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凡道:“这倒是奇怪了,昨晚山风那样大,她竟然还要离开。改天我定要去庵里多捐些香油钱,以示谢意。”
    素弦道:“那位师父面相和蔼,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她说的话却又有几分奇怪,我怎么也体会不透。她称自己四处游历,却在波月庵里见过我和咏荷。对了,她还给我了一件东西呢。”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青玉莲花佩来,“你看,就是它。”
    裔凡眼光蓦地惊异起来,拿过那枚玉佩,在眼前反反复复地仔细观看,素弦不解,问道:“有什么不对劲么?”裔凡拉起她的手,道:“素弦,恐怕这玉佩的主人,跟你我都颇有渊源,我现在必须要马上找到她。”
    素弦更是糊涂了:“什么渊源?”
    “对,”裔凡脸上透出无限的喜悦,“这个东西我在爹那里见过,一定不会认错,这是我娘的东西!”
    素弦不禁也激动起来,“你是说,昨晚救我的那位师父,便是你的生身母亲?”
    裔凡兴奋道:“一定是的,就算不是,她也会知道我娘的下落!”素弦不禁跳了一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忽而脚腕一痛,又不由得皱眉,裔凡赶忙揽住她的腰,责怪的语气道:“你啊你,倒是比我还兴奋些。”
    不远处有人一声轻嗽,裔凡抬目去看,是一袭警装的裔风。他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望了他们一瞬,便转身往山下走了。
    裔凡便唤:“老二,等等!”
    裔风站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裔凡搀着素弦紧走了几步,说:“素弦行动不便,你要帮我把她送回别墅。”
    裔风略扫了素弦一眼,说:“你就不怕她落在我手里,不安全么?”
    裔凡平静地看着二弟:“我现在要去山里一趟,你这是将功赎罪。我先前对你说的,你铭记于心便好。”又对素弦道:“放心吧,我找到她问清楚事情,很快就去接你。”
    素弦心绪繁杂,只是略一点头,裔凡郑重地对她使了个眼色,便拿着玉佩回身往山里去了。她扬着头望了他一会儿,没有看裔风,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她走出了一段距离,觉得他似乎站着没动,心里有片刻的不安闪过,不敢回头,仍是往前走着,身后却有人大跨几步便赶上了她,冷声道:“你就这么走?走到天黑我们也下不了山。”
    素弦登时便欲瞪他一眼,却在那一刹间忍住了,只小声说:“现在离天黑还早。”就径自往前去了。
    此时的霍裔风也很茫然,他究竟该做些什么,他和她,已经到了一种怎样啼笑皆非的境地?他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默然。然而,这一次的沉默,却比以往任何时候,心情都要复杂和沉重。
    不久林世安开了辆三轮摩托车赶来,裔风将侧面位置让给了素弦,自己坚持走着回去。
    到了别墅门口,林世安看见素弦脸色红得异常,忙道:“太太,您可是身体不适?”
    素弦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早又被山风吹到,已然很不舒服,觉得全身从内到外灼烧似的发烫,却也不愿给他们添麻烦,摆了摆手,“没事。”不料方一回到卧房,身子一歪,便晕倒在床上。
    醒来时帘外又是夜幕笼罩,书桌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医生,白色口罩上方一对碧色大眼,素弦蓦地一诧:“文森特先生?”
    文森特摘了口罩,走来将输液的细胶管调整了一下,笑道:“太太,您醒了,需要好好休息。”
    素弦微一点头,“有劳您了。”又问:“我是发烧了么?”文森特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取了不锈钢医具盒里的温度计递过来:“太太,我需要再测试一下您的体温。”
    素弦将体温计夹在腋下,想起裔凡去了波月庵,便问:“文森特,霍裔凡先生可回来过么?”
    文森特点了点头,出门对女侍唤道:“麻烦你,请霍先生上来。”
    裔凡匆忙赶了进来,素弦迫不及待地撑起身子,“裔凡,你找到那位师父了么?”
