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晴跌坐在椅子上,扶额痛苦的在心中责怪自己,是她害了顺恩,如果她不派他进宫,他又怎么会挨打?靖睿叫周围的人守护好她,可她却没保他们。
    “娘娘,现在怎么办?”
    “……派人在宫门等着,把府里的大夫准备好,等高公公一回来,马上为他诊治。”
    得了命令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心说道如何就肯定高公公就会挨打呢?可是傍晚时分,高顺恩被抬回来的时候,早就知道消息的人无不慨叹娘娘的料事如神。
    佑晴听说顺恩回来了,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周围的人根本拦不住。
    一见到浑身是伤的顺恩,她就想起当初在盘礼镇的点点滴滴,当初活蹦乱跳的小帮手,一回宫重新变成了任人打骂的奴才。
    “娘娘——”顺恩想爬起来:“您怎么来了?”
    佑晴赶紧止住他这个危险动作,在床沿边坐下,问那大夫:“伤了筋骨吗?”大夫将高公公的情况如实说了,虽被打的看起来血肉模糊,但并未伤及要害,静养数月就能完全康复。不过,打的腿上的肉都飞出去几块,也算是重伤了,回来时有点发烧,好在这会烧退了。
    佑晴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看着他那染血的被褥,她不禁恨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打你?”
    顺恩赶紧皱眉,艰涩的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不要说了。”
    佑晴对屋内伺候的下人道:“都出去。”等人都退下了,她把椅子往前搬了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顺恩一说话,觉得伤口更疼了:“是奴才的错,太皇太后打的对。”佑晴怒道:“对什么啊。你是昭王的贴身太监,这会昭王不在,就是太皇太后打你的时候,也要顾及下昭王的脸面罢。她要是无理打你,便是她的错。”
    顺恩再次强调:“是奴才的错……奴才和蓝太后身边的富春走的近了些……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把柄。”佑晴一怔:“走的近?”
    顺恩微微点头,觉得对不起蓝娘娘,恨不得把脸埋在被褥里,躲着不见人:“我们是同乡,以前在宫里多少也认识……这次遇到了,就、就……”佑晴蘀他把剩下的话挑明:“就动了对食的念头?可你们根本不在一个宫里啊,见一面多难,你要是想要女人,咱们府里就有。”
    顺恩赶紧说:“没,没到那步。我们这次遇到就多说了几句话。结果太皇太后就将奴才和富春叫过去了,打了一顿板子。”说到此处,他不禁哽咽。
    佑晴心里浮出一丝阴霾:“富春被打比你还重要?”宫内的确有规矩,不许太监和宫女的对食。但规矩是规矩,规矩还说不许谋害龙嗣呢,也没见宫里的人少干了。太皇太后揪住了这个小辫子,报的私仇。
    她早就对顺恩这个太监不满,认为靖睿在藩都的胡闹事,是这个太监撺掇的。这一次得到机会,肯定要教训他一番。碍于他是昭王的贴身太监,没取他的性命。
    那个叫富春宫女的既然是堂姐宫里的,不知是何下场。
    顺恩这时道:“她……死了。”
    “……把太后宫里的宫婢打死了?”此时宫里宫外太皇太后说了算,她的公公,丈夫,儿子,孙子都是皇帝,光皇帝就经历过四个。当之无愧的元老,什么都风浪都见过。资历舀出来就吓死人。估计堂姐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小皇帝在她眼里也就是个牌位。
    “……是。奴才挨完打,被抬出去给太皇太后谢恩的时候,见到了蓝太后,她十分伤心……”
    佑晴不忍听。她只求靖睿赶紧打胜仗回来,有点资历和他的母亲讲讲道理,告诉她不要再搞恐怖氛围了。或许一开始,蓝太后还有挟太子以令天下的心,可在现实面前,她恐怕早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退而自保了。
    太皇太后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何必一点情面不留?
