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块泥板的内容记在下面:
    离开了海边,马其顿人又向西深入到沙漠中的锡瓦绿洲,只因为亚歷山大想要到那里去参拜当地的神——阿蒙的庙宇,他怀着崇敬的心情敬重每一位异族的神灵和信仰,献祭并向那些祭司们请教关于世界本源的知识。当然,至今没有人的回答能让他满意。
    在亚歷山大回到孟菲斯之后,他重新整顿了军队;从那里啟程,亚歷山大率领马其顿人离开埃及,回黎凡特去了;他如以往一样,充分给予每一个当地的政权以足够的自治权,他从未宣称那些土地属于马其顿,或是海拉斯,他亦没有自称为皇帝或是万王之王。因而,即使他离开了,那些被征服的地区依旧敬仰和怀念他的德行。
    春天,马其顿人到了泰尔,夏天到了塔普萨克斯。接着,亚歷山大率领东征的军队朝着两河流域进发。跨过幼发拉底河,被俘的敌军士兵透露皇帝的行踪——他可能已在底格里斯的河对岸扎营。于是,东征的队伍就到了底格里斯河的边上,河水高涨且湍急,波斯人并未设防。
    『整个两河平原都见不到他的一兵一卒,他是要把巴比伦尼亚白白送给我们了啊……』帕曼纽说。
    『是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南下,直取巴比伦;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帕曼纽。我们来的一路上,你注意到了什么没有,好几次我们想驻停寻粮,却发现农田被烧,只剩焦土;水井被填,村社穀仓悉数捣毁,几条水道堆满尸体,无法饮用。所以科多曼努斯的目的昭然若揭,如果我们直接南下,就中了他的圈套,因为那样的酷暑之下,我们的补给线又拉的很长,沿路庄稼水源都被破坏,到那时我们就会走投无路,客死异乡,凄凉而终。我虽然成了巴比伦尼亚的王,但那王冠却只能戴在尸骨上了。
    『但是幸好,我不会那样做,因为宙斯和阿蒙眷顾我……因为科多曼努斯并不知道我出征的目的,他以为我「为父报仇」只是出兵亚细亚的藉口;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并非戏言,而是我唯一的目的!他认为我看到这汹涌的水势就会退却,但我不会这样做。帕曼纽,现在就命令士兵们做好渡河的准备。我们要到对岸的高加米拉去,与我们的敌人决一死战!』
    马其顿人就那样渡过底格里斯河,来到它的东岸。那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平原,很显然,波斯人做好了第二手准备,也就是一旦马其顿人渡河,那里就是他们选好的决战地点。
    那里有几座山丘,亚歷山大登上去,帕曼纽看到敌人的规模时被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亚歷山大!你看到了吗?他们……他们的兵力至少有我们的二十倍那么多!』
    皇帝吸取了在伊苏斯失败的教训,他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战场,让他庞大的军队可以不受限制的发挥;他从整个帝国的东部、斯基泰人的部落还有印度的归属地,徵召庞大的军团;他有一百万步兵、四万骑兵,有数十头战象、上百辆刀轮战车;地面经过平整,灌木丛和石子被清除,让他的战车可以不受阻挠的驰骋。远处传来一万人组成的阿契美尼德禁卫军——不朽者军团的操练声,他们头戴三重冕,手持柳条盾和短矛,身披鳞甲,他们身上的铁箍耳环与黄金首饰碰撞发出响声,华丽而庄重。除此以外,波斯人还有巴克特利亚的骑兵,弓箭手数千以及海伦尼克人组成的雇佣军上万人。
    相较之下,马其顿与海伦尼克联军,只有区区三万一千名步兵、七千骑兵和不到一万人的弓箭手队伍。『这里一定就是终点了……』亚歷山大望着对面科多曼努斯的营地,说道,『我们明天迎战。』
    当时,亚歷山大把马其顿军队驻扎在尼尼微古城残破宫殿的南面,因为当地的嚮导告诉他那里是古代最伟大图书馆的遗址,为了避免古跡遭到自己士兵的破坏,亚歷山大把他的军队向南移动,驻扎在南面的村落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决战前的那天晚上,月食当空,营帐中发生了争吵。
