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迟喝了一口香浓刚煮好的茶,故作轻松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我听说银杏带了人来砸院子,便跑回来看看。”
    “哪有什么砸院子?”苏不迟笑道:“不过是下人们在以讹传讹罢了,银杏姐姐方才确实是来过一趟,不过她问了香浓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苏不晚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凤眸缓缓扫过屋内,然后看向苏不迟。他走了过去,握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苏不迟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安心准备来年的遴选便是,剩下的有姐姐在,你都不用担心。等将来你考取了功名,姐姐也能风光一回。”
    “姐姐放心,我定能高中。”
    “姐姐相信你!”
    苏不晚从衔芳阁出来,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乖戾阴鸷的神情,很难让人相信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他看了眼槐序轩的方向,转身离去。
    蕊黄回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跑了回来,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了,今日上午三夫人去了槐序轩。听说离开之时还正好碰到了十姑娘,十姑娘从槐序轩出来后很是生气。”
    赵氏和俞明思?
    苏不迟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食指的指节陷入了沉思,那日怜儿的事情不了了之后她就猜到赵氏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我不去犯人,人却一直来犯我,还真当她是好性子吗?
    “二婶那边还没有查到三叔父的外室在哪里吗?”
    蕊黄摇头,“一直听没到有什么消息。”
    “三婶婶看的严,三叔父但凡出去,她都会把随行的小厮叫过去问话。三叔父既然能藏这么久,那个小厮定是他的亲信。你让卉儿跟着那个小厮,看看会有什么发现?我猜想他不会藏在太远的地方,如果他出去的时间太久也会引起三婶的怀疑,所以应该就安置在侯府附近。”
    蕊黄瞪大了双眼,惊讶的道:“在、在侯府附近?!三老爷......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不迟笑了笑,“你没听说过灯下黑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三婶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三伯父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人。”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卉儿!”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杏带人砸了衔芳阁的消息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武安侯府。就连一个路过的小丫头都忍不住侧眼相看,气的小红差点没和她吵起来。
    苏不迟正在整理被毁得一塌糊涂的书,有些还算好,但有几本是肯定不能用了。幸好里面的内容她都记得,只需要把被毁掉的那几页写下来重新装裱就可以。只是她不大懂如何装裱,需要到外头找个人才行。
    蕊黄在旁边帮她研墨,这时院子里却忽然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是俞澹身边的丫鬟雾敛。
    苏不迟赶紧让人把她请进来,询问她怎么过来了?
    雾敛道:“我家公子听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特命奴婢过来看看。”
    苏不迟苦笑,没想到连俞澹都知道了,“我没事,让十一弟担心了。”
    “奴婢瞧表姑娘似乎在为这几本书发愁,不如就交给奴婢带回去吧?我家公子最擅长蝶装,定能把这几本书修复原样。”
    “这怎么能行?”
    雾敛笑道:“表姑娘放心,三姑娘和六姑娘也时常请我家公子帮忙做些小玩意儿,就算让人看到也无妨,谁还敢嚼这个舌头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不迟想了想,觉得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几乎,于是转而道:“那就有劳雾敛姑娘和十一弟了。”
    雾敛接过书,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告辞离开。
    入了夜之后,温度陡然间降了下来。冬日的夜不似夏天有蝉鸣蛙声,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雪落的声音敲在人心。苏不迟披着藕荷色的莲纹斗篷趴在窗户上看漫天的碎琼乱玉,整个院子都敷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偶有两片调皮的还会飞到她的睫毛上。
    此时她已经梳洗完毕,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寝袍。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腰间,虽粉黛未施却依旧美的让人心惊。
    蕊黄走过来,将一个汤婆子塞在她怀里,劝道:“姑娘,天冷,还是早些休息吧?”
    “无妨,让我再待一会吧。”
    “那怎么能行?上次您突然病倒把二公子和奴婢几个都给吓坏了。好不容易才养好,可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苏不迟最怕她唠叨了,像是个小老太太一样唠叨起来就没完,连连投降,“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
    蕊黄一笑,帮?????她把窗户关上。然而才关好,窗户上就倒影出一个人影,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立即将苏不迟护在身后,厉声问:“什么人?!”
    “苏妹妹别怕,是我。”
    是俞澈的声音!这么晚了,他怎么跑到了衔芳阁来了?
    苏不迟的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我睡不着,有几句话实在想和你当面说。”他的声音难掩激动,甚是都没能听出苏不迟话中的寒意。
    “夜深雪重多有不便,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明天说就来不及了,苏妹妹你就让我说完吧。”
    不让他说怕是不会走,苏不迟道:“那你就在这说。”
    俞澈一喜,但很快又变得有些失落,“苏妹妹,我娘要把我送到船山书院去读书,过两日就走。”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通州路远,我今后只怕是不能时常回来。我实在担心你,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苏不迟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俞澈看着倒影在窗户上的那抹倩影,激动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苏妹妹,你随我去通州吧!我怕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受欺负,到了通州后我保证没人敢为难你!”
