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士兵歷经艰难成为国王,这样的故事早已在上古的时代出现;但后世书写记录它的史官们,总是喜欢改写这些传说,把他们同时代伟人的身影投射到上古的神话之中。就好比那传于后世的,关于乌鲁克士兵卢加尔班达的故事:那时乌鲁克的国王恩麦卡尔向东部高地上的城市阿拉塔进军,士兵中有卢加尔班达,他伤得很重,被他的兄弟们留在山洞里养病,并附上一些补给。卢加尔班达病了两天,他向眾神祈祷,最终他被治癒;在他离开那山洞之后,他在卢鲁比的高山上,遇到那因大鸟外出而挨饿的安祖雏鸟;因为他怜悯这可怜的小鸟,于是对它悉心餵养,当大安祖鸟归来以后,就赐给她的恩人以御风飞行的神力。他借着这力量南下,帮助恩麦卡尔战胜阿拉塔,从而成为了乌鲁克王位的继承人。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上古乌鲁克的卢加尔班达从来没有经歷过这样跌宕起伏的一生,那谱这上古苏美尔史诗的人,是借用了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图嚳尔第·尼努尔塔的故事。
    奥莱克西在埃列什基伽勒的地下王城度过了两个日夜,商讨战略和对策;到第三日清晨,他从洞口出来了,同时带回了胡瓦瓦与被伊里伽尔国俘虏的森林亚人,以及拉玛什图的丈夫帕祖祖。女兽人掩面而泣;接着,重逢的夫妻紧紧抱在一起;片晌,眾乌图库人向奥莱克西俯身行礼,道:『人王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奥莱克西言:『请快起来,你们无需报答;诸位族长,请携眾族人老幼,离开此多事之地,火速北上,越过守望高山,至极北雅弗族生境避险。因为赫梯以南,文明诸国,很快将有一场浩劫之战,若救经引足,以致波及天下,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族人受到牵连;千年以来,你们饱受磨难,所以此次,请务必到极北之地,人跡罕至之境,遁藏以待南方定局。这就是我的愿望,请你们奉行,乃是对我最大的报恩。』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们几代人都回报不完,又怎能在您的国危难之时躲在远处呢?』胡瓦瓦说。
    『诸位,若是以往,能有你们相助固然很好;但这一次的情况将完全不同,我们面对的敌人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这地上可能会有无数的人将为此受难,所以我不想再增加无谓的牺牲了;你们是我的投契之交,能救下你们将是我最后的善行,直到胜利的那一刻。长老,请你嘱託你的族人,铭记我在下面时和你说的,这段时期请严守这地洞游歷始末,不要向任何外人透露。』
    眾乌图库人再次行礼道谢,而后依着奥莱克西的话,去往了北方。
    那与奥莱克西从洞中同出的,还有一半兽人,他罩袍遮体,身材瘦高,蓄着长长的山羊胡;他是埃列什基伽勒派来协助人类的大魔法师——尼纳祖。同时,地下女王也通过他的眼睛,来监视着奥莱克西的一举一动;他随奥莱克西的骑兵队一同前往阿舒尔城。
    『你是埃列什基伽勒的长子?』在回城的路上,奥莱克西问道。
    『是的,但我的父亲不是那从母亲意识中分裂出来的男性人格——内尔伽勒,而是她的先夫古伽兰那;千年以前,我那已辞世的父亲本是在这地上为官的阿卡德人,就是他妻子管辖区里的运河检查员,等级为下三级的圣灵阶天使;后来我母亲因为一些事被高层查办,打入地牢,但我父亲继续在地上为官辅佐当时的天使长杜姆齐德,直到萨尔贡大帝陨落。我父亲是那批中咒的人之一,身形变成了半牛头人,只得仓皇逃离文明世界,就是他带着同中诅咒的族人前往地穴寻找到母亲的下落。』
    『现在的你是否拥有你父亲的位阶和权柄呢,你的力量如何?』
    『我继承了权柄,但再无位阶可言,在阿卡德覆灭以后,雅威去除冗余的官员,所有天使的力量都被削弱,下三级的权天使、大天使和天使位阶被取消了,虽有部分人保留了微弱的权柄,但被全部剥夺了官位元,不再担任公职,他们成为今天巫师与猎魔者的前身;但我的情况有所不同,那时,随母亲隐藏在地下世界的诸天使和有权柄的亚人,都躲过了这天使贬謫的运动。所以,虽然我本身的力量只是来自于那上古最低等级天使的父亲,但也大致相当于今天介于上阶位和中阶位之间的,就是那座天使与主天使之间的力量。』