    很多将领在这时候退缩了,他们因恐惧而到处踱步,不愿在明天出战。他们认为亚歷山大疯了,便找来帕曼纽,希望他作为他们的代表,因为这里只有他敢于向亚歷山大提出异议。
    于是,在那晚的会议上,帕曼纽直言不讳地说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在此处刺杀科多曼努斯,那么也应该是在夜间发动偷袭。比如今晚就可派出一支小队,趁着无光的天色,潜入对面,寻找机会将他杀死。若在白天,他们的人数眾多,对我们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到时候无论你亚歷山大还有什么能耐,你的士兵们恐怕也不敢跟着你继续向前衝锋。在战场上,他们会恐惧,会逃跑,会吓得大小便失禁……到那时,我们的军队也会乱成一团!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战役都不一样,每一次我们都是靠奇袭和策略,还有一点点的运气。但是这次,陛下,我希望您现在应该收敛傲骨和气盛,重新审视我们面临的情况……』
    亚歷山大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轻松地微笑说:『你说的多么正确啊,帕曼纽。如果要让我们用这微薄的兵力去战胜他们的百万之师,那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对此我从来没否认过……并且,我也从来没有要求国你们去战胜他们;无论是在我踏上这亚细亚之前,还是之后,我从未说过我要征服阿契美尼德,也从未说过我要战胜波斯人,让他们臣服和归顺海拉斯。我无数次的强调过,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皇帝科多曼努斯,为我的父亲腓力报仇……当然,你有一个错误,那就是这个行动在晚上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很愚蠢,但不至于想不到我们可能会发动夜袭。现在他们的营地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侵入的地方,早已佈置层层警戒,严防死守。因此无论我们派谁去都只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朋友们,明天……明天我不要求你们为宙斯和阿蒙而战,不要求你们为马其顿和海伦尼克的荣誉而战,甚至不要求你们为胜利而战。我只要求你们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我送到科多曼努斯的面前,让我完成復仇的誓言。如果你们做到了,到那时你们可以全数撤退,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将领们不再说话,只是互相对望,然后带着叹息离开。
    次日清晨,科林斯同盟行至战场,开始佈阵。因为敌军的规模太过庞大,所以亚歷山大的排阵思路呈现守势。他让整个阵列形成一个环形,前方的中央为马其顿方阵,负责抵挡来自正面的主要衝击;持盾卫队居于他们右侧,目的同样是吸收进攻;在右翼是亚歷山大与他的伙友骑兵团,他们将作为衝锋的主力,力求近前行刺,培奥尼亚的轻骑兵团将与他们同行,弓箭手和阿格里安标枪手挡在他们前方;再右侧斜向前方的是克里特岛和亚该亚的雇佣军,色萨利和盟军的骑兵则在他们的前面,为亚歷山大的骑兵团作补充用的机动预备。左翼的指挥官是帕曼纽,他领导色萨利步兵、色雷斯骑兵和其他雇佣兵团;在他们所有人的后方是雇佣军组成的第二道长长的阵列,他们使整个队伍形成环形,以应对任何从侧翼袭来的进攻。
    亚歷山大进入战场的时候,科多曼努斯早已等待在对面,他遵守了阿契美尼德的传统,立于战车之上,身处正中的步兵团之中;他的右方是卡里亚人组成的骑兵、海伦尼克雇佣军和阿契美尼德骑兵卫队;偏右的中段是不朽者军团、印度骑兵和阿马迪亚弓箭手;两翼是大规模的骑兵团,左翼由巴克特利亚人、大益人、阿拉霍西亚人、埃兰人、苏西亚那人、卡杜西人和斯基泰人组成,战车横列在他们面前;右翼则由叙利亚人、米底人、美索不达米亚人、帕提亚人、塞迦人、陀拔思单人,希尔卡尼人,高加索阿尔巴尼亚人、萨塞西尼亚人、卡帕多细亚人和亚美尼亚人组成,阿尔巴尼亚和巴勒斯坦骑兵处在他们的队首。至于百万轻装步兵组成第二阵列,位于以上所有骑兵突击方阵的后方。
