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开车如何,姜伟勋和霍灵均没有见过,自是不放心。姜言被他们拦在病房里絮絮叨叨的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叮嘱到净榕为姜言收拾好东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找来。“小姐,把你身上的病号服换下吧。”
    姜言接过她递来的衣服,回身冲姜伟勋,霍灵均摇手道,“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我开车很小心的。好了,我先走了,后天来看你们。”姜言还从不知两个大男人这么能说。留了话,她忙扯了净榕逃出了病房。
    卫生间里,姜言换了素淡的衣服,将病号服递给净榕,“去办手续吧。顺便帮我问一下,耿迪的家在哪?怎么走?”
    净榕先前回病房收拾东西时,就先跟护士打了声招呼,这会儿办手续,也只是把衣服交上,顺便签个名,收了退回的银元。
    姜言打开车门,等净榕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了,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问到耿家的地址了吗?”
    “福运街48号。”净榕指了指行走的大街,“穿过这条街,右拐再直走,就是福运街了。福运街是南北路,48号在福运街的南头。”
    车子穿行在街头,姜言发现,来往的民众个个都笑逐言开,似遇到了什么重大节日般,洋溢着一股欢欣鼓舞的气息。
    “今天是什么日子?”姜言疑惑的问道。
    净榕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跟着一笑,扭头答道,“今天是迎接解放军进城的日子。”
    果然车子一转,到了主街,只见处处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一个个大红的条幅横挂在街头,全是各式拥军的宣传语。
    看着迎面走来的高跷队,和紧随其后,一辆辆卡车上身戴大红花的军人,姜言连连按喇叭,才避过拥挤的路人,“可还有别的路可走?”
    净榕摇了下头,“我对城里的地形不熟,现指的这条路,还是跟人打听出来的。”
    姜言一边小心的朝后倒,一边散开精神力,寻找小路。车子退了两百米,她一打方向盘冲进了胡同。
    胡同青砖铺地,有四臂宽,刚好够车子通过,为避免倒车镜剐到墙上,姜言开得不快,越过一家家门口,缓缓而行。
    胡同走到底,向左一拐是个巷子,一通到底直达福运街。
    与另一条街上的欢喜相比,耿家门前就凄惶多了。
    “小姐,你看——是不是奚少爷!”
    姜言关上车门,顺着净榕手指的方向朝人群的地上一看,不免一怔,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车钥匙。
    那披麻戴孝,跪迎宾客的男子,可不就是早上对她说,去楼下看同学的奚兆晖。
    冲动的走了几步,见整个灵堂里身着重孝的只有他一人,姜言脚步一停,对上旁边一位大娘的视线,轻声寻问道“大娘你好,灵堂之上怎不见耿老的子孙?”
    “姑娘也是来吊孝的?”
    “嗯。”姜言点头。
    “老耿家的亲戚?”
    亲戚?姜言眼波扫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奚兆晖,自家哥哥都给人当孝子贤孙了,说是亲戚也不为过。这么想着,姜言就点了点头。
    “哎哟,这么俊的姑娘,大娘跟老耿头做了十几年的邻居,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
    “我……刚认的亲。”
    那大娘不知是悟到了什么,说话十分怪异,“哦……理解,理解……”
    “大娘还没说耿老的子孙呢?”
    “哎……”大娘轻声一叹,兜着围裙抹了下眼泪,“说起来老耿头也苦啊,三个儿子,早年夭折了两个,留下这一个小的,今年春上也成了摊在床上的残废。不要说给老耿头摔盆打幡了,从医院回来,就晕了过去,到现在躺在床上听说还没醒呢。”
    “也幸好老耿头死前救了个小伙子,那——”大娘朝奚兆晖一指,“就是他,有情有义的……充当了回孝子……若不然,老耿头……”
    “小姐,”打发走大娘,净榕一边带着姜言往收礼处走,一边小声劝道“流程走了一大半,等会儿就要抬棺送去坟地,你最好别插手。不说耿老确实救了你们兄妹,再说奚少爷做也做了,只差最后一步……若要失信,怕是在春城再难立足。”
    “耿老虽然只是一名监狱的狱警,但你看那些进出灵堂的人,含了三六九等……说明他生前结交的人脉不少……奚少爷今年才大三,还有一年才毕业。我们也不说让奚少爷去借耿家的什么人脉,但今天灵堂之上你若插手,出了什么差错,我怕这些人日后会暗中给奚少爷使什么绊子……”
    净榕的劝解之意,姜言听得明白,只是心下到底是不舒服。
    抿了下唇,她冲净榕摆了下手,“你去上礼金吧。”这个年代有车的不多,她们二人一下车就吸引了诸人的注意,该走的流程再拖下去,就是对主家的不敬了。
    净榕微一点头,走到礼桌前,上了三十个大洋。主事者寻问了声,两人与老耿头的关系,不知净榕怎么答的,只见那男子招手唤来一名妇人,让她拿了两条白色长条布,递给了净榕。
    净榕拿着白条布回来,先给自己扎了一条在腰间,另一条她扯着一头穿过姜言的两腋,给姜言系在了身上。
    就十三岁的姑娘来说,姜言又高又瘦,被白条布束起的腰,细得不盈一握。
    两人扎了白腰带,等于为老耿头带了一份孝,主事者让那位给净榕白腰带的妇人,引着两人到了灵堂。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行礼的奚兆晖,姜言俯身跟着跪了下来,额头相抵,姜言叫了一声,“三哥。”
    “言言?”奚兆晖头猛的一抬,看向姜言,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糊闹,你还病着呢,不好好的待在医院里养着,谁让你跑来的?”
    “那你呢,哥哥穿着这身,又跪在地上,可是自愿?”姜言俏脸一绷,脸上一片冷凝。
    “傻瓜。”奚兆晖抬手揉了揉姜言头上的碎发,和姜言相似的一双狭长凤眸里,笑意点点,“我若不愿,这世上还没人能免强了我。”
    姜言心下一松,唇角一翘,在净榕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一旁的妇人将两人的相处看在眼里,双目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的扫过,忽而猛的一拍手掌,高呼道“你们是亲兄妹吧。”
    “大嫂看出来了,”奚兆晖对姜言的动作实在亲昵,为免周围有不好的猜测,净榕搭话道“他们长得极像吧?”
    “要说像吗……”那妇人又看了看两兄妹,“都很白,眼睛一样,鼻子也一样,其余的……”妇人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一个像爹多些,一个像妈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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