    『所以,藉着你的力量,我们人族至少可以攻下沙利叶坐镇的加喜特王朝。』
    『如果让我一对一的对付沙利叶还是有把握的,但同时对抗两个以上的主天使,即使他们的力量不如我,那也难以应付。』
    『那么你的母亲,她能分多少权柄给我们人类呢?』
    『你要知道,那一次雅威削弱天使力量的方式,就是改变了权柄授与的机制,天使们再也无法无限次的复製自己的力量给他人了,相反自己分出多少,就会减少多少;我母亲会把大量的能量注入她的魔兽军团,也许只能剩下很少,只能分你们一些防御性的能力了。』
    奥莱克西思考片刻,说:『瞭解了。不过,我的军队也并不需要多少力量的加强。正如我们在下面商讨的,你母亲的大军太过招摇,要留到最后一刻再使用;在那之前我们就要儘量的清扫足够多的敌人,避免他们最后出现力量的集结。只要我的军队能出其不意地快攻夺下巴比伦尼亚的首都,在南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快速深入到肯基腹地,因为上帝的两位御前护卫:座天使拉斐尔和乌列尔,他们虽然掌管着天国的总兵权,但他们作为护卫要经常呆在天城,而那些由力天使和能天使组成的天使之军,却分散的分佈在天城北面的诸卫星城,只要在进军过程中不遇到这两位座天使,我们都可以保持相对的优势,因此在那个阶段,我们要隐藏实力,潜行偷袭,让敌人轻视我们,使我们有机会儘量做到逐一击破;要避免座天使号召集合所有的军队,在一处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们要坚持到最后,待临近天城之前,再向你的母亲发送信号;最后之时,埃列什基伽勒的军团从地下涌出,与我们为盟,打他个措手不及,快速迷乱敌人的阵脚,便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效益,一举歼灭轻敌的四大天使,夺下天城,弑诛暴君。』
    马队到了卡尔,还未到阿舒尔的时候,奥莱克西就召哈尼加尔巴特的大臣们、维齐尔以及义军的领袖们聚集于副都;他们未见着尼纳祖,因为奥莱克西把他藏在后面。人王对眾人说:『弟兄、同袍。多年以来,你们跟随我征战四方,为的是平叛逆贼,光復故土;但你们可知,从安德列时起到其父自縊,这么久我都没有真正理解他的理想和愿望,即使我经歷诸多苦难之事,亡妻丧子,沉溺囹圄,仍不领悟;那时我还要丢弃一切,去云游四海,但不久幡然悔悟;你们可知近来那我要做的事,是你们抱怨的,说那不可能成的,就是终结所有苦难的事;我承认之前所有为这目的所做的举措都是愚蠢的,它们必然失败。因为我们改不了那树在天城的,篆刻自然定律的命运之碑,所以我们所做的事无论倾注多少,都是徒劳;因为我们既不被允许靠近,也不能重编它;从亚当以来,受之束缚,甘为其奴,所以我将率兵南下,去攻击天城,逼迫天神修改世界律法,若仍不能解决问题,就乾脆击碎土碑,重立世界。结束这地狱般的折磨,救眾生于苦海……』
    人王言毕,无人应答。大家都诧然怔住,互相对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舒尔-伊丁为打破尷尬,代表眾人率先回应:『不可!将军!从您最近所做的事开始,义军之内就已颇有意见,我们并不能理解你的梦想,现如今国库濒临虚空,各地农田荒废,百业凋零。我们敢怨而不敢言,但在此危机边缘,您又想要出征南方,我必须站出来向您諫言,此举甚为疯狂,可能倾覆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所得;我是您的学生,是您教导我爱民如子,保护贫弱,而如今您打算做的事,可能会害死无数无辜的平民百姓啊!』
    义军将领,开始只有寥寥数人表示支持奥莱克西,但之后又都借着伊丁反对的势头,改口表示国家与军队应当修养,不宜再鋌而走险。这时,伊丁的僚臣,哈尼加尔巴特中央骑兵团的将领——舒尔曼·穆沙布舒上前表达忠心,称愿意率自己的部下追随奥莱克西。
    人王苦笑着说:『从乌鲁阿特里的山区一路走来,我们合纵连横,攻城掠地;到如今,谁又能想到,义军之内竟无一人再愿为我而战,回应这最后的请求;是的,你们已经是英雄了,你们的故事足以被谱成诗歌,流传千古;你们将被金银和珠宝包裹,妻妾倚抱,儿孙绕膝,享受平静美好的下半生;但是我不会就这样停下,这旅途的终点还未到达,我将和我哈尼加尔巴特的战士们继续前进。但请放心,我不会再借你们的名义出征,米迦勒仍未派驻新的北方和西方总督,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他们只会以为,我是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新力量;可是无数年以后,那些洞悉歷史真相的人们却会记住这一天,是你们在卡尔城拋弃了我……』
