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杜衡一直在留心京城的消息,为此腆着脸没少给他的同窗师兄们书信,只盼着能晓得些情况。
    而下已然有信送来。
    信件不如朝廷下传地方的急报快,但所言却比朝廷放的上令详细的多。
    此次春闱出现泄题一事,乃是二皇子与太子斗权所致,事情败露陛下勒令革除了一杆有牵扯之人官职,为首的主考一夕惨遭流放。
    皇帝怒急伤身而无回天之术,崩殂前夕下诏由三皇子继位。
    事情急促,国丧,新帝继位等一应事宜办了月余才堪堪办完。
    朝中现下才微微有安定之相,三皇子是个有抱负之人,而下空出手来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料理春闱舞弊。
    榜单自是作废,除却主考官难辞其咎受了贬黜责罚,所有入榜的考生不单是被撸下进士贡生功名,一一还要受考问查验。
    而今已有数人牵扯舞弊不单被贬斥为素衣,且还永禁科考之权,其间不乏高官之后。
    游豁和穆惕也受了盘查,索性是清者自清,倒是不曾受到责难。
    只是说这次春闱可谓空欢喜一场,不过经逢此番大事,能保全自身未受牵连便已是莫大的安慰了,哪里还敢奢求多的什么。
    杜衡微吐了口气,他也是庆幸盘查重心在榜上的考生,还好先时所做的决定。
    若是所有考生通查,也怕被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信中又与杜衡透露,新帝上位朝廷势必会有大的动静和改革,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更何况是年轻力壮又心有抱负的新帝。
    且三皇子为亲王之时便不满冗官冗吏之事,而今上任只怕往后会在这头有大的整顿。
    陛下未有继位开设恩科的打算,且还将加大对官员的考校,届时科考必然会更加严苛,读书人的恩赏待遇可能会有所消减,录用人数上必定大不如前。
    游豁嘱咐杜衡若是心思还在春闱之上,定要费昔日几倍之功读书,如此方才科考有望,否则在新政下想要科举入仕只怕难上加难。
    杜衡吐了口气,新帝要整顿冗官冗吏,对他们读书人来说确实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想必边关战败,新帝会文武一同重视。
    他既已从文,半道上哪里还有能力来从武。
    距离下次春闱还有三年光景,殊不知这三年风云还当如何变幻。
    杜衡算是按部就班的在读书科考上,现如今忽然出了茬子,倒是让他才发觉好似除却盘算考试以外,他都不曾仔细考虑过往后。
    一时间前途迷惘,不知当如何盘算以后了。
    过了些日子,县里张贴了告示,马有才的儿子受上盘问,清查出会试舞弊,而下消了所有功名和恩赏俸禄,又被终身禁考。
    县里出了这等读书人,作为知县脸皮上也无光。
    再者国丧一事倒是知县的算盘落空,心中无气可出,而下有人撞上了枪口,正好作为排解。
    不单是召集了读书人以此事作为由头警示批责,马有才在县府的职位也未能保住,此番马家真当是奋斗半生却落得个颗粒无收了。
    “而下县府里空出来了个职位,你可想去?”
    午后,杜衡和秦小满吃饭的时候闲聊了马家的变故,才从秦家回来的秦小满把秦知闫的话带给了杜衡。
    “主簿只是个小吏,你已经是举人了,去做这等职务确是有些屈才。若是在州府衙门上做个主簿倒是还说的过去,但小吏也有小吏的好处,就是前去任职了也还能继续科考。”
    秦小满吃了一口凉拌胡瓜,这炎炎烈日的午后吃什么都没胃口,倒是泡菜坛里起的酸水拌胡瓜清爽。
    杜衡没有在书院读书后,给秦小满下厨的机会也多了不少。
    秦小满吃食细致,这朝脸上都长了些肉了。
    家里的亲眷都笑说他在县里住了还不到一年就有了富贵人家之态。
    他只觉得现下孩子马上九个月了身子很重,比怀小承意的时候肚子要大些。
    许是日子舒坦,吃的好照料的也更好,胎儿养的更大了些。
    夜饭过后,杜衡都会带着他到巷子外头走走,只怕胎儿大了生的时候不好生。不过常有张老医师过来看脉,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是不晓得是个小子还是哥儿,亦或者是姑娘。
    这孩子只怕是比承意还懒怠些,连梦都不曾托给他的爹。
    杜衡给张着嘴巴的承意投喂了一筷子小青菜,天热杜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宅子里照顾秦小满和逗承意,日子过得倒是舒坦,也不曾安排往后。
    小满快到产期了,他心思都在这上头。
    “我倒是不嫌职务高低,能有个差事儿做也是好事。”
    若不是秦之枫跟秦知闫乃是父子不好在同一衙门里共事,不然也会问杜衡。
    秦小满道:“若你以后要进仕途,也不好在家里料理铺子营生,读书人嘴巴多,到时候肯定会说一身铜臭味,谋官考校的话名声不好听是过不了考校的。”
    为此读书人都会寻些体面的差事儿做,譬如在衙门做事,或是做夫子,开办学堂一系。
    做这些事容易攒起名声威望,朝廷会更为青睐。
    昔年那些个二甲进士,有名声的都会提前被安排官职,为此读书人心在仕途上的都会早早的维护起名声,只待来日。
    杜衡应声:“我晓得,既你都觉得好,那下午我就去县衙里看看。”
    饭后,杜衡把秦小满扶去午睡下,待到衙门开门时,他才去县衙里。
    问问县吏是怎么个应职法,不管是要不要落职心里都有个底才好。
    然则他才到门口竟见着了好些县里的读书人,老早的就已经等在县门口外头了。
    一打听才晓得,不知是谁放出新帝要整顿科考与冗官冗吏的消息,往后是科考难,要想谋个一官半职也更难。
