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李氏面色微沉了沉,“懿姐儿,你可是在镇国公府上受了委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母亲一定为你做主。”
    封懿偎在李氏怀里,透亮的杏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微微摇头,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她姐夫段崇南竟是人面兽心之人,欲对她施暴这种事,她能说吗?且不说封姌如今还怀有身孕,正是不能动胎气的时刻,这件事还会牵连到镇国公府与封家之间的关系,甚至也会影响她的声誉。
    无论那一点她都不能说出口。段崇南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不计后果的胆大枉为。
    想起方才发生之事,封懿心口发颤,不敢多想,缓缓平定心绪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母亲,你怎么这么巧赶过来了?”
    李氏闻言一怔,“这么巧?不是你让人传口信给我,让我酉时来接你的吗?懿姐儿,你究竟怎么了?今日在镇国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
    封懿坚决不肯回答,只道,“母亲您莫忘了,总之这镇国公府我以后是绝对不会再来了。”想到段崇南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而她三姐封姌竟偏偏嫁给了他,若是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以后的生活该何其悲惨。818小说想着,封懿忽而又想起她母亲方才的回答。
    她什么时候让人传信回府?她从未让人传信回府,那么这个人是谁?
    封懿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一定是她的表哥李缜。
    多亏了他的报信让她母亲及时赶到,从段崇南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否则那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想着,封懿忽而甚是思念李缜。明明白日里还见过,可这一刻,突然无比的思念他。可是,下一次再见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思及此,封懿心口有些难受,便将连埋在了李氏的胸前,摒弃脑海中的杂念。
    身前,李氏揽着封懿,如水般的瞳眸落在封懿的秀背上,视线凝重。
    她女儿封懿究竟在镇国公府经历了什么?竟让她这般畏惧与镇国公府?
    第65章
    “戌时,偌大的京城被漫无边际的夜幕笼罩,星河之下,万家灯火。
    严羡之带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来到那间两进的民宅内,推开书房的大门,坐在书案前的李缜闻声望来,严羡之整了整衣袍,抬手挥退跟在身后的小厮,抬脚大步上前,落座在了李缜的书案前,抬眼瞧着李缜正望着他的疑问的眼神,严羡之这才不慌不忙道,“放心吧,你那时刻记挂在心上的表妹已经让封府的二太太接走了。”81812.
    李缜听罢,稍稍安了心,却听严羡之忽而话音一顿,“不过,我听下面的人传消息过来,说是你表妹从镇国公府出来时面色不大好,不过也有可能是夜深他看错了。反正封五姑娘已经从镇国公府出来,被她母亲亲自过来接回了府上,你也该安心了。”
    李缜却只沉默的看着严羡之,并未开口说话。
    严羡之望着李缜微蹙的眉头以及沉吟的面色,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想出面向太子自荐吗?”
    李缜瞬间回神,微微摇头,“不,太子如今手下也有不少幕僚,即便我自荐,他也不会看中。我的对手是镇国公府,以及镇国公府背后的三皇子明岑,若要让太子相信我此刻虽无权无势,却能相助与他,就必须在与他见面之前,先送他一份大礼。”
    严羡之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道,“你有主意了?”
    李缜轻轻摇头,忽而道,“我让你打探三皇子明岑的底细,你可有结果?”
    严羡之无奈摇头,“既没把握,你说这些做什么?”话落,忽而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了李缜,“这里的东西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在尽量不惊动三皇子的势力下所能够找到的一切消息,你将就着看罢。”
    “多谢。”李缜深深看了严羡之一眼,随即接过他递来的小册子,打开仔细品读了起来,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书案一角的昏黄的烛光投射在他的面颊上,将他清隽英挺的侧部轮廓勾勒出一抹氤氲的光影。
    半晌,将手中的小册子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后,李缜凝了凝神,回过头翻到方才看过的前几页,面露疑惑的抬眸望向严羡之,“三皇子明岑并非是昭贵妃的亲子?”