    这场战争就是这样开始的,它本身持续的时间很短,但已酝酿了十馀载之久。
    最初,仅七千名的骑兵和几个步兵团被召集,他们换下那铸有着四种纹路:狮鷲、猴、狮子和山羊的哈尼加尔巴特青铜鎧甲,换上简洁实用的铁甲战衣;他们丢弃纛旌,不举旗帜,号为人类之军。啟程前,大法师尼纳祖站在勇士们的面前为出征仪式施法,从其手中起一道光环戴于他的头上,他念诵护佑的咒语,法事结束,他说:『这是我向母亲借来的『生命权柄』,它能像盾牌一样加持在战士的身上,让你们的身体可以承受敌人更多的攻击;但这条咒的力量不会一成不变,而是取决于你们心中战胜敌人信念程度的大小。』
    那时,若在萨格加山平缓的南缘上向山下平原望去,可以看到这群渺小的尘埃正在缓缓地向南方移动,穿过整个北岛,向塔尔塔尔之地进发。图嚳尔第·尼努尔塔骑着『风暴』战马,处于队首的位置,尼纳祖和舒尔曼·穆沙布舒分别处于其左右;他们的心间纯净,坚定而勇敢,为一切眾生而战,愿为救赎而捨生忘死。
    忽然,地上刮起一股旋风,朝他们而来。尼纳祖本身的法力乃是那逆转力量的方向,从而借力打力、以守为攻的权柄;他起身腾空,挥掌击去,将旋风消散。然而,地上又起乱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越刮越大,脚跟不稳的士兵开始纷纷倒地。沙尘遮蔽天穹,向天空望去,隐约见一人在远端的云里展翅驻停。
    『是拉斐尔!有人洩露了我们的行跡!』尼纳祖大喊道,他难以招架从太多方向吹来的风,『快跑出这个地方!快!你们不要停留在这里!跑到风的外面去……』说完,他便被风卷向了远方。
    奥莱克西喝道:『舒尔曼!听到了吗?!快!我看他驱这样大的风在一处,好像需要蓄很久的力!我们现在向外冲去!到他的身后,然后四处移动绕行!』
    于是,他们带领骑兵开始向风的週边突破,战士们驰马向南奔去,冲出了颶风的中心;步兵们被留下了,他们中的一些紧紧抱在一起,抵御越来越剧烈的狂风;一些落单的士兵则被吹飞,然后从天上摔下,粉身碎骨;这时,拉斐尔吹响了那枝洞角号,就是通知天使的军或巴比伦的军来攻他们敌人时使用的那枝号。很快,那横在数千匹奔腾骏马前面不远处的塔尔塔尔河谷的对岸,在那起伏的地面尽头,巴比伦人的旗帜露出了地平线。
    『我们冲过去!河床是乾涸的!』奥莱克西看到河岸低平,并没有打算下令减速,而是继续骑着他那匹矫健的白马,驰骋在队伍中央的前方。巴比伦人的出现,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他们攥紧了韁绳,怒目向前,无论前方何样的险阻,都要跟随他们的王一起同生共死。
    拉斐尔想要击溃骑士们行进的气势,他见他们的速度很快,便开始把风收回,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那河谷的边缘上,那集中一处的风像刀一样变得锋利,削去土壤和石头,岩块就像溶解一般向后退去;河谷的范围向两边迅速扩张开来,形成巨大的洼地;就在战士们的正前方,风已骤停在了某处,而那里却成为了陡峭的悬崖;他们并没有停下,静默无声,只有脚下震天动地的轰响。
    万丈深渊当前,这七千名骑士成为了一体,就像一头无惧前方的雄狮,甘愿以死一搏,燃烧的愤怒与斗志交织在一起,没人再能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的心中已经视死如归,若无法跨越那不可能逾越的鸿沟,那死亡又有何可惧!奥莱克西驰着白色的『风暴』,踏上悬岩,跃身而起,而其他的将士跟随着他们的王,一同跃出陡壁,他们前赴后继,如同飞瀑一般,倾泻而下,向穀中坠去。
    就在这一时刻,那匹白色之马的鬐甲与肩端之间,突然生长出一对翅翼,马蹄变成了利爪,轻触穀底,而后便腾空而起;接着,每一匹马都从两侧伸出长长的翅膀,向天际腾飞,就好像瀑布的激涛逆流折返,向天空逝去。接着,飞马的大军形成螺旋的旋风,直冲云霄,如同蜂群涌来,将拉斐尔重重围住。战士们的刀剑砍在天使的身上,直至将其的皮肉剥离,只剩下骸骨,从天而落摔得粉碎。
