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高兴,宫使们也就高兴,凑在一起说着闲话,时不时侧耳倾听殿内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第72章 波折
    他的心里,住了个姑娘
    李邵修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今日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天。
    按理说, 信该寄过来了。
    已经日暮时分,傍晚柔和的光线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谷太宰踏雪而来。
    看着李邵修面色沉静难生波澜。谷太宰出声道:“陛下, 来桐州已经十多日, 该回去了。”
    李邵修点头:“待皇后回来那日,再一起回去。”
    谷太宰犹豫片刻。那若是皇后十天半个月不回来,皇帝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虽说折子什么的也由皇帝批着, 大事上不耽误, 但桐州还是不如汴京方便些。不过看李邵修心意已决,谷太宰也并没有说什么。
    谁知道, 往日里屡屡战胜的皇帝似乎心不在焉, 三盘棋错了两盘。又输了一局,李邵修放下白子,平静无波的视线看向窗外广袤的积雪。
    谷太宰十分熟悉这种神情。
    先帝苛政,朝廷局势不稳,他必须要从现有的这些王爷皇子中寻找出备选项。而当初信王,虽年少,却像一柄寒光凛凛的刀。
    狠,也没有心。
    信王是没有软肋的。包括父母双亲, 在这世界上,他不依赖任何人, 不在意任何人。信王虽年少,却行事沉稳,该收敛锋芒时, 不会叫任何人窥视情绪。
    也从来没有大喜大悲过。
    没有掉过眼泪, 从没有开心笑过。
    这种平静无波澜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谷太宰依稀的摸着胡子回忆, 直到什么时候, 信王才变了呢?好像是当今皇后以女眷的身份住到信王府里时。
    当时他听闻, 对待女色不近人情的信王殿下,竟然允许女眷住到他府里,还惊了一惊。
    再后来,这种变化异常明显起来。
    勤政敏锐的信王,竟然偶尔会对着折子发呆。
    本来正在议政,说着说着,信王殿下便开始心不在焉。
    谷太宰实在是想不明白,信王怎么会犯那种小错误?他一向对自己要求及其严苛。
    到了秋猎之时。若不是谷太宰亲眼瞧见,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信王殿下竟然如同毛躁小子情窦初开,搂着怀里的姑娘不松手,和那小姑娘同乘一匹马,跑到了后山。
    后山空无一人,荒郊野岭,他带着姑娘,一男一女到那里能干什么好事?
    谷太宰很快明白过来,信王殿下有时发呆在想什么。
    他甚至还问过自己,什么是情爱滋味。
    这问题把谷太宰问的老脸通红,他和家中妻子早已携手几十年风雨,什么是情爱滋味,自己早就忘了。
    登基前,也是以养病的名义,日日夜夜和那姑娘缠在一起。一向勤政的信王殿下,竟然也有“君王不早朝”这种日子。
    信王殿下冰冷坚硬的内心被融化了。他的心里有了缝隙,里面住着一位姑娘。
    现如今,姑娘一走,皇帝的心也跟着走了。
    谷太宰自始至终从来未曾想过,皇帝,竟然是个痴情种。
    他只能祈祷皇后娘娘快些回来,顺带着也把皇帝的心带回来。
    谷太宰是这样祈祷的,李邵修也是这样想的。
    等了一整天,信并没有送过来。
    第二日,那信终于来了。
    “夫君亲启。”
    江柔安笑着蘸了蘸墨水,将毛笔弄得饱满,姜国这里的毛笔格外的细,写起来不太好控制,写着写着,就写错了。“夫君亲启”写成了“夫君亲亲”。
    江柔安看着这离谱的错字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涂了墨水掩盖住,继续提笔写。
    “可能这封信会晚到一些。姜国下了好大的雪,桐州也是吧?信使说路上不好走。若是以后,你收不到信,就再等一等,不要着急,我会给你写的。”
    “昨夜里,母亲和我说了好多父亲的事。母亲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和她说,我的夫君是你。母亲没什么意见,还说很想见一见你呢。不过你先不要过来。最近雪路不好走,别在路上出什么事。”
    “舅舅那边我也已经说了。等着吧!不久以后我会去接你的,把你风风光光带到姜国,让我的家人们都看一看。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的。嘻嘻。”
    落款,江柔安。
    信封左上角“夫君亲启”第四个字用墨水污了,李邵修将纸展开,对着光看了看,看清楚“夫君亲亲”四个字时,脸上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
    李邵修缓缓展开纸笔。
    “柔安亲亲。”
    “亲亲”比“亲启”好多了,她何况还写那么多墨水来掩盖呢,多此一举。
    李邵修想说很多话,说他很想她,自己腰上的缀子坏了,什么时候能绣新的过来,桐州这几天也下雪了,很冷,还有,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算了,不写这些。李邵修只写了几个字。
    “勿牵挂,一切都好。”
    落款,李邵修。
    江柔安拆开了信封,左看右看只有几个字,她撇了撇嘴角,哼,冷漠的男人。真是惜字如金。连说想她也不。
    看见“柔安亲亲”这四个字,江柔安红了脸,望了望四周,没有人。要是叫别人瞧见,岂不是得笑掉大牙了。也只有他,能毫不加掩饰的把这话说出来。
    江柔安伏在桌前奋笔疾书,室内阳光洒落,她没有留意,角落处站着个青衫女使,盯着她看了许久。
    姜钰公主闭着眼睛,安心的睡着。她从没有感到这样幸福过。大宫女自小跟着姜钰公主,感情至深,很是希望小郡主能多陪几日。她年幼时得姜钰公主收留,满心感激,看见姜钰公主此番缓缓好转,也跟着高兴,一切都是小郡主的功劳。
    可大宫女替姜钰公主盖被子的手指顿了顿。今日,她眼睁睁瞧见小郡主正在给夏国的人写信,眉眼之间生动盎然,她是不是很快要回夏国去了?
