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虽然生了病,没有妈妈,但是它又遇到了你,又遇到了楼下的奶奶。农科院牧医所的老兽医诶,那相当于猫中的协和医院吧?”
    梁倾愁眉一展,也笑起来。
    “叫它什么名字好。你带它回家的,你来取。”
    梁倾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其实她想说,现在起名,若是小猫救不回来,只会更难过。
    第三天的晚上,梁倾守下半夜,前半夜小猫睡眠良好,小肚皮吃得圆鼓鼓的,也有了些精神,它不再怕人,脑袋顶着梁倾的手,睡得好香。
    过了一会儿,它醒了,却开始呕吐,似乎很不舒服,还开始腹泻。
    梁倾六神无主,只能按照兽医奶奶的嘱咐,把药和在温水里,给它一点一点灌下去。又把它抱在怀里,给它一点点地按摩身体。
    它还是吐,吐得到处都是,梁倾又给它灌药,边灌边在内心祷告。西方的东方的神仙都拜一遍。
    其实名字她想好了,就叫‘柿子’。柿子和枣子看上去是亲戚。
    折腾到了四五点,小猫不吐了,睡着了,十分虚弱的样子。
    梁倾想,完了,它要死了。她们还是没能救它。
    后来她太累了,盘腿坐在地毯上,摸着小猫的身体,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个梦 —— 梦里是三四岁的她,夏夜的梁家老屋,梁坤在,爷爷也在,梦里的她也在竹席上打瞌睡,枕着老枣的圆肚皮。年轻的梁坤和爷爷正在下象棋,手里捏着一把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扇风。
    她是被手机推送的信息惊醒的。
    定睛一看,上面写—— 港城政府决定将于今日下午两点关闭与内地的所有口岸。
    窗外方破晓,不再是那种浓黑。
    她转头,发现小猫竟然醒了,正在碗前面,吧哒吧哒地喝牛奶。看上去恢复了生命力。
    她怔怔地看了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一会儿,突然流下热泪。
    -
    梁倾到机场的时候,六点未到,来程街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一个诺大的北城成了鬼城。来了机场,却发现活人都跑到了这一处。
    人人都将焦心写在脸上。
    售票柜台前的队伍里,有人举着手机破口大骂,也不知是在骂哪家客服超售机票,骂着骂着,一米八的中年男人,又掩着脸,蹲下来,哭了起来。
    排了半小时,才轮到她,期间所有的售票app她都查遍了,仍是售罄。
    售票柜台的服务人员告诉她,还剩一张公务舱,刚刚有人退的。她正要刷卡,后面那个带孩子的年轻母亲忍不住,上前问她,能不能把票让给她。她愿意出双倍的价格。
    她比梁倾大不了几岁,怀里抱着婴儿,边哭边说,孩子的爸爸在港城做劳动力,两周前从脚手架上摔下去了,到现在也没醒,她得带着孩子去看看才行。
    梁倾自然让了。
    柜台售票处的姑娘也很善良,跟她说要她在旁边等等,先刷着官网,若是有人退票,她便立马为她办手续。
    梁倾脸上还是沉着的,心里却已经冷了一大半。她甚至嘲讽自己,当初与周岭泉说了那些重话,到头来都是自作自受。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仍没有人退票。她心急如焚,已在查看邻城的机票选项。
    手机响了。时值六点半。显示的来电人是周岭泉。
    “你在哪里?”
    “我在机场,周岭泉,你在港城等我,我想尽快见到你。”
    “你在哪里?”
    “我在机场,可是我买不到票了,周岭泉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具体在哪里?”
    梁倾愣了愣,说:“我在售票处。网上去港城的票买不着了。柜台这儿也售罄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别动。我来找你。”
    梁倾听到手机里一阵杂音,混着奔跑的脚步声,那节奏,仿佛震在她的心上。
    她还从电话里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与头顶响起的如出一辙。
    身体比头脑作出的反应还要快,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泪眼中她似心有感应,朝东边看去 —— 几周寒潮过后,一轮朝阳迟迟到来,那光和暖,照进出发厅,不甚真实。
    而周岭泉却自那朝阳中真切地奔跑而来,携带一种可怖的惯性,瞬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梁倾不敢回抱,愣愣地,抬头看他的脸,他亦眼眶泛红,梁倾的眼泪却已自眼角淌下来。
    周岭泉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泪,擦也擦不尽,索性他便任她埋在胸前,胸前的衬衣转瞬湿了一片,温温的。
    她本不是爱流泪的人,怎么又老因他流泪呢。
    “别哭了。差一点,差一点又错过了啊。还好还好。”
    梁倾还在哽咽,闻言却推推他,仰起脸气道:“还好个屁,你不能给我打个招呼?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封关?”