    见到这样的景象,巴比伦的军队调转方向,惊慌而逃。奥莱克西率领飞马骑兵团重新落于谷地南岸的高地,乘胜追击,尼纳祖也从重新赶到此地相助。加喜特士兵见退无可退,只得停下了脚步,纷纷丢下武器和盾牌,归顺屈服。
    在离战场以南七里格远的地方,就是加喜特巴比伦的都城——杜尔·库里加尔祖的鹿宫,国王卡什提里亚什四世正在与那肥头大耳的南方与东方总督沙利叶正在下廿格棋,他正在为自己的渡鸦棋子被巴比伦王的家燕棋子吃掉而怒气满腹,他狠敲了一下桌子,险些将棋盘翻倒。
    『过些日子,叫我继续到你的猎苑里去打几头野牛和狮子!』沙利叶撇着嘴,面红耳赤地斥道,只为他输掉一个棋子而找回平衡。
    『当然。您是我的主人,我的园子您随时可以造访……』卡什提里亚什赶忙谨小慎微地回应。
    这时,从窗外传来人群的欢呼声:『玛律杜克!玛律杜克!玛律杜克……』他们二人刚想要贴近查看,这时宫殿的门被人撞开了。舒尔曼·穆沙布舒带着士兵进来:『十分抱歉,老爷们。这座城市现在由我们接管了!』
    杜尔·库里加尔祖城在热烈高亢的欢迎声中,见证他们的解放者——奥莱克西的军团飞过天际,降落在城墙上;所有饱受上一任统治者沙噶拉克提·舒瑞亚什暴政的民眾——那些贫困劳苦的贱民、奴隶和娼妓,纷纷走出屋外,想要亲眼看一看这预言中记载的,那即将驾着风暴和雨洪,拯救世界的预言之子的身影;大街小巷人头济济,他们下意识的开始高喊『玛律杜克』的名字,声音愈发得整齐宏亮,一直持续到日落。
    贪生怕死的沙利叶直接向奥莱克西投降,这位权重位高的首席主天使,可能是因久不使用而已经遗忘——甚至都没有试着去操纵权柄向解放者反抗。至于那只是普通人类得巴比伦尼亚国王卡什提里亚什,则毫不犹豫的向奥莱克西供出了事情前后的经过:『就在不久前,我收到一封来自北方的信,附上的大名是:哈尼加尔巴特宰相阿舒尔-伊丁。他在信中写到:
    「尊敬的南方领主,苏美尔之地的人类国王,尊敬的卡什提里亚什陛下,我满怀歉意的向您通报一条重要的消息,近日我哈尼加尔巴特朝野,出现一位叛国的将领,被我们贬黜出行政院的系统,他疯狂而不可理喻,宣称将要南下攻击您的土地,并叫嚣着去到埃丁杀死天神,消灭所有天使,毁灭已知世界。特此警示告知,望贵国能採取有力措施,予以清剿」
    『当时,天国的总兵长,上帝的御前护卫座天使——拉斐尔,正在吾国巴比伦城巡视,我立即把情况上报给他,当信送到他的手上,他立即就做出决策,要亲自去解决问题,而我则派出巴比伦尼亚的王军随行支援。我与总督沙利叶都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反叛,无足掛齿;既然总兵长亲自前往,便没什么可再担心的,可谁知……』
    很显然,当卡什提里亚什说到这里,没有几个人还把注意力放在他那因慌张而持续的絮叨上;大家紧张地望向那已经双手握拳,俯首冥思的奥莱克西。因为他们知道了,背叛他的人,就是他过往最亲近的伙伴。
    『把他带到这里来……』他只默默地说了这一句话。
    黄昏的时候,飞马队回来了,他们压着已被捆绑的阿舒尔-伊丁来到奥莱克西的面前。那时,奥莱克西正从主庙的祭坛上下来,到法堂去。他看到阿舒尔-伊丁已经跪在那里等待审判了,就走过去扶他起来:『伊丁!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呢,请坐下来谈……』
    『陛下!』伊丁并不打算起身,『请杀了我吧!』
    奥莱克西为他松绑,然后蹲下来,扶着懺悔者的肩膀,说道:『都说过多少遍,不要再用这个词来称呼我了。我无法配得上这个称呼,而这世界也却有太多虚假的王了……伊丁,若命运之碑一日不毁,那苦难就是一日所有生命的王……』奥莱克西停顿片刻,注视着背叛者的双眼,『我确实很想就在这里杀死你,为那被龙捲风夺取生命的战士们赎罪;但今天,你的罪我赦了。因为你的罪,并不源自于你自己,而是被迫背负了那亚当所犯的罪,但亚当的罪也并不是真实的罪,只是被他的生父——上帝雅威所诬陷的罪……伊丁,若你今天死了。那么谁来替我管理我的国阿托尔呢?』
    『阿托尔?!』伊丁惊愕地瞪大双眼。
