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贞心里嘀咕着又不是她要请的,面上乖顺地点着头,“太太放心,他安的什么心我虽管不着,但我会管好我自己的。”
    琴太太心里还有些没底,也是因为近来看月贞总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因问:“你嫂子在家还住得惯?”
    “她来住过几回了,自然住得惯。”
    琴太太想猜他们姑嫂大概是吵了架,没细问。沉默一段,又故意说到蒋文兴,“文兴他姐姐上回说起的亲事,也不知有没有着手去办了。我看他还是早些娶个奶奶的好,省得总不老实。如今你们要是再闹出什么闲话来,他住在外头是看不见听不见的,倒不妨碍,可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
    反反复复说得月贞有些烦了,便抬起眼,有些赌气,“太太,您不用这样来来回回嘱咐我,我保证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况且,我心里的人并不是他。”
    琴太太心里闪过一道电光,蓦地将她的精神劈出来,吊着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未必你心里还有别人不成?”
    月贞默了半晌,想着到了这个地步,横竖与鹤年是没什么后话可说了,往后他成了亲,前事就被抹得一干二净,连个痕迹都没有,纵然若有所失,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失了什么。
    她在此处不甘,像是要为自己找个见证人,便点了点头。
    琴太太将眼睛瞪得溜圆,身子也朝炕桌上欠了欠,“是谁?”
    黄昏慢慢暗下去,颜色凄丽得紧,屋里一片悄然,只剩月贞的心在咚咚地跳。她把它关得太久,从不轻易与人说心里话,它也寂寞太久,需要有人倾听,此刻鼓噪得很。
    她说:“是鹤年。”
    因怕牵连到他,又忙学着他的法子,补了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太可别想着是我们俩有什么私情,那可千真万确是没有的事情,我敢赌咒发誓。”
    琴太太狠狠惊了一阵,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想想,她既然肯说出来,也就犯不着编瞎话,再则鹤年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怒其不争地睇住她,“亏得没什么,否则你姨妈还不揭了你皮!鹤年是她的心头肉,好好的,给你勾引坏了还了得?”
    月贞见她肯相信,提着一边腮笑一下,“我也不敢呐。”
    “你还有个不敢的?!”琴太太险些要从榻上跳起来,可也是没这个力气。何况管得住她这个人,哪里能管住人的心?人心里想着谁念着谁,连自己也未必管得住。
    她渐渐泄了气似的,人又窝回那暗角里,“也好,如今鹤年那头定了亲,你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往后就断了这念头。就是断不了,也只藏在心里。”
    月贞咕哝道:“本来也没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琴太太受了这一惊,精神更是疲乏,吩咐月贞回房去歇,她自己仍窝在榻上,也不叫人来掌灯。
    余晖的都黯淡了,灰蒙蒙的一片,屋子里静得凌乱,觉得那些家私都是被人移了位,又偷偷移回来的。除了息事宁人,还能怎样去收拾这局面?
    换是从前,一定是铁血手腕,非要把人的心也划进一个方圆内。那方圆不是她画下的,但她替人守着,自己渐渐就有了使命感,觉得就应当是这样。权力这东西对人的蛊惑力是不分男女的,男人在更大的天地里握着更大的权力,女人在小小的世界里掌握小小的权力,同样都自以为至高无上。
    其实这世间分什么男女?不过是分个上下高低。做管家小厮的男人们,还不是服从她的。只不过她头上还有权势更大的,她得听他的。他没了,她就是这地界的王,本该制定新的规则。却又发现,这规则原来是很好的,不过是对掌权的人好。
    她吃过这规则的苦,也享过这规则的福,如今又发现比这规则还强大的规则,就是岁月。所以她也犯不着去扭转月贞的心,这局面本来就是静止的,犯不着费神去处理,岁月自会去消噬一切。
    渡日月间,月贞回到屋里来,心里的话对人说了一半,也就解了一半的苦闷,觉得心胸开阔了一些。
    这“一些”已是她近来全部的好心情了,她要充分将它调用起来,像是怀着喜事的情绪,唼唼喋喋地点着灯与白凤说闲趣。白凤在炕桌上盘着腿吃饭,席上吃了一天,然而东一嘴西一嘴的吃,凑不到一起,总像是没吃好似的,特叫小兰去摆了夜宵来。
    问月贞要不要吃,月贞很果断地摇头,如同今日果断地拒绝了蒋文兴。
    她只顾着说话,“你瞧见今天席上穿黄裙子的那个姑娘没有?那是李家的一房亲戚家的堂妹,住在格子街,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常说她是李家门里长得最好的姑娘,你看惠歌,今日在席上就总压着她。惠歌心里不服气,打小暗里跟她比着。”
    白凤瘪着嘴窃笑,“我看人是比你们惠姑娘生得好。你哥哥的事情你对缁大爷说了没有?”
