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毕竟是男子。
    不可能当真贴身侍奉韶声。
    韶声三请四劝,终于将他劝回了军中。
    她说:“我如今已不是小姐了。不用人伺候。只用观云在旁边打打杂,就够了。我虽不知军中情形如何,但想来也是十分忙碌。金参将还是去忙正经事吧。”
    虽然元宝还把韶声当小姐,韶声却不能真把他当小厮。仍然以金参将称呼。
    柳家跑光了却不带她,她还算哪门子的小姐!
    她没有资格。
    房中,又只留下韶声与观云二人。
    观云悄悄偷看韶声的脸色,诚惶诚恐地吐露了她做的另一件错事:“小姐,我当时……擅闯将军书房的时候,从你房里的箱子里,偷拿了衣服穿。”
    这件事她一直压在心里,听韶声与元宝谈话时,就一直在想,要不要说。怕她又提想勾引元大王的事情,惹韶声不高兴。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咬牙做了决定。要说。
    “我在想,主院的防卫是很严密的,由居于此处的金参将一手把持。那为什么我就能混进去?是不是穿了那套衣裳的缘故?”
    “那些箱子里的衣裳是为小姐你准备的。是不是准备衣裳的人将我认成了你,以为是你来了,所以才……”
    “我觉得……准备衣裳的人是金参将。”
    观云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韶声突然出声。
    声音干干的,还有些艰涩。
    观云这番提醒,使韶声又想到些别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我不怪你。你说得对,要换套衣裳。去把那些箱子搬一些来。我从里面选套衣裳,晚上穿。”
    心思并不在责怪观云上。
    ”好的!“韶声不责怪,观云心里的一块大石便落了地,答应得格外干脆。
    因着元宝走前的吩咐,主院的婢女都来帮观云的忙。帮她将西苑的衣服箱子搬到主院里。
    观云前些天便将这些人认了个脸熟。
    最早认识的绿猗连心,就是这些丫鬟们的领头。
    名义上,金参将任绿猗为管事,但连心地位特殊,说是送来一批人,将军第一个挑中了她,说她识文断字,还能作诗文。所以,大家都敬她三分。
    能近身侍奉将军的人,只有她们两位。
    此时,为韶声抬箱子的杂活,她们自然不屑于粘手。
    连心干脆连面都不露。
    绿猗虽自己不动手,但还是随着搬箱子的人一道,见过韶声,全了礼数。
    ”姑娘,我是将军院里的管事大丫鬟。若是还短了什么,尽可同我说。“她这样说。
    ”有劳。“韶声回以一礼。
    仍是用她从小便习惯的姿态。在京中之时,她的仪态,虽算不上优美,但也中规中矩,不会叫人挑出错处。
    但,即便她只是无意间流露的,无甚特别的贵女习性,也够让人警觉了。
    更何况绿猗从北方来。
    韶声并不是什么山里的粗野妇人,反而是北边流落的哪家小姐,不可小觑。
    因为绿猗的警惕,韶声本想拿一两只箱子就够,结果丫鬟们将箱子全搬来了。
    搬完后,她们又鱼贯而出。
    观云想着,韶声应该更想自己呆着,不想有人打扰,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剩下韶声与她的衣服箱子。
    韶声最终选了一条豆绿的裙子,上衫是袒领的式样。
    她想起了齐朔翠绿的锦衣。
    还想起了齐朔为自己装扮时,挑选的衣裳。
    他应该喜欢绿色,也喜欢露出胸口的袒领。
    换好了衣裳,就是等待齐朔回来了。
    等待总是很无聊的。
    韶声最多只敢在主院的花园里略略走动。
    至于院中的书房,齐朔新辟的练武场,她见着有人值守,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好在南方的园子不同与北方的方正,讲究的是造景。
    便是在上头分配的官邸之中,原先的澄阳知县,也能在自己的主院里布出一个花园来。既堆山又引水,花草树木,错落而植。
    如此,韶声逛起来,也能聊解一些闷气。
    逛花园的时候,韶声不免又想到齐朔。
    他刚到故京城南的那座小院里,估计也是这样等待。
    连笔墨都没有。
    院子里光秃秃,只有一棵老槐树。
    她现在虽不敢动齐朔留在房中的笔墨和书本。
    至少还有花园可以逛。
    韶声想起从前,忍不住窃喜地笑了起来。
    毕竟同更无聊的人比起来,她也没那么无聊了。
    笑过之后,她又生出忧愁。
    从前,齐朔在自己手下过得惨。
    而如今,自己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了。
    希望他能少记一点仇。
    最好他贵人事多,把原先的事情都忘干净了。
    所幸,齐朔今日回得早。
    使韶声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的空闲。
    当时,韶声正背向外间,坐在桌子边上发呆。
    齐朔没让下人跟进房中侍奉,独自推门进来。
    见着韶声的背影,不咸不淡地说:”还不走?不是气得不愿理我了吗?“
    一来,就主动揭开前一晚的伤疤。
    韶声听见齐朔的声音,起身相迎。
    还未及开口。
    齐朔又发话了:”昨夜我倒真没说错。“
    ”我为你备好的衣服不穿,非要这样敞着胸脯,还带着满身痕迹,要给谁看?