    『是的,我已经决定恢復我们国家的名字了。伊丁,这不仅是巴布的梦想,也是你和所有义军将士的梦想,不是吗?我们不必再事事小心谨慎,因为很快我们就将完全的胜利了……』奥莱克西站了起来,继续说:『舒尔曼将军的飞马骑兵团将会护送那些因连年战争而流亡到帕丹的难民和同胞们,回到他们的家乡杜尔-卡特利姆去,其中包括很多妇女和儿童;加喜特的国王与王族将会一同前往,我们并不是俘虏他们,而是将他们安置在北方并给予保护,因为我们南北如今已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了,那就是阿托尔。伊丁,你随舒尔曼将军回到北方去,继续担任首席维齐尔,将我们的国名恢復,将国徽詮释为我们首都阿舒尔城的城徽而不是玛律杜克,在接下来的暴风雨之后,阿托尔这个词里「罪恶」的含义将很快被人们淡却。而飞马骑兵团将会守护我们的国家。伊丁,你要记住,如同我所教导的,你要继续爱我们的人民如同爱自己的孩子,保护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至于我,我会在南方继续作战,直到战胜雅威的那一刻,我才会回去……』
    阿舒尔-伊丁趴在地上,痛泣不止。
    那天晚上,大法师尼纳祖面色焦急,穿过那画满精緻花卉、几何图案以及游行场景彩绘的门廊,来到山羊宫的议事厅,找奥莱克西商榷进一步的计画:『将军,您在这里!我听说舒尔曼要回你的国去,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早上。』
    『您怎能就这样差走您的飞马骑兵团呢?』
    『情况已经不同了,法师。我们不再需要他们了……相反,我的国家和人民倒是非常需要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来抵御外敌。』奥莱克西回答说。
    『不需要了?那一一击破天使军团的策略还怎么进行呢?』
    『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我们将直接面临最后的决战。』奥莱克西抿了一下嘴,走到沙盘前,继续说,『拉斐尔之死、沙利叶被俘、巴比伦尼亚沦陷以及这里民间盛传的「玛律杜克」已经降临的传闻,同那封信的副本很快就会传到帝国的中心——天城;无论我们是否愿意,这也必然意味着我们向上帝和天堂正式宣战的日子提前了。乌列尔将会成为新的总兵使,统领整个天使军团;我推测,这次他们不会主动出击,而是会因忌惮我们的力量、不知我们的虚实而选择守势观望。但我们最不希望的情况也将会发生:所有的兵力将会被集结在天城一处;米迦勒也会留在那里保护他的主人雅威。而加百列则会继续守卫伊甸园,因此她不会先一步来犯,但是会作为后备力量随时支援天城。我们打草惊蛇,导致敌人蚁合齐集,现在,即使有飞马骑兵团和你母亲的权柄协助,我们也难有胜算了。』
    『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呢?将军。』
    奥莱克西近前:『你们在地底豢养眾多的微精灵,可曾在夜晚到地面上来活动?』。
    『以往为了侦查和窃听外面世界的情况,我们经常派它们到各地的洞口附近游荡,但是为了防止被好事者追查,它们还从未出过远门……』
    『那么请通知你的母亲,现在是到破釜沉舟的时候了,我们需要它们做一次必要的长途旅行……』
    烛光闪闪,嫋丝已尽;大地在岑寂中沉睡,宛若风浪前平静的水面,数万微光萤火,从山中飘逸而来,四散各处,驻停安寝者的额头,而后悄然离开,回归于山崖洞窟之中;翌日清晨,四角之地的人们醒来,上至贵族,下至贱民;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梦到同一异象,他们竞相谈论起来:电闪雷鸣,狂风肆虐;一位身体燃烧着赤焰的人类英雄与十一只魔怪决斗,有翼的双足蛇、长着三隻角的狮怪、七头巨蟒、犬头人、长毛怪、蝎怪、人鱼、两隻操控天气的怪兽和两隻人牛精。英雄用飞链将这些怪物锁住,它们并不是他的对手,正当英雄收起神通,打算凯旋而归的时候,一团巨大深邃的黑色迷雾,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第十二隻怪物,企图将英雄一口吞下,与前面的怪物不同,它异常的强大。
    英雄发现了它,便从天上降下一张巨网将其罩住,又从地上四方升起四面之风使之动弹不得。接着,烈焰英雄举起钉棒锤击地面,招来七道旋风和倾盆暴雨,打在怪物的身上。但那怪物黑色的身躯越来越大,扭曲蠕动,挣脱巨网,打破法阵,向英雄袭来。英雄只好跨上战车前去应战,四匹战马拉着他疾驰呼啸,在靠近黑雾的瞬间,拉开巨弓,射出利箭。随着一声痛苦的哀鸣,第十二隻怪物灰飞烟灭。
