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冲天火光的十几艘小舟自西顺流东下。
    元循浅色瞳孔骤然一缩——
    这分明是从寿春方向来的。
    定是褚定北那个老狗!
    他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
    偏生南北两岸皆相距甚远,除非即刻跳下淮水,否则无处可避!
    “圣上!这可如何是好?”副将焦灼万分,惊慌失措。
    这些载满柴草膏油、雄雄燃烧的小舟正疾速顺流而下。
    他们所在的主船被“哐啷”一声狠狠撞了几下。
    一丈高的帆布瞬间被点燃,浓烟滚滚,烟熏火燎。
    主船船身亦被撞开一处大洞,冷冰冰的淮河之水猛然灌入,整艘船摇摇欲坠。
    元循当机立断,高声喝道:“卸甲!下水!”
    将士们与他皆身披近百斤的金属盔甲,若不提前卸下,恐怕入水后将寸步难行。
    说罢,他率先解下盔甲,只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上千精兵以手疾眼快卸甲,并接二连三主动下水。
    火船浓雾之后,倏地箭如雨下,密不透风。
    无数将士来不及下水就身负重伤倒下。
    连伏在江水中的元循,也不知何时中了箭。
    肩上伤口血流不止,鲜血在江面晕开。
    他脸色煞白,朝着洛阳的方向怒目圆瞪,险些嚼穿龈血。
    好一个褚老狗!居然玩阴的!
    元循不断在脑中回想身怀六甲、孤立无援的崔炽繁。
    小妖妇今生被他调教的如此温顺乖巧,岂不是要被欺负得骨头都不剩了!
    这个念头竭力支撑着他往淮水北岸游去。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回洛阳去!
    然而,失血过多让他实在难以为继,尤其越是游动,伤口出血越快。
    寒夜江面浮尸无数,元循也渐渐沉了下去……
    翌日,八百里急报传回新都洛阳——
    天子归途却遭遇突袭,至今下落不明。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暗潮汹涌,人心惶惶。
    近支宗室子弟怎开始上蹿下跳起来,意图染指皇位。
    一向深居简出的慕容太后一道懿旨下来,才镇住了这些人——
    当务之急,先集结各州兵马前往淮河沿岸搜寻皇帝。
    其次,贵嫔崔氏身怀龙裔,且即将临盆。
    若生下来是男丁,便是首选继承人。
    另一头,内监大总管谭福安手持密旨,下令封锁太极殿寝殿,软禁贵嫔崔氏。
    炽繁提前数月已知会有这一遭,心中冷笑。
    但她仍故作茫然无措,一双湿漉漉的水杏眼眸红彤彤的。
    蹙起秀眉,怯生生问道:“敢问谭大总管,这是何意?”
    谭福安轻叹了口气,久久不语。
    他总不能说,早在在年初,圣上亲征之前便命他立下密旨。
    只要圣上在南征途中有任何意外,第一时间赐贵嫔崔氏殉葬……
    只不过他看在贵嫔即将临盆的份儿上,才自作主张,改成了暂时软禁太极殿内。
    半晌后,谭福安才缓缓安慰道:“贵嫔好生养胎,圣上定会回来的!”
    然而,天底下最不希望元循回来的人莫过于崔炽繁了。
    但她仍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的!”
    说着说着,挺着个大肚子的娇小女人忽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连谭福安这阉人都深被触动,心生怜惜……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二日深夜,炽繁如期破水发动。
    而突遇袭击的当今圣上仍下落不明。
    是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聚焦这崔贵嫔这一胎上头。
    炽繁却很清楚自己还要次日清晨才能生下来,倒也不怎么紧张。
    她不紧不慢地吃了一碗燕菜粥与一碗参汤补充体力。
    骁骑将军兼京师禁军统领褚定北以守卫皇嗣为由,亲自伫立在太极殿外守着。
    褚定北常年习武,耳目灵敏,清晰可闻殿内生产中的女子一阵又一阵的凄厉哭喊声。
    与此同时,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殿内端出来……
    那被他紧握在大掌内的剑柄险些被他捏碎。
    即便知晓前世崔氏顺利诞育皇子,褚定北仍无法自控地焦虑失措,眉头死死拧着。
    甚至在心中开始抗拒数月前崔氏曾说的要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话。
    直到次日,腊月十三日的早晨辰时一刻。
    一个正好六斤重的男婴降生,嗷嗷哭声响彻整座太极殿。
    这下子,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即就有人马不停蹄向慕容太后进言,要求遵守子贵母死的祖制,当场赐死贵嫔崔氏。
    不曾想,不仅皇太后慕容氏没同意,连朝中都有不少大臣都反对此事。
    原来崔炽繁在怀胎期间也没闲着,早已暗中打点好了一切。
    或威逼,或利诱,或示弱,总之顺利解决了这番危机。
    紧接着翻了个年,御驾亲征的年轻帝王仍然不知所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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