    严羡之听他问起这个问题,更觉奇怪,“缜兄不知道?这可是朝堂上下众所周知之事啊。”
    话落,突然想到李缜是从南直隶过来的,来到京城也不过一年有余,而他的父亲也只是边关的一名武将,对于皇宫内帏之事想必也是不甚了解的,便解释道,“明岑的生母是一名宫女,是皇帝看上了这名宫女的美色便宠幸了她,封为了贵人。”
    “不过由美色而起的宠爱只是一时的,王贵人她无权无势,也无福分,诞下三皇子后没两年便病逝了。而昭贵妃膝下无子,只有两位公主,便向皇上请求将三皇子交给她抚养。昭贵妃虽无子,但有皇上的宠爱,背后家族的势力亦是不容不容小觑,皇上便做主,让三皇子明岑认昭贵妃为母。至此,三皇子有了昭贵妃以及他背后家族势力的辅助,在宫中才逐渐被皇上和百官看中。”
    李缜听罢,眸光微动。这件事他竟不知道?也是,上一世他坐上中军都督之位后,太子明晟已登基为帝,他并未牵扯进他们的争斗之中,自然也不知有关于晋王明岑的这些皇宫内帏之事。
    想着,李缜忽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当即朝严羡之招了招手,严羡之一脸疑问,还是乖乖倾身向前,李缜同时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话落,收回身子低声道,“你去查一查,这件事我总觉着事关重大。”
    严羡之颔首应下,“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查到消息的。”
    严羡之办事极为迅速,数日后,便将李缜交代他的这件事查明,并前来告知李缜,“缜兄,果然如你所说,三皇子明岑在护国寺内果真有秘密。他让亲信在护国寺内给他的生母王贵人立了个牌位,每逢节日或是祭祀,都会前往护国寺上香祭拜。不过这件事做得很是隐秘,除却寺内的知情之人,以及明岑身边的亲信,旁人一概不知。”
    李缜轻轻扬眉,抬眼看向严羡之的丹凤双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幽光,“想不到,他倒是个孝子。”
    严羡之见李缜眼中意有所指,便道,“缜兄莫不是有何想法?”
    李缜道,“李缜虽为王贵人所生,可他如今是昭贵妃的儿子,也正因如此,昭贵妃以及背后的母族势力才会这般相助与他。倘若让昭贵妃知道三皇子在她的眼皮底下,为生母立碑祭祀,心中只有她的生母,你说昭贵妃会有何想法?”
    严羡之陡然会意,“对啊,昭贵妃不是三皇子的生母,知道这件事后定会对三皇子心生间隙,昭贵妃若动摇了心思,背后的母族势力自然也会动摇。届时,三皇子势力大减,自然不会是太子的对手。”
    话落,严羡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对,即便昭贵妃知道了此事会生气,但应当不会轻易舍弃三皇子,毕竟三皇子无论是年龄还是政绩,都是唯一可以与太子竞争之人,昭贵妃培养他多年,怎会轻易舍弃?”
    李缜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慌不忙道,“以明岑的心计与实力,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对付,你也太小瞧他,高估我们自己了。我们仅仅是在力所能及之时,小小的推波助澜一把,短暂的离间他们母子,让明岑一时无法动用他背后的母族势力。太子是嗅觉何其敏锐之人,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当不会无动于衷罢。”
    “我说过,在见太子之前,我会先送太子一份贺礼,而这,就是送给太子的一份贺礼。”话音一顿,李缜抬眸看向严羡之,缓缓道,“不过,羡之兄,你可能不能再隐身于幕后了。”
    严羡之微怔,看清李缜的眼神后,沉默一瞬,忽而淡淡一笑,“我明白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这一天迟早便会到来。只不过缜兄,你可要尽快成长起来,赶紧承袭你的侯爵之位啊!否则我若是出了事,可就没人帮你了。”
    李缜面色不变,声音沉稳道,“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保你周全。”
    接下来的数月内,李缜一边与严羡之暗中进行自己的计划,一边派人与大同的镇抚将军,亦是李缜的亲舅舅温擎开始了书信往来,联络舅甥情谊的同时,让他暗中查访潼关守将与镇国公府之间来往,以及他父亲李安被人暗害的证据,与此同时,京城也在暗波涌动。
    皇城之内,一则流言在奴才们的口口相传中逐渐扩大:三皇子明岑孝心甚重,不忘其本,每每与祭祀之日不忘拜祭自己的生母王贵人,甚至在护国寺为王贵人立了长生牌,让僧人日夜祷告。
    这个传言流出之后,风向逐渐发生了转变,有的人认为三皇子孝心笃深,必是重情重义之人,有的人则认为三皇子忘恩负义,身受昭贵妃厚宠,却只记着自己的生母,将昭贵妃又置于何地?