    梦者大都于此惊醒,虽满脸大汗,但心中却燃起莫名的希望与激情,天明以后,遂即告知左右邻里,无不惊呼奇跡,四方为之震动;恰此时,国王卡什提里亚什的敕令突然下到四方:巴比伦尼亚不再侍奉天城的雅威,而是定立玛律杜克为国神,树玛律杜克塑像于巴比伦城的中央圣殿。
    天下义士响应异相的号召,汇聚到巴比伦城向玛律杜克神像朝覲;他们看到奥莱克西骑着飞马降临在埃萨吉拉寺庙的顶部,都惊呼道:『快看!玛律杜克!是玛律杜克!』人群如水浪般纷纷跪倒叩拜。
    『快起来!同胞们!』奥莱克西从马上下来,用镇定坚毅的目光凝视着男女老少,他提高嗓音说道:『请不要向我叩拜,我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凡人,请将近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忘到脑后吧!我是亚当的后裔,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会受伤也会死去,我没有神力也没有权柄,但我向自然定律宣战,向一切不公宣战,向上帝宣战!同胞们!若要让我继续与天神对抗,拯救你们脱离这无涯的苦海,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从这里到天城十九里格的路程,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帮助!在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之时,所有眾生都是平等的!上帝为囚禁我们,创造了十一种炽然大苦,他却巧妙地脱责,把一切归咎于那同样被他创造出来的,因他诅咒才变得丑陋不堪的恶魔身上!同胞们!让我们戳破天神的谎言,忘记种族的不同,忘记过去那渺小的恩怨吧!无论是圣人,还是罪人;无论是凯美特人、赫梯人、埃兰人还是巴比伦尼亚人;无论是邪灵、恶魔还是不义之子,无论是精灵、圣祭司还是天使,我们都是平等的!平等地生活在这如炼狱一样残酷的环境之中!受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受肉体与精神的折磨!生命们!请放下那禁錮我们灵魂的偏见吧,请看清造物主那煞有其事的谎言吧!人民们!成为我的战士吧!为这世界而战,为所有生命的自由和解脱而战!人民们!这是最后的战争,这世界的,最后一场战争!』
    奥莱克西的声音落下,犹如燧石击中铁棒,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成燎原之势,席捲四角之国,穹旻之下,无数勇士向巴比伦城汇聚,投奔人王麾下,组成新的义军;农夫丢下锄犁,拾起枪矛;牧人卖掉牲畜,跨上战马;翻山越岭,只为归附解放者的帐下。
    东方雪山,传来地坼天崩的声响,从无数岩穴,涌出大量兽怪,如海啸般从山峦上奔涌而下,那正是地下女王埃列什基伽勒的军团,由尼纳祖的儿子宁吉什齐达率领,前来会师。世界之军,浩荡南下。人们已然忘记彼此的国籍、种族和高低贵贱,并肩作战。从巴比伦到基什,从基什到尼普尔,从尼普尔再到伊辛,一座座加喜特城邦的守城者大开城门,手捧库杜鲁界石,迎接解放者们的到来。义军的规模不断壮大,到吉尔苏时,已逾百万。
    义军在沼泽边的沙地上安营扎寨,那时天城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决战前的夜晚,月蚀当空,在柴火堆前,微风轻拂。士兵们唱起家乡的民歌,奥莱克西来到他们中间坐下,他与尼纳祖交谈:『法师,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虽然我知道那些马儿变成飞马是你法咒作用的结果。但我仍然无法理解的是,它究竟是依靠怎样的机制实现的;你说过你母亲不会分给我们太多的权柄,那么为何一个普通的防御之术,会產生这样大的力量?』
    尼纳祖一边微笑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军。对您来说,这是一个奇跡;对我来说,这件事同样是一个奇跡。无论是我,还是我认识的人里,从古至今从没有人听说过这样的事,我也只能通过我对那权柄的知识,进行猜测:这咒术的原理是这样的,被施法者的身体和周遭,会保持相对的稳定性,因此可以抵挡一些来自环境及他人的攻击和破坏,但这种稳定性随受试者意志力的大小而改变,当你们坠入谷底时,你们心中并未有產生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哪怕是一个念头或想法都没有出现;你们相信自己将会毫发无损,渡过难关。于是,那法术的作用让你们马儿的身体在一瞬间发生了演变,是你们的愿力和信念起了作用。那加到你们身上的权柄确实微薄,但你们必胜的意志力让它產生了惊人的结果,但这作用仍然超乎我和所有魔法师同行的想像……』