    “我知道啊。所以才来找你。我坐的那班,是港城来北京的最后一班。”
    周岭泉看着她哭花了的脸,笑了。
    “好巧,”梁倾收了眼泪,靠进他怀里,这才静静地说:“我想买的也是最后一班。”
    两人拥着,平静了一会儿。
    机场真好,再漫长的拥抱在这里也不显得突兀。
    疫情将悲欢离合浓缩着在此处上演,到处都是眼泪。悲痛的,喜悦的,无奈的,苦涩的。买不到票的人在痛哭,赶上最后一班机的人也在哭。
    在未知的命途面前,人们都在竭力奔向自己最爱的人。
    “怎么忽然来了。”
    “早就想来了,只是原想等公司那边交接完,春节直接去江城找你。谁知道会发生这些。”
    周岭泉被笼罩在朝阳中,他的双眼,那么明亮,那么笃定,里面除了眼泪,全都是梁倾的脸,哭得脏兮兮的一张脸。
    只需要这一个眼神,她便觉得这个世界还不至于糟糕到无药可救,她便觉得,她不至于行到山近水穷,双手空空。
    —— 她还有他。
    “我都想好了,就算人类要集体灭亡,我跟你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被他这一说,梁倾又哭了。
    作者有话说:
    对yi情的描写没有严格参照现实时间线。
    第86章 成全
    再过两周, 临近春节,全国各地疫情政策陆续收紧,到处都是封城的消息, 北城也是风声鹤唳。
    何楚悦还是放心不下父母, 决定收拾行李回家。
    这日是大年二十八。
    “也不知道这事儿会持续多久,我看瑶妹儿他们憋在学校里也够惨的... 诶,柿子!我不带你走!你别扒我衣服。”
    何楚悦在客厅整理衣物, 柿子身体好全了,能吃能睡, 对一切盒子状的物品好奇, 总想把自己也装进她的行李箱里。
    梁倾也在收拾衣物 —— 何楚悦都要走了, 周岭泉又来了北城,封城在即,她便也决定这几日便搬去周岭泉那儿住。
    “话说,我要走了, 你家小周是不是开心极了, 嘿嘿, 终于有了要你搬去同住的不可抗理由。”
    梁倾可疑地红了脸, 想起那天在他家过夜,他使劲浑身解数,要哄她松口搬去与他同住。两人一场爱做得跟打架似的。
    “话说,小周这次来,短期之内就不走了吧?你说他和陆析要一起做啥来着?”
    “他们想在这边弄个建筑设计工作室来着。还在筹备期。”
    “听上去不错。他俩以前都是学建筑的。也算是不浪费才能。”
    “那他港城那边呢?”
    “退出董事会了, 他说他前几个月都是在交接工作, 若不是因为疫情, 本来十二月就可以过来了的。”
    “啧啧。周总可真是执行力number 1。”
    何楚悦关了箱子,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老房子, 说:“你别说,虽然是个老破小,我还住出感情了。”
    柿子凑过来,在她的行李箱旁边打转,何楚悦将柿子抱起来说,“小柿子,你要听话,健健康康长大哟。”
    她说着,把脸埋进柿子圆滚滚的肚子里,遮掩声音中的哽咽。
    梁倾送她下楼,周岭泉早在楼下等了。两人将何楚悦送到高铁站。进闸口之前,她与梁倾紧紧地拥抱,说:“千万照顾好自己,和老周好好的。”
    梁倾的眼泪流进口罩里,咸咸的,她说:“你也是。口罩等会动车上记得换成n95。代我问你爸妈好。我等你回来。”
    -
    回程路上,周岭泉开车,年关已至,他们两的工作电话也消停了。
    新工作室筹备其实从十一月就开始了,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小一两个月,团队初成规模。他与陆析本身在建筑行业有人脉,这几个月到处挖人墙角,将那些之前合作得愉快的设计师都挖了过来。
    周岭泉见梁倾望着窗外,兴致不高,趁着红灯,伸手将她一缕乱发挂到耳后,说:“你看看后座。”
    梁倾回头,见那儿放了个周岭泉常用的小旅行包。
    她疑惑地看周岭泉,周岭泉笑说:“我想着,这两天陪你在你那儿过个年,收拾东西。年后慢慢搬,也不着急。”
    周岭泉了解她有多恋旧。
    疫情形势不明朗,何楚悦刚走,她情感上需要一些缓冲。
    其实说到底,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碎情绪,默默消化便可。但周岭泉似乎比她更了解自己,不给这些伤心留有余地。
    她迎他进门,情绪已经好了起来,周岭泉自回北城后,来吃过一两次饭,但因何楚悦在,坐一会儿便就走了。
    他一进门,柿子便凑上来嗅他。周岭泉蹲下来,将手也伸出来,柿子不认生,将脸埋进他掌中,以为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你小心些,他最近开始爱咬手。我给他买了磨牙的东西,不知道这两天能不能到。”
    梁倾一边张罗着给他倒水,一边说,回头一看,笑了,柿子枕在周岭泉小臂上,头埋在他臂弯里,已经半阖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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