    亚歷山大跨上『牛头』战马,他从左翼向右翼骑马检阅他的士兵,然后带着昂扬的斗志,向他们喊话:『战士们!你们看到了吗,他们想用人数吓倒我们,但我要和你们说的是,这恰恰说明了他们的国王科多曼努斯是多么的懦弱!如果一个国王是懦弱的,那他们的士兵也必然是懦弱的!所以,你们不用害怕他们,当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英勇的表情,他们就会被吓得四散逃离!相信我!战士们,今天宙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言罢,亚歷山大带领伙友骑兵团,开始朝正前方衝锋。马其顿的中央方阵也以斜型阵列跟随他们的国王前进,波斯人的中央骑兵被吸引向前;敌人开始放箭,当亚歷山大接近敌人射程的时候,突然改变行进方向,带着伙友骑兵团快速向右移动,看上去就像是要逃跑一样。
    数量庞大的斯基泰骑兵开始追击,他们的战士和马都被厚厚的鎧甲包裹,如果他们直接衝撞过来,完全有力量把亚歷山大的骑兵团一口气包抄并粉碎;但亚歷山大却率他的骑兵一支向右狂奔,这让那些巴克特利亚人和其他蛮族的骑兵只能追赶在他们后面。儘管如此,那些跑得稍慢的马其顿人还是被敌人撞倒在地,被千军万马践踏而死。当他们倒下,那些预备用的骑兵就补充上来,继续作战。直到他们也一批批的倒下,只剩前哨轻骑兵这一支可做补充队伍了。如果他们也被战胜,那些蛮族将接近马其顿的国王,结束战争。
    此时在中央,科多曼努斯派出了刀轮战车和战象,企图碾压呈阶梯形进攻的马其顿方阵;虽然阿格里安的标枪手将一些战车的驾驶者击落,但大部分的战车没有遭到拦截,疯狂地冲向中央方阵,方阵指挥者立即下令向右整体行进,避开躲让,打算让那些战车畅通无阻地进入己方的『环形』阵列之中,把他们交给后方部队解决;但这却让左翼和中部之间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敌人的骑兵见机毫无阻碍的趁虚而入,大量的波斯人越过马其顿后方的第二道部队,直接杀到了他们联军的营地,打算救出皇帝的母亲;那些在营地里被亚歷山大俘虏的士兵也开始躁动起来,趁着马其顿人的颓势,里应外合,开始攻击大营内的輜重部队。
    在左翼,波斯人和印度人组成的骑兵完全的压制住了帕曼纽和克拉特鲁斯的队伍,色萨利的骑兵虽奋力反抗,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即将全军覆没。
    所有的战线都出现了问题。那时,亚歷山大已经快要接近战场的边缘,就是那未被波斯人清除杂草和夷为平地的地面,他的身后是两军激烈搏杀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因为敌人的骑兵扬起的沙尘,遮蔽他的视线,让他难以做出进一步的决定。这时一道强光划过天际,伴随一声巨响,亚歷山大从马上跌落到地面。他的眼睛被晃的看不清东西,头盔也掉落在地上,目眩耳鸣,不知多久。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看到身后不再有任何追他的敌军,灰尘也落在地面,视线变得清晰明朗。那些前哨轻骑兵把他们的国王从地上扶起来,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了?』
    『你们看到了吗?』
    『那光点,还有那奇怪的声音!』
    『没有啊,您刚才昏过去了……但我们战胜了他们,那些野蛮人,他们跑了!陛下,他们跑了!』
    『这怎么可能?』亚歷山大抬起头,望向远处,刚刚那些骑兵确实都已消失不见了。他看到整个阿契美尼德军队的左翼因为追赶他和伙友骑兵,中央已被扯开了一个缺口。于是他立即上马,调转折回,策马扬鞭,向着皇帝的位置袭去。
    他孤身一人向前冲去,身后那些为数不多的轻骑兵无法跟上他的步伐;因为他那显眼的头盔找不到了,所以敌人并未认出他来,这让他能够最大程度的被周围的人忽视,单枪匹马,长驱直入。