    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昭贵妃的昭阳宫中,由昭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亲口告诉了她。昭贵妃听过之后,果然心生怒意,却也并未将事情扩大,而是利用权势镇压后宫之人让其不得谣传的同时,又命身边人暗中去护国寺查访,看三皇子明岑是否当真将其生母供奉在护国寺。
    昭贵妃的人行动极快,当下在明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带人到护国寺调查个底朝天,搜出了明岑为其母亲王贵人供奉的灵牌。
    昭贵妃大怒,但仍旧不敢将这件事闹大,只是在暗地里扣下了三皇子明岑,停止了他的一切军政之务让其反思。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太子明晟的耳中。
    东宫内,正值壮年,身形微胖的太子明晟听到这个消息时眯了眯眼,朝手下的掌事内监与幕僚等人道,“想不到这紧要关头,他们母子竟先生间隙起来了,如此时机,也该给我那手段精明的三弟一个回礼才是。另外,派人去查,明岑暗中祭奠他生母之事,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
    手下之人齐齐拱手应下。
    东宫势力庞大,短短十数日,追根溯源,从宫中的内侍追查到侍卫,又从侍卫一路追溯,查到了敏安伯府长公子严羡之的头上。
    于是,东宫一纸诏令到了敏安伯府,请敏安伯府长公子到东宫一见。
    严羡之收到诏令,将诏令送到了李缜面前,满眼无奈道,“缜兄啊缜兄,你还真是厉害,这下是真的如你之意,将我送到太子面前了。”
    李缜一袭深蓝束腰长袍,神情岿然坐于书案之前,面色淡然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再说是太子主动找上的你,而非是你找上太子,这性质不一样。若受太子看中,他便会护住你,所以你尽可安心。”
    严羡之道,“这一点我自是不担心的,不过缜兄,这件事毕竟不是我的主意,以太子之精明,试探之后必然会发觉,询问你的存在,你的计策已经成功了,打算何时见太子?”
    李缜沉吟片刻,道,“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尽可自行周旋。”
    严羡之明白了李缜的意思,便也不多问,拿着诏令又离开了。
    未几,屋内便只有李缜一人坐于书案前。不多时,李儒端着一个端盘进了书房,李缜听到脚步声,低声问,“李儒,今日是何时日了?”818小说李儒将端盘置于书案前,将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到李缜身前,道,“郎君你怎么忘了,今日是八月初五,郎君的生辰啊。我让厨娘给郎君煮了碗长寿面,郎君快些用罢。”
    李缜微微一怔。
    今日是他的生辰?那么三日后,不就是他表妹封懿的生辰?
    想着,李缜心口忽而一阵跳动,他似乎许久没有见到他那娇俏可爱的表妹了。
    第66章
    “三日后,八月初八,尚有些许炎热的时节,封懿十四岁生辰到了。
    李氏作为封家内政掌权人,又是自己嫡亲女儿的生辰,自然想给她办得隆重些,不过因为府上这两年不太顺,加上封毓,李缜皆不在府内,封樾已入了翰林院正式为官,封姌也已嫁出去,府上的小辈便只有封懿与封婵二人。
    想来想去,李氏还是决定只在府内小办一下,不请任何人。未免封懿觉得失望,便任由她挑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即便如此,封懿这个生辰,还是提不起兴致。
    午时,她坐在画轩外间的软榻上,长长叹了一声今日发出的第五声叹息。818小说玉容端着方才从后厨做好的各式精致的糕点进了屋,听到封懿的叹息声便道,“姑娘怎了?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姑娘总是板着脸可不大好。”
    一旁忙活的玉影这时上前来将泡好的花茶给封懿斟满一杯。她成日跟在封懿身边,对封懿的心绪不说了如指掌,但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想着封懿可能是又想起她那数月不曾见到的表哥,心里正失落着,便低声道,“姑娘喝口热茶罢,太太让后厨做了姑娘最喜欢吃的糕点,还让人从铺子里买了极好的蜜饯,姑娘不尝一尝吗?”