    裔凡在床前一坐,神色有些凝重:“不知怎的,我将你描述的外貌特征描述给波月庵的师父,她们都说从未见过她。按理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倒是越发糊涂了。”表情略显失落,却浮起一抹笑容,握了她的手道:“好在你没事,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素弦安慰道:“没事的,等我好转一些,我陪你一块去,一定能找到她的。”
    裔凡想了想,“也是,总说女人之间投缘,我这么直接了当地去问,八成是扰到尼姑们了。”温润一笑:“你且多睡一会儿,我方才去了厨房,叫他们炖了你最爱喝的花胶竹蔗羹。”
    素弦因为方才见了文森特,便想起那日咏荷说,要偷送盘尼西林到上海的事,便问:“咏荷的事,你最终帮她办成了么?”
    裔凡微笑道:“放心吧,她做的是正义之事,我怎样都要支持。我已派人亲自前往上海,他有督军府颁发的过关凭证,料想不会出什么问题。前日裔风跑去省里,也是为了亲自打点这事。”
    素弦方才松了口气,心里却又突然一紧,霍方是裔凡的亲信,可他倘若派了霍方前去,一切可就难保不生枝节了,忙问:“裔凡,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派了谁去呢?”
    裔凡面上有一丝不可捕捉的异样,略一停顿,才道:“是一个熟人,应该不会出差池。”这时女侍端了炖好的汤进来,裔凡端起汤盅在唇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用小勺喂给她,她仓促一笑便接了过来,“我自己可以的。”
    她木然地往嘴里送着汤,已然忘记了个中滋味,心里却在暗想,自己方才一时心急,问话显然有些突兀了。既然霍裔风已然将囚禁自己的缘由告诉了裔凡,那么裔凡口上虽然不说,却不可能没有对玉蔻之死产生怀疑,她这么突然一问,明显是在打探敏感的消息,他敷衍的那句话,便是有意在防备自己啊。
    那碗花胶竹蔗羹,她没有喝出半点滋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已将她的心思彻底搅乱。
    第八十六章 红萼无言,夜雪初霁携手处(三)
    翌日素弦烧退了大半,便坚持要回府里。因是已然两日未归,怕到太太面前不好交代,一回去便直接去了正堂请安。霍翁氏正坐在贵妃椅上品茶,凤盏在一旁作陪说笑,方才聊到兴头上,便见裔凡和素弦进来,素弦脸上还略带病容,太太登时便肃了脸,斥道:“你们也还知道回来?素弦,你给我跪下!”
    素弦只得跪了下来,裔凡也连忙跪下,“娘,这不怪素弦,只因事发突然。”正欲详说,却被太太立时打断:“凡儿啊,不是为娘说你,你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你的正房太太还在这里坐着,你就要明目张胆地为个小妾说情?”恹恹地瞪了一眼素弦,“难不成,我连说都说不得么?”
    素弦不想与她争辩,便顺从道:“是媳妇的错,娘尽管教训。”
    太太呵呵冷笑了一声:“你是错了,但该跪的不是我,而是你大姐!”说着便起身走了下来,凤盏赶忙搀住她,太太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她一番,训道:“你身为妾室,至今无出,本分未曾尽到不说,竟全然不顾大房的脸面,随意跟随丈夫出去,两天两夜都不回来。”顿了一顿,“我不听你们任何解释,也不管你们去了哪里,张氏,你须得马上向大少奶奶认错!”
    裔凡不忍素弦受委屈,忙道:“娘,前晚风雪交加,我们被困在城外了,素弦又发过高烧,才略有缓解,这事过会儿再追究不迟,还是先让她回房歇着吧。”便搀起素弦,素弦却执意不肯,太太脸上怒气隐现,扬声指责道:“裔凡,你好大的胆子!为娘的话你也当耳边风了么?”