    不久后,亚歷山大已非常接近科多曼努斯,直到那时,保卫皇帝的不朽者军团才意识到这一骑骑兵是一个威胁,并准备上前攻击。只见亚歷山大从地上拔起一支标枪,向皇帝扔去;科多曼努斯急忙躲闪,标枪击中战车的驾驶员,使他倒地身亡。
    不朽者当中有人惊呼和哀鸣,让稍远的步兵团以为皇帝中枪,于是立刻开始溃逃;接着,一小群又一小群的波斯人开始竞相逃跑,很快整个大军风声鹤唳,直至科多曼努斯周围的人也都离去。当他发现自己周围已无人保护,孤立无援,便立即调转战车,驶向远方。
    亚歷山大怒喊着仇人的名字继续追赶科多曼努斯,直到身后的人叫住了他。让他不要远离战场,因为马其顿的左翼和后方都已被敌人攻破,需要他赶去救援。亚歷山大望着科多曼努斯落魄的背影,突然好像释怀一般,平静的闭上双眼,然后放走了他。他掉头赶回左翼帕曼纽处的时候,阿契美尼德人听说自己的国王已经逃跑,便纷纷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注释:
    锡瓦绿洲:阿拉伯语:?????????,ipa:[?w???et?si?w?];柏柏尔语:??????,isiwan,是埃及西北部沙漠中的绿洲,距离利比亚边界仅约50公里,距离开罗560公里
    塔普萨克斯:thapsacus,是幼发拉底河西岸的一个古镇,现在位于现代叙利亚。塔普萨克斯是该镇的希腊和罗马名称,该镇因其河流过境而重要而繁荣,这使得东西向的陆路交通得以通过,它的确切位置是未知的,有几个不同的位置被确定为其的遗址,一种可能性是靠近卡尔凯美什的地点
    高加米拉:gaugamela,高加米拉战役的发生地,关于该地点最普遍接受的观点是(36.36°n43.25°e),位于摩苏尔以东的现代伊拉克北部
    不朽者军团:即长生军(immortals,又译为不死队、不死军,古希腊语:?θ?ναtoi)是古希腊歷史学家希罗多德对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一支精锐部队的称呼,但有人认为这是向希罗多德提供消息来源的人可能是将古波斯语中的『an??iya』(『伙伴』)与『anau?a』(『长生者』)弄混了
    阿马迪亚:amardians,amardi或mardi,是一个古老的伊朗部落,生活在北部里海沿岸的山区
    大益人:英语:dahae,拉丁语:dahae;古希腊语:Δ?oi,梵语:???idasa,是生活在中亚的一个古代族群,由帕尼人、鲜提(xanthii)和毕苏里(pissuri)三个部落组成,大益人活动的区域大致在现今土库曼斯坦境内
    卡杜西人:cadusii,是一个古老的伊朗或强大的斯基泰部落,居住在伊朗西北部
    塞迦人:saka,又称塞种人、塞人、塞族,起源自伊朗高原的斯基泰人部落,古代着名的游牧战士,在大草原中漫游,其领土约在今天的哈萨克地区
    陀拔思单人:即塔巴里斯坦(tabaristan,现代波斯语:?????????????),又译泰百里斯坦,《新唐书》译作『陀拔思单』,是伊朗歷史上的一个地区,为里海南岸厄尔布林士山脉的南北山麓,大致相当于今马赞德兰省,但也包括吉兰省、戈勒斯坦省及塞姆南省的部分土地
    高加索阿尔巴尼亚人:caucasianalbania,是高加索东部地区的歷史地区名称,该地区包含今日的亚塞拜然国境内以及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南部
    萨塞西尼亚人:sacesinia,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在亚歷山大大帝征服阿契美尼德帝国的战争中为波斯人而战。他们把骑兵送给波斯人,这些骑兵与高加索阿尔巴尼亚的骑兵一起使用。他们住在亚美尼亚东北部的库拉河沿岸
    克拉特鲁斯:希腊语:kpαtep??,约前370年以后-前320年,亚歷山大大帝麾下大将,后来成为继业者之一,克拉特鲁斯参与亚歷山大大帝东征的大小战役,在着名的伊苏斯战役和高加米拉战役中指挥着方阵左翼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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