    “我哪里得空?你没见我今天忙得转不开?”月贞不高兴说这个,又转去议论别人,“和太太她们一桌的那妇人你知道?就是寥大人的夫人。比寥大人还会来事,今天来替我们霖二爷说亲。”
    “你们霖二爷要续弦?”
    “太太有这个想头,只是每回对霖二爷说起时,他都是敷衍敷衍。不过做儿子的还是得听父母的,谁管他愿不愿意?说是海宁县县令家的二小姐。我们家最爱娶官家小姐。”
    她兴兴地把今日到的客人都评头论足了一遍,直说到宵夜的碗碟收下去,月亮挑到花梢上,那点高兴劲也支撑不住了,又落下一片空荡荡的心。
    两人洗漱了睡到床上去,白凤打了个哈欠便卧倒,翻身睡了,“你记着些你哥哥的事。”
    月贞还待与她说话,却听见她微重的鼾声,这下吵得她更不能睡了。她牵着被子倒下去,盯着模糊胡的月影,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不免想到墙根底下那一段,心是沉寂的,身.体却有些蠢动。
    所以这夜梦见了鹤年。他还是那样子,一到帐里就变得不那么温柔,总是有些折磨人的手段。那折磨叫人不痛却痒,不彻底,不满足,就只得身不由己地痴缠他。他再趁势把人逼得变成了另一个人,很享受人情非得已的臣服。
    他自己是衣衫齐楚,把月贞剥开了,靠床角支着一条膝盖坐着,欣赏她曼妙的体态。纱帐是苍青的,半阻着昏沉沉的烛光,两张脸藏在挂起的帐子后头,两双眼在醉人的情慾里散着幽昧的光。月贞见他坐在那里大有稳如泰山的态度,便不服输地胡乱将几件衣裳拾起来挡在心口,目光泛着凄怨的水光,埋怨他的冷静。
    他的冷静却是装出来的,要在这个时候摆布人,就得从容不乱。他欹在床尾架子上挑了下眼,“你.摸.给我看。”
    月贞在床头涨得脸皮通红地与他对峙,半晌不动,把眼放到一边去,大有再逼她她就要哭的架势。
    他只好略退一步,向她招招手,“那你过来。”
    这回她倒肯了,仍揿住衣裳朝他爬过去。到跟前,腰给他一条胳膊环住了。他将她向上提起一些,一只手钻进乱糟糟的衣裳底下去,“我不在时,你也不.碰.她么?”
    月贞没话答他,也是羞于启齿。她仰着下颏,从下望去,像只骄傲的猫。他一行有她的肚皮亲到心口去,一面含含糊糊地笑着,把自己放出来蹭.她两下,“你不在我身边,我倒是自己碰一碰,不过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月贞慢慢堕下来,眼泪也缓缓落下来,上上下下皆是洇润一片,温热又软弱。她随他的韵节跌跌撞撞,觉到自己的心也似乎有了重量,渐渐觉得踏实。
    次日醒来,鹤年觉到袴子打湿一块,在枕上发了一会呆。想着梦里她的眼泪,心口有些发紧。月贞一向不爱哭,玩笑时什么都肯说,但说起认真话来便嘴硬。她一定不肯承认想他,所以只在他的梦里哭。可这会只等叫她久等一些,没办法的事,他苦笑着爬起来,头有些昏沉,也是想她想的。
    一行到了南京,落脚处正是在唐员外府上。那唐员外因与他们李家有生意往来,照顾得格外周到,一早起来就见桌上摆好了早饭。
    鹤年稍稍点饥,叫来管家问于家兄弟起来没有。管家回道:“他们兄弟昨夜歇在了秦淮河畔,估摸着一会才能赶回来。二爷吃过早饭略等等,要不也出去街上转转?”
    “不转了,你们去把车马查检一下,等他们回来就启程。”
    不一时于家兄弟回来,众人整理行装,辞了唐员外,便向城外转水路进京。
    这日也是合该有事,还未及码头,南京城就下了倾盆大雨,往码头去的山路泥泞不堪。洋洋洒洒的一行人行到山路拐弯处,马蹄子便接二连三地打滑来。
    管事的打着伞前前后后跑着叮嘱牵马的小厮,“慢些!留点神!前头打拐,路有些窄。”
    鹤年闻声掀开车窗帘子,见车畔恰好是个数丈深的陡坡。他一路等了好些日子,正为等这一个天灾的岔子,以免连累家下人。眼下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就趁人不备,把手里的持珠丢到那面车轮子底下,趁着车向斜坡这头打偏的空隙,又眼疾手快地挑开车帘,将驱车的小厮一脚踹了下去,“当心!”