    原本还想全心科考的老秀才听了风声心头着急来求职也就罢了,竟然连原本清高瞧不起小吏职务,还在等着朝廷空官位的举子竟也都过来了。
    朝廷做官渠道紧缩,诸读书人只怕是再赶不上这茬儿往后就再没有机会踏进仕途,自是都上赶着来县府求差事儿做。
    先帝在位之时积攒下有功名的读书人不少,此下更是可见一斑。
    诸人面面相觑,只秀才功名的见着来了许多举人,更是心中不安,比之功名定然是比不上的,只盼着安排了举人以后还能捡个漏。
    知县倒是可亲的见了一应读书人。
    现下县里能招用的是两名典史,县学中一名县夫子以及刚空缺出来的主簿。
    可纳之人不过五个,然则光是这一日来的读书人就有十余个。
    知县见着一众读书人似是唠家常一般,未有专门的考问什么,如此倒是更让人摸不准了。
    “杜衡你是我一直看着走到今日的,才学满腹,秋闱上给县里长了不少脸面,你要是肯来县里谋事做再好不过。”
    知县笑眯眯的同杜衡说话,言语之间对他倒是十分的满意。
    “不过本官觉着你做主簿实乃有些屈才,不妨到县学做夫子如何?一来是能传道受业,二则时常摸着书本,往后会试也能更为得心应手些。”
    县学夫子是能领俸禄的,比之外头的夫子要更靠近朝廷一些,往后若是有官位空缺,履历上有一笔县学夫子,那是一个加分项。
    杜衡默了默,前些时候他心中迷惘前去拜会了自己的恩师向夫子,同他探讨了一番将来的打算。
    也问了自己的恩师白榕书院是否还缺人手,向夫子给他的建议是希望他走仕途之路。
    “你在老夫手底下虽只两年光景,但老夫还是对你有所了解。你是从底层上来的学生,于才学而言,你全然不比师兄弟们逊色,但与师兄弟们不同的是,你更比师兄弟们知百姓之苦。他日若能踏进仕途,更知为民着想。”
    朝廷更迭变换是寻常,即便是会有一时的动荡,但将来终究会走向正轨,只要朝廷还在,那就始终需要德才兼备的人才替朝廷做事。
    他现在还年轻,若是一头扎进了白榕书院,传道受业,只怕是往后也就都在书院里了。
    若实在是要养家,他更建议去县府里寻事做,一则到底是有糊口的事情做,二来更容易累积名声,要是能在职位上做出点小成就来,将来进仕途会更添光彩。
    即便想做夫子,那也去县学里更好。
    杜衡把话听进了肚子里,今日来了县衙。
    听着知县这话倒是让人觉得给他考虑的极其周全,颇有父母官的模样。
    杜衡连忙拱手道:“多谢知县大人夸赞,早仰慕县学已久,若是能进县学为县里的教育献上一份微薄之力,学生自是求之不得。”
    一同前来的读书人纷纷朝杜衡露出了羡慕之色,到底是年轻有才学的好,能得知县如此青睐。
    诸人也不敢开口说句不是,毕竟杜衡在秋闱榜上名列前茅,这是在场的举子都不曾取得的成就,自是无话可说。
    “近来县里谋职的读书人不少,本县先将你的名字录下,后头再有合适的也一并录下,届时也简过考校,如此也公平。杜衡,你说如何?”
    “知县大人英明,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杜衡话毕,知县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同两个举子说了几句,一并也将名字录下,此番算作是初试了。
    名字未曾录下的,也就初试被淘汰。
    杜衡瞧着初试五个职位录下的名字有八个,被淘汰的人只有四个,也未曾说后头的考校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只待着通知。
    过了可能有十来日,从县衙散职的秦知闫匆匆到了家里来。
    “县衙新招用的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
    杜衡闻言眉心一动,他也有点懵:“定下了?可自先时把我名字录下后就再未有过任何通知啊。”
    秦知闫长叹了口气:“这名字录下是给了脸面机会,能不能真的得到了差事儿,还得靠着后头运转,哪里会再做考校。”
    杜衡晃然,眸子微微睁大了些:“堂叔的意思是.......”
    秦知闫叹了口气,点点头。
    知县任期将满,先时预备办宴做个收尾,结果撞上国丧,宴席未做自然算盘也打空了。
    其实把马有才被解用一面上是知县严格,实则也是在为私相授受寻个新的名目开个口子而已。
    杜衡这才想明白,录下名字等着的考校,是场不上明面的考校,上道的自然能应上。
    这些时日里自有人把东西往知县手头上送,比得是谁送的更让知县欢心。
    怪不得那日初试他见被淘汰的几人皆是乡中秀才,他原还以为是嫌功名不够,原则是举子家业更浑厚些。
    他不得不摇头,这些地方官员,为了中饱私囊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是把这些心思用在政绩上也不至于在知县一职上干个大半辈子。
    秦知闫道:“朝廷官员俸禄原就算不得高,更何况地方官员。知县妻妾三五,又儿女成群,能把一大家子养的富贵,自是少不得走这些路子。只是可惜了你未能到县学谋个差事儿。”
    他也是遗憾,家里两个举子,如今都没沾上好,也是怪他没早些给杜衡提点一二。
    不过他觉得杜衡为人中正,只怕是也不屑于此番歪门邪道。
    杜衡道:“事已至此,也是再无法子。”
    “你心里想开些就是。”
    杜衡倒是没多难过,只是又陷入了新的迷惘,这朝连县里的职位都已经顶满了,那他寻何差事儿来做?
    叔侄俩正在说要不然往州府那头看看,忽然砰的一声闷响,易炎就像是只大蝙蝠一样落到了杜衡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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