 坐在空位上, 朝身侧默不作声的中年女修一伸手,“梅姨,反正还要等好久才到,我想看看半月摘。”
    楚瑶光出门是带了两个家族客卿的,松伯和梅姨。
    先前去碎琼里和钟神山的时候,这两地出入不太方便,松伯和梅姨便等在附近做策应。这回来了尧皇城,蜀岭楚家本就在此有产业,这两人便也一道跟了上来。
    梅姨和松伯都是不太说话的性子,把刚买来的半月摘递到楚瑶光手上,一言不发。
    陈献还在左看右看,偶尔对上陌生乘客奇怪的眼神,咧开嘴爽朗一笑,旁人便默默地把目光挪开了。
    唯有一个热心肠的女修和他搭话,“道友,你是新来尧皇城的吧?快找个位置坐下吧,现在灵舟开得不快也就罢了,待会儿灵舟是要绕城飞行的,七拐八绕的,很容易就摔出去了。”
    陈献虽然大大咧咧、不太会看人脸色,却一向很听劝,闻言立刻坐在楚瑶光左手边的空位上,正对面就是沈如晚。
    “沈前辈,你以前也来过尧皇城吗?”他随口问。
    沈如晚闻言瞥了他一眼。
    “来过几次。”她简短地回答,“很久以前。”
    陈献想起沈前辈在临邬城待了十年,“那以前的尧皇城和现在一样吗?”
    沈如晚目光越过灵舟的栏杆,落在飞速向后退去的屋舍上,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以前没这么繁华。”
    她上次来尧皇城,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尧皇城便已十分繁盛,可十年一别,竟更上一层楼了。
    单论繁华,尧皇城已胜过蓬山了。
    方才提醒陈献坐下的热心女修听见这话,也和他们搭话聊起来,“可不是吗?这尧皇城当真是一天一个样。我以前去过好多地方,就数尧皇城这里最热闹、最有新气象。”
    几人一起望向她。
    热心女修说得很起劲,“别的地方也不是不好,但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陈规,外来者不得不遵守,而且还容易受到排挤,但在尧皇城,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自然没这么多事,无非是互相包容、博采众长。再加上城主府张弛有度,这尧皇城是一日千里。”
    “就说这《归梦笔谈半月摘》吧,也就只有我们尧皇城能办,其他地方根本容不下那么多意修。”热心女修指着楚瑶光手里的报纸说。
    沈如晚微微扬眉。
    “意修?”就连尧皇城随便一个路人也知道意修?
    热心女修重重点了一下头,“是,就是那群靠编故事提升修为的修士,半月摘编者里大多都是意修。”
    她说着,摇了摇头,很是感慨,“这些意修也不容易,自从方丈山覆灭、沉入海中,神州的意修就算是断了传承,要不是梦笔先生办了半月摘,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过下去。”
    方丈山就是方壶山,在神州浩劫里沉入海中,在漫长的漂泊后,阴差阳错地落到了陈献的手里。
    沈如晚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一点。
    “方丈山覆灭、断绝意修传承?”她慢慢地重复,满心疑惑,“原来方丈山是意修宗门?”
    热心女修很自然地回答,“是啊,方丈山以意修为主,不过也有别的传承,在神州浩劫之前,不比蓬莱差上多少,只是时运不济,没能留到最后罢了。”
    她想了一下,“我记得方丈山还有一本《孟氏坤剑残谱》流传下来,在剑修里很有名气的,你知道吗?”
    曲不询目光忽而一转。
    《孟氏坤剑残谱》,这名字他当然耳熟,当初在蓬山藏经阁和沈如晚隔着书架对视时,他手里恰好拿着的就是这么一本拆解孟氏坤剑残谱的书。
    “道友似乎对意修的事很了解?”他问热心女修,“说来惭愧,我从前只知方壶山,却不知意修,更不知道半月摘和意修的关系——这么说来,邬梦笔先生也是意修?”
    热心女修摆摆手,“这在尧皇城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凡是在这里住了超过五年的修士,或多或少都会知道的。梦笔先生确实是意修,办了这个半月摘也是为了意修传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沈如晚不说话。
    看样子,邬梦笔就是希夷仙尊的事,并不为尧皇城居民所知。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平日闲趣一读的报纸,对于意修来说竟有这么重要的作用。”曲不询笑了笑,语气闲散,不经意般问道,“说起来,我们这一行人都是梦笔先生的读者,来尧皇城就是想见一见他,道友可否指点我们一下如何能见到梦笔先生?”
    热心女修“哎哟”了一声,满脸遗憾,“十年前梦笔先生还是经常现身的,在尧皇城待久了总能遇上一两次,可如今是不行了,梦笔先生不见客。”
    楚瑶光还拿着报纸,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着。
    这是他们还在钟神山时,梅姨在外面买的,早不是最新的一期了。
    “诶,沈姐姐、曲前辈,你们看这个——”楚瑶光忽然指着其中一面,“十一月十七,尧皇城千灯节,届时城主府与半月摘办事处将对外敞开,大摆千灯宴,尧皇城居民尽可前来同乐。”
    她抬起头,眼睛晶亮亮地望着沈如晚和曲不询:他们此行尧皇城就是为了找邬梦笔和孟华胥的,如今半月摘大摆千灯宴,正好混进去一探究竟。
    ——当然,这计划中还有楚瑶光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她毕竟也是《归梦笔谈半月摘》的忠实读者,想进去看看,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十一月十七,距今还有十二天,其实已很近了。
    沈如晚伸手,接过楚瑶光手里的报纸,垂眸细细看了起来,报纸上并没有说这个千灯节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举办,也没说打算怎么办,只是很简短地提了两句。
    “千灯节是近几年才有的。”热心女修熟络地给他们解释,“每三年一次,如今也就办了三次,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很多样式的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三年一届,办了三届,也就是九年前。”沈如晚喃喃。
    又是九年前。
    九年前,邬梦笔去了东仪岛,找到了孟华胥的手记却没带走,又给姚凛留下了傀儡;
    九年前,邬梦笔在尧皇城办起《归梦笔谈半月摘》,把这份报纸传遍大江南北;
    九年前,尧皇城忽然办起没头没尾的千灯节,既不说来由,也没有目的,不明不白地办了九年。
    既然她已知道了邬梦笔就是希夷仙尊、和七夜白有分不开的关系,那么是否可以再多揣测几分?
    也就是在九年前,陈缘深被带到钟神山,从头开始建山庄、培育七夜白。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邬梦笔九年前频繁的动作,是否与此有关?
    沈如晚沉吟不语。
    陈献兴致勃勃地和热心女修聊了起来,“道友,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热心女修也不很见外,随口说道,“你知道童照辛大师吗?童大师定居尧皇城,我是想登门拜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请童大师帮我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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