    小郡主回了夏国,姜钰公主的病,是不是又会复发?
    爱主心切的忠仆担忧起来。
    姜钰公主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再次离她而去,她出了浑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女女,柔儿!柔儿呢…”
    大宫女低声安抚:“公主,不用担心,小郡主正和大王子在屋外。小郡主看您睡着了,便出去看一看这姜国境况,没事的。”
    姜钰公主脸色苍白:“那就好,那就好…”
    饱经风霜的妇人,虽年轻时姿色倾城,眼角的皱纹却已经明显,容颜不再。姜钰公主指尖颤抖,看着窗外:“柔儿还在我身边,是么?”
    大宫女微微叹息:“公主,您是不是不想让小郡主离开?”
    “不想。我不想。”
    姜钰公主抹了抹眼角泪花,叹息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孩子大了,总有出去的那一天。更何况,作为母亲我并不称职,怎么好意思对孩子提要求呢。”
    大宫女心思活泛:“公主,奴听闻,夏朝的君王,在年轻时手段狠戾,杀伐果断,难不成就是良配么?郡主嫁到夏国去,是不是有些远了?或者您想一想,若是郡主嫁给了姜国的夫婿,您每一天都能看见她的。”
    姜钰公主充满希望的抬起头:“是啊。是。你说的是。可是,她的婚事已经定了。人也已经嫁出去。”
    大宫女全然为自己的主子着想:“姜国近些年,还有一女几夫的例子呢。实在不行,就和郡主商量一下,不过,郡主年幼在夏朝长大,恐怕暂时无法接受。”
    姜钰公主抓住了重点:“你说夏朝新帝,是个手段狠戾的男人?”
    手段狠戾?若是性情不好,那怎么成。她远在姜国,女儿的夫婿对待她如何看不见摸不着,万一对女儿不好怎么办?女儿口中所说,她的夫君对她很好,是真的吗?夏朝自古以来后宫三千佳丽,那人会对女儿从一而终吗?会贴心呵护她吗?
    失而复得的爱女,就如同放在心尖儿上的珍珠。姜钰公主艰难的坐起来,抬起眼看着窗外,她那乖巧漂亮的女儿正在用团扇扑蝴蝶,如金般的阳光透过团扇上薄薄一层娟布,衬得她眉眼奕奕分明,乖巧可爱。
    她真的很舍不得她。
    舍不得她回那遥遥千里的夏朝。
    她前半截的人生她无法插手,后半生,她不会叫自己的女儿受任何委屈。
    姜钰公主沉思道:“你去打探打探,夏国的君主到底怎么样。”
    大宫女低首:“是。”
    ——
    姜国与夏朝,情形略有不同。不论是文字,习俗,还是婚姻制度,节日风俗,都有很大区别。
    姜国此地,大多都是一夫一妻。更有甚者,有一女几夫的例子。着实与夏朝迥异。
    江柔安与姜绥走到书阁。随手取了一本书来读。书上,字形不似楷体端庄,两段粗,中间细。
    “表哥,这是什么字体?”
    姜绥缓声答:“羌字。这是姜国特有的文字。”
    自从踏入这片广袤的土地,江柔安的心脏便跳动极快,心中有略察觉。她的身上流淌着来自这片土地的血液。不免对书中文字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姜绥淡笑:“这几日若是无事,可以来书房中练练字。”
    江柔安点了点头,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她这位表哥,待人和善,做事周全,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想到婚姻制度,她便问道:“表哥,姜国真的是一夫一妻么?”
    姜绥点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女姻婚,共结良缘,只一人便好。我听说,夏朝是一夫多妻?”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绥又问:“你的夫君也是?”
    他心中略有些不解。若不是真心相爱,怎么会结为连理?真心相爱的话,恐怕男女双方,都得听对方的意见,怎好第三者来插足其中。
    江柔安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他不是的。他很尊重我。”
    姜绥闻言便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是良缘,那姑母也会放心的。”
    “对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姜绥随口问道。这问题令江柔安纠结,她到了姜国寻到母亲,想和母亲多待上几天,可又不能放着桐州那边不管,还有人在等着她。
    姜绥便出声安慰:“不用着急。先和姑母商量商量。姑母心思通透,能够理解你的。”
    江柔安点头,报以感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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