    清晨,日出东方,天空明朗。
    有神秘的客人来访,自称卡卡,他用织物包缠着面孔,只露双眼,从声音给人的感觉是三十馀岁;穿直筒的紧身黑色长衫,对襟敞开,并未系扣,边缘有隐秘的刺绣花饰。他进入帐中,语气虽然平缓,但语速很快:『我从天城而来,是天神的苏卡尔近臣,不可久留于此,以免引来猜疑。』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镀金,镶七颗五色炫目的穹顶宝石的巨剑,就是那来自天外的陨石——有碧玉、下垂之石与露鲁达尼图石,『义人们,这乃是上帝这些日子为对抗你们,熔了自己的权杖打造而成,他差我作为这锻造工作的总管,而我却把它送到你们这里;我只需上报遗失,至多是被贬到边疆去;勇士们,雅威的力量远在你们的认知之上,唯有用这把剑才能伤到他,因为上帝注入无限的力量在这把剑里,可击破一切敌人的身体,甚至连他自身的护盾权柄,也会在触碰到这把剑的利刃之时失效……』
    『雅威也需要护盾权柄吗?』奥莱克西插了一句。
    『当然,若无防御,他有的也只不过是易坏的肉身。』卡卡答道。
    奥莱克西立刻与尼纳祖相覷,而后轻轻点头,接过宝剑。这时,拜访者准备离去,临行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哦。对了,你们可否知道,天神那园子里有一棵树,就是那亚当误食禁果的智慧之树。近日来,他表现出对那棵树异常的珍重,程度甚至超过对自己的防护,他已下令调派本应驻守天城的御前护卫团去伊甸园增援守卫那棵树了……』
    『有这样的事?是什么原因呢?』奥莱克西立即问道。
    『不知。也无人能知……』说完,卡卡便掀开帐帘离开了。
    待其走后,宁吉什齐达问:『此人是否可信?』
    奥莱克西答:『我并不能相信他,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尝试他所提供的建议……』接着,奥莱克西将宝剑交给工匠,『请把它重新熔了,铸成带羽毛的箭,分给那在巴比伦歷年祭神竞技上夺冠的神射手们,以备不时之需。』而后,他召见人类战士,对他们说:『现在,从你们中分出一小批人,向西去,绕过天城到更南方去佯攻伊甸园。就是那给我们的祖先定了罪的园子,你们无需真正进入,只需远远站在河边,喊着口号,向园子週边的树射带火的箭,若能真的点着一些那就更好了。』
    正午,在芦苇丛的掩护下,解放者的大军拔营,向天城进发。
    注释:
    卢加尔班达:lugalbanda,吉尔伽美什的父亲,本是恩麦卡尔手下的一名士兵,后成为乌鲁克国王,其故事被记载于《山洞中的卢加尔班达》和《卢加尔班达和安祖鸟》
    卢鲁比:lullubi或lulubi,在今天伊拉克的沙赫里佐尔(sharazor)平原以及库尔德斯坦的札格洛斯山脉和伊朗克尔曼沙汗省附近,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哈莱卜杰市
    守望高山:这里指的是高加索山脉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山,源于阿维斯陀语harāb?r?zaiti,反映了原始伊朗语harāb?zati一词,harā可以被解释为『守望』或『守卫』,b?zati是形容词*b?zant-即『high』的女性形式,整体上可以直译为『高处哨所』
    尼纳祖:ninazu,是苏美尔神话中的冥神和医疗神,本是恩利勒和寧利勒的儿子,但其它传说中他又是埃列什基伽勒(ereshkiga)和古伽兰那(gugalana)之子
    古伽兰那:在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古伽兰那(gugalanna)是『大天牛』(古苏美尔语中『gu』=『牛』,『gal』=『伟大』,『an』=『天堂』『a』=『的』),苏美尔人的神,也是今天所称的黄道十二宫之一的金牛座,地狱女王埃列什基伽勒女神的第一任丈夫,曾出现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之中,被吉尔伽美什和恩奇杜(enkidu)杀死并肢解