    素弦对裔凡暗暗使了个眼色,便颔首道:“娘,大姐,素弦有错在先,娘教训的是。”向凤盏道:“请大姐大人有大谅,不要怪罪。”
    凤盏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去,在裔凡和众丫鬟面前,她这个大少奶奶又不可显得太过小气,只得小声道:“娘,您看她,似乎病得不轻呢。裔凡既然都这样说了,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太太不满地白了她一眼,“你呀你,难怪嫁过来这么多年,还是要受冷落、守空房。身为大少奶奶,这为人妻之道,还要我教你么?”瞥了眼素弦,“张氏,你一再藐视大房,独占夫宠,我若是再姑息你,旁人该说我这个婆婆不明是非,是个老糊涂了。”唤道:“朱翠,带她去跪祖宗牌位,跪上一天一夜,再作别的安排。”
    裔凡立即横挡在素弦前面,“娘,不可以,素弦是从……”他正欲说出她前晚被困山中一夜的事,素弦赶忙拦住他,道:“我没事。”略一点头,便跟着朱翠走了。
    “混账!”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了他骂道:“裔凡,你果真是翅膀硬了,你虽不是我亲生,也是我霍翁氏辛辛苦苦养大成人的,我自己生的儿子尚且漂泊异国,回来只做了个朝不保夕的警察,偌大个霍氏企业,钱庄、洋行、米铺、布店,全权交给你一手操持,你倒好,为了区区一个妾室,就能拂逆于我,跟我顶嘴了?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凤盏一看太太动了大怒,连忙拉了裔凡袖口,劝道:“赶紧给娘认个错吧,娘要是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太太见裔凡脸色僵硬,嘴唇微微嚅动,看出他心中不平,又顺口骂道:“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不是我劝了风儿忍痛割爱,不是我挡在面前跟姓张的一家周旋,你能顺顺当当把她娶进门来?”
    她时常提起这件事刺激裔凡,裔凡早已不再计较,然而最刺痛他的,却是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子”!
    裔凡强压了胸中愤意,不卑不亢地道:“娘,裔凡感激您的养育之恩,一点一滴都铭记于心,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娘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打骂惩治,只是,请您不要顺带指责我的亲生娘亲。她的离去,一直是爹心中的痛,裔凡在心底像尊敬您一样尊敬她,绝不容许他人有丝毫亵渎。”
    “你——”太太听他这般义正言辞,不由得怒气更甚,“好你个不孝的东西,算我这些年白养你了,倒养个白眼狼出来,为了个祸害我们霍家的人,你倒是在我面前装正义!好,你现在就去祠堂,带上你的素弦,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留在霍家一天!”
    裔凡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抬头直视着她:“我娘她不是祸害,娘,您这么说,裔凡绝对不能答应。”话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异常坚定。
    “你不要叫我娘!”太太脸色铁青,瞪眼斥道,“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东西!你去问问府里下人,人人都知道那曾浣菽隐匿霍家多年,就是为了那几颗夜明珠传家宝,甘愿委身做妾,就是在等她老爹——汪敬荪那个贼寇杀回临江,然后把我们霍家洗劫一空!若说她曾浣菽不是祸害,还有谁是祸害!”
    “不!”裔凡激动地几乎难以平复,“我的生身母亲,绝不会是您口中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无辜女子,那几颗夜明珠,也是她对她爹抵死相逼,拼了命才夺回来的!我娘一生悲苦,却没有丝毫对不起霍家!”