    待那小厮从路上爬起来时,要拽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整个连车带马一个猛子朝坡下栽倒下去。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众人登时慌了神,冲到路边往底下看,见车在林间翻了几番,顷刻滚没了影。
    连那常走南闯北的两位管家也乱了神,乱哭乱嚎地嚷起来,“二爷的马车翻到底下去了!快、快、快……”
    只顾着“快”,到底快什么也没了主意。还是于家兄长从后头马车上赶来瞧,听见说鹤年翻了下去,赶着吩咐人,“快,派人到底下去找!这里不算险,想来摔不死人,赶紧找着了返回城内就医!”
    众人乌泱泱地抛了伞散开,有绕路到底下去找的,也有从上头慢慢探脚而下的,四面八方地喊着“鹤二爷”,更兼暴雨乱砸,场面登时乱做一锅粥。
    鹤年从车内爬出来时就听见这些声音在朝他围拢逼近。他忙把身上摸一摸,并没摸到什么要紧的伤。他苦笑一下,心恨老天真是不肯成全,便要自己成全自己。
    于是胡乱拣了块石头一截木枝,将木枝咬在嘴里,将石头对着一条膝盖狠狠砸了下去。雨点拼命砸在他脸上,他痛得脸色发青,却渐渐松开口笑起来,大口大口地喝着雨水,心里想着,这世上不见得谁都如月贞似的非他不可。他是什么?他不过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也就是月贞看他是世外的神仙,其实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百无一用的和尚,眼下又成了个身落残疾百无一用的有钱公子。
    郭家一定不想要他了,这世上谁不精明?更兼他预备着许给郭大人的好处,郭家又何必犯傻再坚持做这门亲?如此一来,不必得罪郭家就能推了这门婚姻,既保全了他父亲,也保全了一家人,更是保全了他自己。
    等小厮寻到他时,大家都哭作一片,他倒还笑着安慰,“不妨事,就是腿有些动弹不得。”
    众人乱着将他背回路上,搀进于家兄弟的马车,只得打道回唐员外府上。
    唐员外不敢轻慢,忙请了好几位大夫一齐来瞧。除了身上一些皮外伤,就是那条左腿最要紧,愁得其中年纪最长那位老大夫眉头恰如雨声发紧,向众人摇了摇头,“公子的这条腿怕是保不住啊,就是养好了伤,日后行走也恐怕有些隐疾。”
    唐员外急得焦头烂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他老子在京里头做官,你不好好医治,仔细怪罪下来,不单要砸你的饭碗,连我的饭碗也要砸!”
    那老大夫也有些脾气,横着眼道:“那叫他老子接他到京医治去好了,横竖我医术不精,是治不好的。我实话说,他那膝盖碎了截骨头,就是京里的太医也没办法,好了也是落个残疾。”
    众人一听,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位管家更是犹如灭顶之灾,只怕不能向家里交代。唯独鹤年不急,睡在床上向唐员外摆了摆手,“世伯请不要为难他们,放他们去吧,全赖我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
    最终只得叫大夫开了些外敷内调的药,又将那条左腿绑起来吊在床上,慢慢休养。
    休养了几日,雨也下了几日,新伤也慢慢变作旧伤,疼痛变得隐隐密密的扎实。鹤年心里也逐渐踏实下来,嘱咐两位管家说:“先不要往家去送信,省得他们见不着我空着急,你们也要担责。等日后我自己再回去向两位太太说明。”
    那老管家直扯着袖子抹眼泪,“二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出来前两位太太千叮咛万嘱咐,没把您看顾好,本来就是小的们该死,还敢推脱?您今日觉得怎样呢?腿上还痛不痛?”