    第22章 捉虫
    ◎七公子,我苏不迟此生绝不为妾!◎
    苏不迟觉得她简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深夜来此,冒着让她和苏家都身败名裂的风险就是让她跟他走?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俞澈有些着急起来。难道是见他冒雪而来被他的一番真情感动,高兴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等了一会,屋内还是没有声音,“苏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苏不迟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愤怒,道:“七公子,我苏不迟此生绝不为妾!”
    “什么为妾?我怎么舍得让你为妾?我都已经想好了,等从通州回来我就去向四婶提亲,我想娶你为妻!”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不管是赵氏还是小傅氏不同意也得同意!
    “七公子难道不知聘者为妻奔为妾这句话?!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同你私奔?我苏不迟虽不是出自名门,但家中也是累世书香,岂能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你若是真心喜欢我,更不应该如此看轻我!”
    俞澈一听这话立即急了起来,“苏妹妹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不迟眼眸凌厉,冷冷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都请你赶快离开,不然休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
    俞澈的脸色苍白无比,不敢置信的看着窗户上的倩影。他不相信苏不迟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委屈的道:“苏妹妹,我......”
    “滚!”
    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不见,苏不迟松了一口气看向蕊黄。蕊黄立即会意,上前将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确定外头没人之后才又重新关上,落好锁,“姑娘,他已经走了。”
    苏不迟脸色不虞,兀自坐在一旁的榻上。
    蕊黄也气的够呛,“七公子也太过分了!若是让人看到,姑娘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他怎么还有脸提出这样要求?!”
    俞家人看低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俞澈表面说是喜欢她,可内心不也一样觉得她是一个随意轻浮之人吗?不然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苏不迟苦笑,“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香浓看着她独自坐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心中无限酸楚,自家的姑娘也实在是太苦了......
    与此同时,在拥翠阁的竹林内。如絮的雪飘洒下来,落在青苍的竹叶上,青与白相互交织构成一幅绝美诗意的画卷。在竹林的深处,俞洵身着狐白裘斗篷坐在席间,身边放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炉火正旺,炉上还烫了一壶醉仙楼新酿制的桑落酒,白玉的酒壶内可见点点绿沫。
    他喝了一口,借着炉火继续翻看一卷书册。
    李缓走了过来,揖礼禀告道:“侯爷,属下已经查明,郑衢明确实有一本账目,上面记载了这些年各地官员向端王行贿的明细。他们也只是处心积虑,那些人先是将行贿的财物私底下送到郑家,郑衢明换成银票后交给郑夫人,再有郑夫人去端王府看望王妃时转交给王妃。”
    “可查到账本现在在何处?”
    李缓摇头,“属下翻遍了整个郑府也没有找到,不知道郑衢明这老家伙究竟把东西藏到了哪里?”
    “我记得曹文斌死前不久,郑夫人曾去过法华寺进香。”
    李缓恍然大悟,“还是侯爷观察入微,账本定是被他们偷偷藏在了法华寺,属下这就去派人找!”
    俞洵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道:“天色已晚,城门也已经关了,明日再去吧。”
    “是。”
    这时,竹林旁的假山后忽然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抱怨道:“七公子也真是,这么冷的天非要喝什么酒,累得我还要专程跑一趟,幸好有姐姐肯陪我。”
    另一个人便道:“都是小事,你听说今天的事了?”
    “什么事?”
    后头那人故意吊人胃口的道:“今日银杏姐姐带了人去把衔芳阁给砸了!”
    俞洵闻言,眉宇未动,但握住酒杯的手却猛然间一紧。
    先前那人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十姑娘今天在园子里发现有人在私会,怀疑那个人就是香浓!”
    “才不是什么私会呐,这不过是十姑娘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先头那人惊讶的道:“啊?还有这种事?十姑娘为何要这么做?”
    “还是不因为表姑娘,我听夫人身边的彩环说,衔芳阁的这位恬不知耻,竟然妄图去勾引七公子。结果此事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哪看得上她?于是便去找了四夫人说了几句,后面的事你也就明白了吧?”
    先头那人“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要说这苏家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表姑娘怎能做出如此不要脸之事?”
    “你瞧她那张狐媚子脸,哪像个安分的?只怕背地里做了不少肮脏事咱们还不知道呐。”
    先头那人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说的还真是,将来谁要是倒霉娶了她,头顶上还不知道要被带多少顶帽子。”
    那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处,俞洵放下酒杯回头看着李缓,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愠怒。
    李缓咯噔了一下,急忙解释,“今日你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属下不敢前去打扰,故而没向您禀报。”再说了,您老人家不是已经和表姑娘闹翻了吗?
    后面这句,他还没敢说出来。
    俞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李缓正要告退,眼睛却忽然看见他握住书的手,眉头一挑,叹道:“这表姑娘还真是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不仅被砸了院子,还要背上此等污名。唉!自古都说红颜祸水,可又有多少美人是平白替别人担了罪名呢?”
    “你是太闲了吗?”
    “没有没有!属下手里还有侯爷交待的许多要事没办,方才那两个多嘴的丫头也还没处理,属下这就去查查那两人是谁。”说完,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他一走,俞洵彻底没了看书的心情。如玉的手指划过书页,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那天苏不迟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侯爷年少即居高位,想来也不会明白我的不得已。’
    他之前确实不明白,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端起酒杯,将已经冷掉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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