    “笑话!”太太怒极反笑,“你当年才是个奶娃娃,这话只不过是你自我安慰罢了!当年少福晋和你娘同时嫁给你爹,少福晋风华正茂,为何嫁过来不到两年,便莫名其妙地突然暴毙?少福晋逝后没过几天,你娘就被你爹扶作了正室,当年府里的下人都在传言,说少福晋的死很蹊跷呢!”说罢,略带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够了!”裔凡当然不容许别人如此诋毁自己的亲娘,忿然道:“娘,我是打心底尊敬您的,可是您这般诋毁一个亡故之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额头青筋暴突,看样子已是气愤至极,才敢出言顶撞,太太却是面色不改,冷哼了一声,“当年此事的历经之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了,当然是死无对证。不过,该说的我还是要说。你若实在难以接受,就到你娘的坟前,好好问问她吧。”说罢,拂袖而去。
    凤盏只觉被黏住了双脚,左右为难地踌躇了一阵,看见裔凡面若冰霜地站着,便小心地推了他一下,劝道:“裔凡,你就别跟娘计较了。再怎么说,现在咱们霍家,也是娘在做主啊。”
    裔凡双目呆滞地看着墙面,“我想静一静,你先去吧。”
    霍翁氏这一串话仿佛晴天霹雳,确实对他有沉重的打击。他从小没有见过生身母亲,只能父亲的讲述中想象着母亲的模样,在他的记忆深处,曾浣菽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妇人,具有隐忍、坚强的品格,聪灵而富有胆识,虽然经历坎坷命运,却仍旧乐观面对。所以,她才拥有一个男人对她永世不渝的爱,不因生死、疏离,不因任何而改变。
    他之所以爱上素弦,也是因为他可以从她身上,强烈感受到他的想象中,母亲特有的那种气度和品质。有一段时间他不懂自己究竟爱她什么,后来才终于想明白了,他爱裴素心,是单纯喜欢她的静雅温淳,而他爱素弦,却是因为他脑海中留存的母亲的印象,那种印象历经时间的淬炼,从幻想变作一种烙印般的信念。他仍然深深怀恋着,那个从他出生以后就被迫离开自己,但他却依然坚信她活在世上的女人。
    他孤零零地伫立在大厅里,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个人穿过长厅,走到父亲单独的睡房去,绿央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来,看见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声若蚊蝇:“大少爷,老爷才小憩着了,您先别进去。”
    屋里却有人扬声唤道:“凡儿回来了么?叫他进来。”
    裔凡推了门进去,霍彦辰正卧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轻声走过去,“爹,这才是上午,您怎么又睡了。”霍彦辰半眯着眼睛:“人老了,觉也多了。”
    墙上挂着一幅他中年时身穿朝服的旧像,页脚已然泛了灰白,那时的霍彦辰眉目炯然,英气勃勃,相比之下堂下的他,额前增添了几道皱纹,仿若刀刻,眼神里也不见了往日的光辉,时光如梭,竟是片刻也不饶人。霍裔凡忽然觉得心上压了块重石,怔了一下,搬了椅子坐在父亲身边,往那只古旧的冻石鼻烟壶里撮了些烟沫子,点燃了,捧到他面前:“爹。”
    霍彦辰抬手接过,眼皮微微一抬:“无事献殷勤。我且问你,这两天你带着素弦跑到哪去了?”目光深沉地望了他一眼:“说实话,别想蒙混过去。”
    裔凡看着父亲严肃里略带慈爱,心头忽的一暖,说:“是出了一点事。她在山里迷了路,又着凉发了高烧,幸好我们找到地方栖身,也没出什么大事。”
    霍彦辰略一皱眉,“你们年轻人啊,非要闹得惊天动地才算完么?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也不知道小心点儿……”烟气呛到鼻子,咳嗽了一阵,裔凡赶忙拍着他的后背:“爹,娘已然训诫过了,素弦还在祠堂跪着呢。”
    霍彦辰瞥了他一眼:“你为何不去?倒跑到我这里来。”裔凡神情肃重起来,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问道:“爹,你说过娘还活在人世,是真的么?”
    他这样突然一问,霍彦辰显然没有料到,“出什么事了?为何想起问这个来?”
    裔凡挂心他的身体状况,知道他不可过于激动,想来想去,并未把那青玉莲花佩拿出来,只说:“爹,儿子只是偶感而发。我只是想知道,娘亲在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霍彦辰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眺向墙上的几幅墨色山水,缓缓道:“她,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霍裔凡大为困惑,他原以为父亲会像儿时那样,描绘出她温婉贤淑的种种,至少能给他心里一点温暖的安慰,可他却只用了“谜”这个字,他心头不禁一颤,“爹,您心里,还在爱着她么?”