    封懿抬眼看了玉影一眼,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我没有胃口。”
    天知道,自从那次见过李缜之后,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她表哥李缜了,偏偏上一次又发生了那件让她印象极不好的事。即使是托了李缜的福而让她幸免于魔爪之下,可李缜这两个月都未出现,已抵消他那日的恩情。
    此刻,想到李缜,封懿不免咬着牙,越发晶莹的美目中流转着失落的神情。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啊,李缜即便在怎么躲着,今日也该现身才是啊。封懿也不指望他能够给自己过生辰,可是,见一面总是可以的罢。可李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便偶尔有书信,也从不告知她落脚之处,让她即便有心想找也无处可寻。
    想到这一点,封懿便更生气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名小厮的声音,“玉影在吗?方才大门前有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给五姑娘的。”
    封懿闻言看向玉影,眼中闪着着疑惑。看到封懿的眼神,玉影不敢耽搁,立马出了门,从小厮手中拿到一个蓝色的包裹便又回到屋内,却并未将包裹立即交给封懿,而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将其解开。
    顷刻间,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副卷起的画卷。
    看到那副已裱起的画卷,封懿鬼使神差的闪过一个念头,当下便朝正要解开画卷的玉影道,“你别动,拿过来让我看看。”
    玉影一滞,回过头来看了封懿一眼,望见封懿那殷切的,急不可耐的眼神,心头一跳,不敢多加猜测,想着一副画卷应当不会有什么,便将画卷拿起送到了封懿面前。
    封懿接过画卷,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画卷细腻的纸张,心中一个念头越发坚定,沉默一瞬,她动作轻缓的打开了画卷。
    画卷彻底展开之后,画上的内容映入眼帘,封懿看清的那一瞬,眸色一亮,又在一瞬间闪过一丝羞窘。
    画面之上,赫然是李缜的画像。画中的他,一袭墨蓝色束腰直缀落座与石桌前,背后同样是那颗满树杏花开的杏树。枝干虬结的大树之下,李缜神情淡然的落座在石桌前侧望着前方,轮廓英挺,眉眼清霁如九霄朗月,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气质从画像之上呼之欲出。
    当真惟妙惟肖,鬼斧神工。
    封懿一时不确定这幅画究竟是不是李缜画的,因为他竟将自己的神态表现得如此逼真,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可若不是他,这幅画中的场景与当初李缜送给她的那副是相同的,可以说若将两幅画连成一起,甚至可以拼成一幅完整的画。
    所以画中的这个情景,只有她与李缜自己记得,又怎么可能由他人之手画出?
    所以,这幅画必然是出自李缜之手。可是他竟把他自己画得如此逼真,仿若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羞窘的同时,封懿心底有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绪。像是满足,开心,又或者,还是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画得再好,终究不是他本人出现。
    就在这时,忽听玉影道,“姑娘,有封信。”
    封懿抬头,就见玉影从那包裹中又拿出一封书信来,递到了封懿面前。想到是李缜写给她的信,封懿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开心,连忙将手中画卷小心翼翼的收起之后,接过书信抽出其中纸条摊开。
    【佳人可思君?君极思佳人。未时,城南绿衣巷,待卿一见。兄敬上。】寥寥数语,却让封懿在看清之后立时红了脸。
    玉影见自家姑娘脸色有些奇怪,似乎在看过这封信与方才的画后精神也顷刻间好了起来,不免好奇,便道,“姑娘,是什么人的信?”
    封懿连忙将信收起,塞进了信封中,朝玉影道,“这你就别问了,玉影,你赶紧去找一套男装来让我换上。”
    玉影面露为难之色,“姑娘要男装做什么?姑娘该不会是要出门罢?太太今日还嘱咐过姑娘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擅自出府,姑娘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若是平日里,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可是今日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封懿道,“玉影,你想清楚,你现在与给我找一套男装来,我便让你跟我一起出去。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你若跟着你想必也会心安些,可你若是不去,我随时有可能偷溜出去,那时你找都找不着我,那可就不仅仅是母亲责怪那么简单了。”
    玉影面色一滞,更加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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