    “伤心是必然的……”佑晴关心的对顺恩道:“我看你被打成这样,也要难受死了。”
    “其实奴才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好了。”顺恩这时低声道:“因为奴才亲耳听到蓝太后和太皇太后发生了争吵。”
    “堂姐跟太皇太后争吵了?”儿媳妇终于受不了欺压,跟恶婆婆对吼了。
    “蓝太后说,不如直接些,叫该即位的人即位,何必绕着来。”
    佑晴大惊失色:“太后这么说?”这撕破脸了,还能有好么。
    “奴才在宫里听说,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可能是天气转凉着了风寒……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佑晴闻言,痛苦的扶额。其实她早该发现,受伤害的人都是和宋靖睿相关的人,伤害这些人,是为了让靖睿的利益最大化。
    可怜天下父母心,除了儿子外,其他的人都是浮云。
    儿媳和血统存疑的孙子自然在浮云的行列。
    ☆、53三周目(七)
    半年后,宋靖睿凯旋。
    回到南京,有喜有忧,喜的是妻子为他生下了长子宋庆业,虽然早在前线就得到了消息,但妻儿真的在眼前,那种喜悦才是实实在在的。这次出征遇到的危险和不易,在妻儿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
    忧的是,太皇太后连他最前亲近的太监都打,在她眼中,自己也没多少分量。甚至他不在的这段时日,蓝太后和太皇太后闹僵,蓝太后彻底被架空,没有任何机会见外人,与囚禁无异,而皇帝也被太皇太后控制在手中,一直病怏怏的,随时有殒命的危险。
    他想了许久,决定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为了社稷,更为了妻儿。
    她今天跟这么对皇帝,明天就敢这么对待他的妻儿。
    靖睿从太医那要来了皇帝生病时开的方子,又亲自察看了宫女熬给皇帝汤药。他肯定了一点,汤药并没有药方里的药。
    让皇帝染病,却不给他吃药,放任他的死亡。
    “告诉太皇太后……我要见她……”
    这句毫不恭敬的话,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于是母子间爆发了积攒已久的冲突。靖睿将皇帝喝的汤药摔倒母亲面前:“这是您吩咐的?用止咳的药汁当做能治病的汤药给他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我做些是为了什么?还不如是为了你!为了宋氏江山!你父皇和你皇兄,你把他们当做你亲近的人,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个最疼爱的你的母后如此残忍。你父皇放任郕王坐大,把你的封地和他毗邻,你皇兄更是对你下过毒手!不是我及时察觉了他的阴谋,警告他不许动你,难道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太皇太后声嘶力竭的喊:“你皇兄不能生育,我一直知道,甚至默许了他和蓝氏找婴儿代做皇孙!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保证皇位传给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而不是一个外来野种……”
    靖睿看着失态的母亲,十分冷静的道:“可你做的太过分……”
    “我做的过分?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宋氏江山送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吗?我不止一次的劝过你皇嫂,叫她及时铲除那个野种!把皇位归还给该归还的人,她偏不听,那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了。”
    靖睿道:“于是您就做下了这些?”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你的母亲?”太皇太后厉声道:“你不想做的,我都蘀你做好了,你到头来居然埋怨我!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也包括算计我的王妃?她在宫中几次遇险,其中难道没有您的手段吗?”
    “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太皇太后说的理直气壮:“她姓蓝,并不适合做你的妃子。我甚至想过在她一进京的时候,给她下毒,叫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离开人世。可后来你说,那孩子可以交由我抚养,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靖睿完全被母亲的肆无忌惮惊到了:“你……你居然真的这样想过。”
    “她怀孕了,证明你不是你皇兄,可以为宋家留下子嗣,你的蓝妃并不是无可代蘀的,她和腹中的孩子,你再迎娶其他嫔妃,生下健康的皇子便是了。”太皇太后理了理发丝:“哼,现在立的这个小皇帝,自他登基的第一天,我就有机会把他拽下来。我相信你皇兄也是这样希望的,皇位属于你,这个毋庸置疑。”
    靖睿痛苦的道:“我不想做皇帝!”
    太皇太后忽然站起,上前就要掌掴儿子,幸亏靖睿反应的快,一下子躲开,叫她扑空:“混账话!江山怎能无主?外面那个皇帝骨子里不姓宋,只不过是你皇兄为了争夺皇位临时找来的筹码,现在时过境迁,他一点用处都没有,早就该让位——他必须死!”
    “……”靖睿一直知道母亲是强势的,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时还无法接受:“于是你就叫他染病,叫太医开假方子?放任他病死?这个国家几次易主了?您为朝廷想过没有?”
    “我想过朝廷,但我更是为了你好。”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的命令道:“你继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妃,迎娶血统纯正的王妃,生下能继承大统的人。”
    靖睿呵呵笑道:“……庆业怎么办?他是蓝妃的儿子。”
    “可以养着,继承大统就不要想。”
    “……”靖睿笑意更浓:“为了所谓的宋氏江山,您谁都可以牺牲……我的王妃,皇嫂,甚至是您的亲孙子。”太皇太后并未察觉到儿子语气中的寒意:“没错,你现在该知道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呵呵,好一个为了我好。你叫我背负弑君的不义之名,让我和郕王那个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你叫我放弃自己的妻儿,你叫我与禽兽何异?处处为了我好,却是处处干涉我!”
    太皇太后气道:“你居然会这么想,简直愚不可及。”
    “不,我没说错。你惩罚了顺恩,只因为他是你看不顺眼的太监,仅此而已。你打压皇嫂,不光是为了江山吧,只是因为她不是你满意的儿媳妇。”靖睿冷冷的道:“为了宋氏江山,要您牺牲的时候,您会说什么?”
    “我自是欣然接受。”
    靖睿呵呵笑了两声:“那么现在就是时候了。”说罢,大声朝外面喊道:“进来!帮太皇太后移宫!”