    霍彦辰咧嘴一笑,“谜一样的女人,不好么?爱就是爱,那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的,不因任何事件的发生而改变。”说罢,眼皮缓缓合上。
    裔凡默然回味了片刻,知道父亲想休息了,于是起身离开。在关门的那一刹那,身后的父亲又嘱咐了一声:“你若找到了她,记得告诉我一声。”
    那寻常而淡然的口气,就像在说一个不曾久别的故人。
    霍裔凡“嗯”了一声,把门轻轻带上。
    第八十七章 红萼无言,夜雪初霁携手处(四)
    霍裔凡踱步到祠堂去,堂内弥漫着一股焚香之气,素弦在那里安静地跪着,只有兽形铜炉里溢出丝丝缕缕的流烟,提示着人们时间从来不曾静止。
    素弦微微转头,不知道何时他已来到自己身旁,与她一同跪着,她眉眼舒展,笑容温婉而柔和。他伸过手去,把她的手轻轻握住。
    晚上绿央过来传话,“大少爷,二姨奶奶,老爷吩咐了,叫你们去正堂上吃饭,不得耽搁。”
    两个人都跪得腿发麻,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到了大厅,桌上饭菜布置齐整,众人却未动筷,素弦看到霍翁氏一脸严肃,神情威中带怒,便颔首道:“娘,儿媳向您认错来了。”
    “我可受不起。“太太暗含嘲讽之意,道:“有咱家大少爷在此给你撑腰,你以后大可不必在意霍家的规矩。”
    霍彦辰这时发话道:“都少说两句吧,坐下吃饭。”
    太太因是白日里裔凡对她顶了嘴,越想便越气愤,好不容易把这顿憋闷的饭咽下,放下瓷碗,便拧了眉道:“裔凡,你且说说,这两日你和素弦在山中,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又跟风儿有何干系?为何他好好地在府里养伤,这几日却又不见人了?”
    素弦自那晚在别墅晕倒之后,便再未见过裔风,想来是他不愿面对自己,于是决意再次离开。素弦目光投向裔凡,裔凡道:“娘,老二怕是这些日子警局事务繁杂,所以才无暇回来的。”
    霍翁氏脸上越发难看,“即便再是事务繁重,吃饭睡觉总是要的吧?他警局那个破差事,一年到头难得消停,还总让我们老的担惊受怕,我看哪,还是趁早辞了的好!”想到这里,转头对霍彦辰道:“老爷呀,眼看着我们风儿年纪也不小了,总与那些狂恶之徒打交道,将心比心,你看着也揪心不是?依我看,倒不如叫他现在就回来,跟凡儿一道管管铺子里的事,倒还安稳些。”
    霍彦辰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似乎并不觉得是件紧要的事,道:“这事还得要从长计议。你生的儿子,你还摸不清他什么脾性?要他撤手下来,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太太登时发了急,“老爷,您可是一家之主,随口吐个唾沫都掷地有声,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你若发了话,他还能明目张胆地拂逆?”
    自上次偶然得知,老爷将霍氏传家之宝的秘密只告诉了裔凡一人,霍翁氏的心里一直极不平衡,她生性又多疑,当即开始考虑为自己的儿子做些打算。如今她只是透了个口风,想试探一下老爷的想法,想不到他竟一脸的不在意,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二儿子似的。她心里当然愤怒到了极点,加上白天刚与裔凡发生口角,便越发起了疑心,总认为霍彦辰时有意偏袒长子,很可能已然计划好了家产的归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怎能坐得住?
    她正欲出言争辩,绿央已推着霍彦辰退了一步,欲回内房去了。这时霍彦辰吩咐道:“素弦,你跟我到书房一趟。”
    自打刚嫁入霍府那次,霍老爷再也没有叫素弦单独谈过话,她自然感到疑惑,向太太行了个礼,便匆匆跟去了。
    进了正楼的书房,霍彦辰屏退了左右仆人,只余绿央一人在场。待绿央仔细查看了屋外动静,霍彦辰问道:“素弦,你这两日和裔凡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人了?”
    素弦心里一咯噔,他口中“特别的人”,难道指的是那位尼姑么?因是顾虑旁人在场,便扫了一眼绿央,“爹,我们……”
    霍彦辰看出了她的顾忌,道:“绿央是我最贴身的亲信,你大可放心。我且问你,你可是遇到裔凡的生身母亲了?”
    素弦大惊,想不到他这样快便知晓了,心想也无需对他隐瞒,便将那晚怎样遇上那尼姑,她又是怎样的外貌特点,一并描述出来,霍彦辰当即脸色大变,似连手中的鼻烟壶都拿不稳了,“想不到,她……她真的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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