    ”要给这院里的所有男人都看去?“
    对着韶声,他彻底不带那张和善的面具了。直接阴沉着脸色,盯着韶声袒领处雪白的肌肤,目光好像要在上面烧出洞。
    他一说,韶声才意识到这点。
    脸颊涨得通红。
    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好在裙子外面还罩着一层纱罗袍。韶声飞快地扯住罗袍的开襟,挡在胸前。
    “没给人看见。见人的时候,穿得是早上观云给我的衣裳。扣子都扣到下巴了。”她大声争辩。
    放在胸前的手紧张得出了汗,鼓鼓的胸脯在掌心下一跳一跳。
    齐朔凑近,捉住她的手腕,挪开她紧攥着衣襟的手。
    “你最好是。”
    韶声大气也不敢出。
    心里颇为挫败。
    白天刚想好了要讨好他,还没过几个时辰,就又把人惹生气了。
    “遮什么遮?罗衣轻薄,你自己看看,遮不遮得住?“齐朔又说。
    ”对不起。“韶声说。
    她既对现在的情状道歉,也对前一晚自己生气的事情道歉。
    ”哪里对不起?“齐朔却不轻易放过她。
    ”昨晚你骂我,我不该生气。今天不该穿这套衣服。“韶声答。
    ”可是你总穿绿色。原来也会给我穿这种样式的衣裙。我以为你喜欢。”她心里还是不服气,接着前面的回答,小声嘟囔,说给自己听,“而且还那么骂我。”
    齐朔被她气笑了,脾气也不知往何处发:“你没错,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韶声忍不住,又小声反驳。这次她把声音放得更轻,以为这样齐朔就听不见了。
    “柳韶声,你今晚到底是为何而来?你当我聋了?”齐朔放弃同韶声争论,松开了制着她的手,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冷茶。
    败败火。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说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来讨好你,想利用你得到庇护,想让你不抛弃我,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舒服地活下去。”韶声异常坦诚,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全都老实说了出来。
    她从认识齐朔起,就知道他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聪明人。
    她这种庸人,和聪明人耍小聪明没意义。用什么借口,落在他眼中都是笑话。
    齐朔落魄时,她都没对他遮掩。
    更何况他如今权势滔天。
    也或许,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段毫不修饰的话,就是可以对着齐朔说出来的。
    齐朔反而被韶声说得一噎:“你倒是实诚。”
    “当然了。”韶声说。
    齐朔曲起玉做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黄花梨的桌面:“想讨好我,总该有些表示。“
    ”难道还要我继续唤你,声声小姐?”
    “我觉得你缺个贴身丫鬟。我还可以……可以在房中伺候。就像我原来让你做的……一样。而且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扯平了。我原来养着你,强迫你做……那种事,现在你养着我,也可以对我做。”韶声心中早想好了说辞,刚说出来的时候,又快又流畅。只是到闺房私密之事,便有些难为情了,才有一点点的断续。
    齐朔抬眼看她:“我们的声声小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今晚穿了新衣裳,既不会梳好相配的头发,也找不到相配的首饰。”他说。
    “那不一样。男子发髻没有什么变化,好学。我可以学。”韶声答。
    “可真真还是觉得吃亏呢。从前真真同声声小姐欢好,是小姐想要;如今我和你欢好,也是你想要。”齐朔又有了新问题。
    “你到底要我怎样?”韶声被他绕晕了。
    “元应时是举世皆知的大善人。见着柳家落难的二姑娘,处境凄惨,他自然会心怀怜悯,善心大发。救下她,供养她生活。”
    “懂了吗?”
    齐朔不再为难韶声。
    “且安心在西苑住着。“
    ”你不是救了那个你喜欢的小丫头吗?就先用她。元宝现在事多,得闲会帮你再安排些人手。或者你过不惯,直接传书给他也行。”
    “不对,你昨天明明就……”韶声不服。
    她扶着齐朔的肩膀,坐在他的大腿上,直接解起了他的衣带。
    “你在嘴硬。”
    肌肤与他相触的那一刻,韶声更加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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