    说罢,忽然从外面窜进来数十个重铠的军人,腰挎利刃,将本就紧张的气氛变的外分恐怖。
    太皇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靖睿,你要做什么?”
    “叫您去行宫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孩儿处理完宫里的事情,您也不打算插手朝中的事情了。我再将您接回来颐养天年。”
    太皇太后噙着冷笑:“你这是政变?”
    靖睿道:“您并非皇兄驾崩前托付重任的人,朝政本就不该在你手中,我这么做,怎么能叫‘政变’呢?您不该插手的事管的太多了。”
    太皇太后一怔,须臾大声笑道:“你那么积极的亲自挂帅出征,就是为了和我争权吧。我怎么就没看穿你这步棋呢?你一半是为了退敌,一半也是为了争权。”
    “如果您一开始就将国家交给我,不插手朝政,何劳我相争。”靖睿又道:“另外您没看穿这步,证明您并不适合处理朝政。”
    太皇太后绷着嘴角,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只一味呵呵的哼着摇头:“没有我,你一个人不行的。你需要母后的提携!”
    靖睿想了想,道:“我不是去封底时的毛头小子了。我现在是摄政王,我可能需要您的建议,但不需要您的辖制。”朝母亲躬身道:“请您暂时移驾行宫。”
    “你竟然真做的出来!”
    “请母亲不要生气,这都是为了宋氏江山,只能暂时委屈您了。”靖睿一挥手,吩咐左右道:“给太皇太后带路。”
    太皇太后临走时,对宋靖睿道:“有些事,你应付不来的,你早晚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我等那一天。”
    等人被带走了,靖睿感到虚脱,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的道:“……你等不到的。”
    宋靖睿果然后悔了,当然不是后悔让母亲移宫,而是后悔回来的太晚,没有及时制止对皇帝的加害,使得皇帝的身体留下了病根,一直病病弱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下不了床。
    人人都知道这个皇帝是个泥胎,是个傀儡。
    可惜作为傀儡也太弱了些,连正常上朝都不能维系了。
    就是再慈悲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产业落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手里,更别提摄政王宋靖睿了。但他却只字不对皇帝的身份提出质疑,压根就当做没这回事,默默的做好日理万机的摄政王角色。
    佑晴知道,他不是不争,而是对手太过弱小,不值得出手加害。况且他现在需要这个傀儡牌位,不至于让他背负篡位贼子的罪名,从而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狠狠的唾弃叛乱的郕王。
    战争的胜利不是一蹴而就的,宋靖睿也不急,首先保证夺回来的土地要守住,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失地推进,终于在六年后,前线传来好消息,原郕王藩都收复。
    只是郕王和钟世彦带着残部,远走大漠,并未擒住元凶。
    听到这个消息的靖睿呆怔了许久,才确定自己真的扭转了乾坤。两人只带着几百残兵败将,进入了沙漠腹地,与蛮族相争,日子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很难再成气候。
    待回过神来,发现佑晴站在他身边,他朝她笑了笑,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身上:“赢了……”佑晴跟他一样高兴:“终于结束了。”过了好一会,他还没起来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你这么抱着我,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哦……”
    他赶紧举起双手,直起身,继而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不要紧吧。”佑晴被他逗笑:“又不是第一次怀孕了,没那么娇贵。”靖睿道:“那就再抱一下。”佑晴赶紧向后让了一步,叫他扑了空。
    靖睿笑道:“不和你闹了,我得进宫一趟,禀奏皇帝。”
    说起皇帝,佑晴想起昨晚上的梦,便道:“我昨晚上梦到皇上了,梦到他身体忽然好了,活到了一百岁。”靖睿哼笑道:“梦是反的。”
    “对啊,所以我才害怕。”
    “你害怕什么?”靖睿似乎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他驾崩了,皇位同辈继承,轮不到我。”佑晴便看了眼门口的大儿子:“……那你就是太上皇了?”
    靖睿挑挑眉:“史上最年轻的太上皇也不错。”又笑道:“不说这个了,我今天还得去趟扬华行宫,告诉母后,我赢了。”
    佑晴扶额道:“她还不打算搬回宫里吗?”她移宫两年后,靖睿根基彻底稳固,几次提出叫她搬回宫内,她次次都一口回绝。
    靖睿也十分无奈:“她是跟我示威呢……算了,不理她,随她了,不回来就在那住着吧。”
    两人说笑间,伺候了靖睿更衣。等人走了,佑晴把孩子叫到跟前,一边问他的功课,一边想,皇帝可千万别驾崩,真成了太上皇,搬进宫里,更没有自由了。
    可事与愿违,就在佑晴抱着儿子讲故事的时候,就见顺恩急匆匆的进来,似乎还没从消息的震撼中醒来,他道:“娘娘,不好了……皇上病重……王爷派人回来说,今晚上要留在宫中,不能回来了。”
    “……”佑晴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心中叹道,你可快点长大吧,等你亲政了,你爹才能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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