    痛是痛的,但心里却是卸下了好大的担子,觉得总算对得起月贞,不算辜负她。想到这里,那痛也像是带着一种高兴的情绪,在他膝盖上跳来跳去,舞蹈似的。
    他把双手枕到脑后,表情轻松愉悦,“痛倒好些,只是平白又要耽误些脚程。这一程进京去,只怕要六七月了吧?不好叫于家兄弟跟着我耗在这里,你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只管先行,我到京后再往府上拜见。”
    众人私底下都说,鹤二爷到底自幼修行之人,想得开。要换作别人,年纪轻轻腿上落下残疾,走路都走不利索,早就哭天抢地闹起来了,他却是安然自若。
    鹤年听见只是笑,别人需要一双好腿,是因为有山高水长要去走。他倒不想走那么远,他不过要走在月贞身边,走在家里那一个个孤苦的女人身边。
    她们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寂寞的,需要一个男人的体谅陪伴,听他说另一处异端的新鲜事,在他身上的所见所闻,就是整个世间了。她们能走的路太短,眼自然也望不到那么远,所能到达的最远,也不过是在一个男人身上好奇地打量。
    雨仍旧下着,犹如是从一颗颗温柔而凄凉的心上抽剥出来的丝,将他缠绕捆绑。他注定是走不远的。
    第79章 花有恨(九)
    比及鹤年的腿上身上的伤都养得差不多, 一行人仍旧整装进京。两位老管家见他走路不利索,心里又是愧又是疼, 每每要去搀扶, 他却将手一拂,照常翩然风度。
    那风度在他一瘸一拐起起落落的步调里,仿佛有声, 反倒添了丝脚踏实地的人气,不似从前缥缈如仙了。
    他写了封信叫家下人快马送回去给霖桥。霖桥收到信,看见信中再三嘱咐不叫告诉家里人, 也不就敢将他腿上落下伤的事情转告家中,只在铺子里问回来的小厮:“鹤年到底伤得如何?”
    小厮愁眉难展, 一脸苦相,“把南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去瞧了, 到底没能好利索, 膝盖是保住了,只是走路有些颠。”
    “鹤年心情怎样呢?”
    “还说呢, 小的们都急得直哭, 鹤二爷倒反过来安慰我们, 又体谅下情,不叫管家爷爷告诉家里,说等他到时候自己回来对两位太太说。两位管家爷爷好劝歹劝,他才肯写了信给您。还嘱咐不叫告诉太太们,怕她们忧心。”
    霖桥本来也忧心, 最怕他年轻受不住这打击。听见鹤年情绪尚好,渐渐放下心来, 坐在椅上惋惜地笑叹, “性命无碍就好, 性命无碍就好……只是他好好的人,落下这个毛病,我看郭家是不肯与他结亲了。”
    说到此节,他自顾自地一笑,“倒如了他的意。”
    他点了蜡烛,把信凑到火苗子上点烧,手倏地抖了几下,小厮忙上前查看,“二爷烫着了吧?”
    “不妨事,就是抽筋。”他把手甩了几回,没放在心上,嘱咐那小厮不要将鹤年受伤的事情告诉家里,自己踅出铺子,又要往另一条街上去。
    时下梅雨,阴阴凉凉的天气,路上湿漉漉的,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街上游人在雨后又汇拢起来了,走不了一会便是半湿的鞋半湿的衣摆,又都无所谓,各为生计忙碌。
    云翳里渐渐露出半片太阳,晒干枝上的雨水,不到下晌,地又干了,蝉又聒噪。琴太太闲得无事,叫月贞到屋里说话。月贞来时急急忙忙的,有些气喘。
    琴太太因问:“什么事情跑得这样急?”
    她把衣裙理一理,笑说:“没什么事,方才喂澜姑娘吃肉糜粥,她吐了我一身。又听见太太叫,我就赶着回房换衣裳,匆匆忙忙的。”
    澜姑娘如今会给人扶着走几步了,月贞是一脸的欣慰,琴太太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至今不喜欢那丫头,不为她的长相,就为她来历不明的出身,也不大满意霖桥拿她当个宝。
    不过既然决定放开不管,便不多问,只问了问霖桥,“你去霖哥屋里看见他在家么?”
    “这时候他怎么会在家?在外头忙呢。听丫头们说,他这些时都是一更天才归家。”
    “昨日霖哥来请安,我看他气色还是不好,虽然没听见他说哪里有痛有灾的,可长此以往下去,迟早要作弄出病来。”
    月贞剥着新鲜荔枝,头也没抬,“他那是心病,二奶奶没了后一直是那样子。”
    冯妈这会端上茶来,一面跟着叹气,“要他养养精神吧,也不能够。外头的大事小情哪件少的了他?他一个人挑着这么大的担子,哪里会没个累的时候呢?我看他又比往年瘦了些。”
    琴太太心疼儿子操劳,心里盼着鹤年早些下了聘回来,好帮着霖桥料理生意上的事。算一算时间日,想他也该从京动身了,却没个音信,浅浅的笑颜里便有些失落,“按说鹤年也该启程回来了,没听见你姨妈说有信递回来?”
    问得月贞的心也坠了坠,“没有,大约是要在京多陪着二老爷住些日子吧。”
    “二老爷……”琴太太重重地吁着一口气,轻飘飘地哼着笑,“二老爷那日子,才是男人想过的日子。”
    月贞缄默了,这话原本无可反驳。她心里有些难堪,觉得从前鹤年许下的诺言如今成了一个耳光兜头向她劈来。她也庆幸,幸亏没相信过。但要说一点不信,又怎会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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