    肯基:kengi,也就是辛拿的原始称呼,是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一个更全面的名称,意为『土地』,或kengisumer,『苏美尔的土地』
    萨格加山:saggar,即辛贾尔(sinjar)山脉的古称,是一条100公里长(62英里)的山脉,从东到西延伸,高于周围的冲积层
    北岛:即上美索不达米亚,是一种古代称呼,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将美索不达米亚变成了一个几乎一个岛屿
    塔尔塔尔:tharthar洼地(又名therthar),1956年其南部成为了塔尔塔尔人工水库
    高地:与kengi和sumer相对的是urra(un)和akkad或babylonia北部,urra的原意可能是『粘土』,但它的意思是『上层国家』或『高地』,kengi是『低地』
    杜尔·库里加尔祖:dur-kurigalzu,伊拉克古城,位于今伊拉克巴格达以西约30公里,为加喜特国王库瑞噶尔祖一世所建之都(即『库里加尔祖的城堡』)
    廿格棋:即乌尔王族局戏(royalgameofur),又可名廿格戏(20squares),是苏美文明的图版游戏,最早的考古实物是约西元前2600年的乌尔王族古墓,是非常古老的掷赛游戏,
    沙噶拉克提·舒瑞亚什:约西元前1255年—约西元前1243年在位,(英语:shagarakti-shuriash)巴比伦国王,卡什提里亚什四世之父,他主政时期经济困难,个人债务沉重,许多人被迫卖身为奴以偿还债务
    埃丁:苏美尔语:ídedin,『草原』或『平原』之意,即上文中提到的edin平原的别称,可以指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巴比伦衝击平原,这条『idedin』运河是一条尚未识别的『沙漠运河』,『可能指的是一条废弃的运河床,里面装满了伊拉克南部仍然可以看到的特徵性紫色沙丘沙』
    主庙:e-u-gal,可能意味着『大主之家』,被认为是durkurigalzu最重要的寺庙,这个名字也可以指整个寺庙建筑群或整个遗址,因为文字被刻在所有三座寺庙和ziggurat的砖块上
    帕丹:var.padnu,是加喜特巴比伦的东部省份之一,可能在今天伊拉克的迪亚拉省(阿拉伯语:??????),位于首都巴格达东北方,与伊朗接壤
    十一种炽然大苦:根据上座部佛教中的《长尼迦耶》描述,佛陀也把『苦』分为十一种(『十一苦法』):生、老、死、愁、悲、苦、忧、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宁吉什齐达:ningishzida,意『好树之主』,是美索不达米亚的植物、地下世界,有时还是战争之神,是ninazu和ningirida的儿子
    库杜鲁界石:kudurru是一种记录文字的石器,用作边界石,并记录西元前16世纪至7世纪之间加喜特巴比伦和之后的王朝,授予附庸土地时,放在寺庙里,而被授予土地的人将获得一份粘土副本,用于确认合法所有权
    吉尔苏:girsu,苏美尔语:?irsu,是古苏美尔的一座城市,位于拉格什西北约25公里(16英里)处,位于现在伊拉克济加尔省的telltelloh
    卡卡:kakka,有时被认为是安的侍从或信使神,或者正如enumaeli?所证明的那样,是anshar的侍神或信使神
    下垂之石:saggilmutstone,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製造中层穹顶的材质,是眾神的住所,而最低层的星空界是由碧玉打造
    与露鲁达尼图石:luludānitustone,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天堂最高和最外层的穹顶由此石打造,天神安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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