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还有几团黑线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扭动,血污从她身下流出,曾经姣好的脸庞上满是扭曲的痛苦与可怕的疤痕。
    可是已经没有人关注她的状貌了,宋栖自从她倒下后便没有一丝驻足,转身就往黎观月那里奔去,却被一拥而上的众人直接挤在了最外面。
    甚至连靳纵都比他更有底气上前,毕竟这一世,没有黎观月的庇护和提拔,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更有资格去关切黎观月。
    宋栖捏紧了掌心,看着季延抱着黎观月,心里就像被蚂蝗叮咬过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不甘和嫉妒一同翻腾着涌上心头。
    明明这一世自己已经后悔了、已经在想着挽回,为什么还是棋差一着?为什么黎观月就这么冷心冷情,能这么狠心,真的连一丝机会都不给他留。
    更甚至,这一世,他与黎观月之间的距离更是渐行渐远,不要说妄图摘月,恐怕自己不主动腆着脸凑上来,她都会直接忘了还有自己这个人了吧。
    眼见着簇拥而上的人们将黎观月带走,季延守在她的身旁,还能上那辆马车,宋栖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内心的嫉妒却已经将他的内心啃噬的面目全非。
    ……
    长公主受伤不是小事,全城最好的大夫和医者都都来到了骆府,却都没办法让黎观月醒过来,更甚至,他们都说不出来这是哪种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蛊,但看南瑜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它不会是简单的东西。”季延神色凝重地望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内心焦急又担忧。
    他的话让几人都想起了当时在山上南瑜那凄惨可怖的模样,尤其是靳纵,他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愣愣地看着黎观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主要的是,现在大敌当前,前来商议的匈蓝人马上就要到北疆,殿下如果不能及时醒来,一则会让匈蓝蠢蠢欲动,二则……京畿怕是会再另派人过来。”
    骆二拧着眉担忧地说道,他的话让季延也是脸色一沉。
    黎观月当初到北疆来除了解决应娄,还准备在这里布局,好为将来做打算,如果她一直不醒,朝廷、或者皇帝一定就会再派人过来。
    皇帝对黎观月是什么态度他们都不清楚,但是应娄刚死,黎重岩被他从小教养,极为依赖他,现在大概是厌恶、提防这个姐姐到了极点,如果此时他想做点什么,那黎观月之前的筹谋打算可就是全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靳纵本来在一边急切地踱步,听到骆二这么说,他一下子怒火攻心,上前两步怒道:“骆将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匈蓝、边疆,观月昏迷,生死未卜,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解毒!不要管匈蓝人的问题了,朝廷另要派人过来就让他们派!”
    骆二被他指着鼻子骂,顿时也急了:“靳纵,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亏得他还自诩为长公主的青梅竹马,连黎观月最关切的事都看不清楚,北疆此行是殿下的成事之基石,她自己敢亲自来,就已经代表了破釜沉舟的态度,无论如何,他们也绝对不能在在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日里把北疆松了手。
    否则,就算是黎观月醒来,恐怕也会大发雷霆,再活活气晕过去不可!
    宋栖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几人越吵越烈,他垂眸思量着,直到靳纵被骆二一番话说得两颊通红,支支吾吾,宋栖才终于做出了决断,上前一步打断两人争吵,冷静道:“并不是无解,还有一个办法。”
    三人齐刷刷抬头,只听宋栖道:“我回京畿去找怪医,你们留在这里照看殿下,封锁殿下昏迷的消息,直到我回来为止,能拖多久是多久。”
    他的话一出,几人的眼神俱是一亮,季延道:“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当初江南大疫时,观月也是请了那位怪医,他也是南瑜的师伯,想必对这蛊毒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太行。”
    骆二沉默了一下,出声反对道,他看了一眼几人,神色凝重道:“要自边疆回京畿,最快的路程必须要走官道,没有印书,几乎不可能应对路途中几座关键城池的查问。”
    “确实,要想不走漏消息的回去再过来,实在太难了,除非……”宋栖接过话来,他的的视线落在角落里惴惴不安的靳纵身上,语气中带着思索和试探。
    靳纵的父兄都在兵部做事,他带罪之身刚刚解除,就能到北疆来负责部分赈民事宜,足以见靳家在兵部势力深厚。
    要是靳纵回京,北疆临近这些城内官员根本不会为难他——
    “不,不,我不能回去……”
    靳纵看着众人目光,瞬间明白过来,他脸色涨红,退后了几步,艰难道:
    “我本就在之前犯了事,父亲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换来我到北疆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我什么事都还没有做就返京……一定会被我父兄和同僚们责骂的,我可以为你们疏通关系,但、但我不能亲自回去……”
    他连连摇头,心虚地不敢看在场几人眼神,更不敢落到床榻上黎观月的身上。
    季延再也忍不住,他气得发抖,顾不得自己身份,狠狠揪住眼前人的衣领给了他两拳:“要不是你蠢笨如猪,怎么能让南瑜找到机会暗害观月?现在你怕影响自己前程了,好、好!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搏前程!”
    他气极怒极,长刀迅速出鞘,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刀尖就已然悬在靳纵颈上一寸,只需轻轻一划就能血溅当场——骆二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死死拉住季延,吼道:
    “你干什么?!这还是大越!”
    一声大喝顿时让季延如寒冰彻骨般清醒过来,他看着刀锋下惊恐倒地的靳纵,一瞬间脸上闪过愤恨、看轻、不甘种种复杂情绪。
    骆二还紧紧拉着他不放开,便瞪了一眼靳纵,便道:“我先传书给在京畿的兄长,让他先找怪医,而宋栖先从北疆出发,真遇到扣押盘问的再说,毕竟殿下的性命才是最为重要的,季延,你不要意气用事。”
    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季延挣开骆二拉扯,长刀收鞘,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滚。”
    此时,谁也不敢说他是个外族人、其心为异,骆二飞快地将靳纵拉起来,不由分说地就将他连拉带拽扯出了屋外。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向屋内,黎观月双眼还紧闭着,季延已经抱着刀坐在离她远远的位置,眼睛紧紧盯着跳动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栖站在角落里,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黎观月,落到季延身上则又变作厌恶和嫉恨,他的目光太过于实质化,就连沉思的季延都感觉到了。
    季延猛地抬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宋栖眼里转瞬即逝的厌恨没有逃过季延的眼睛,他不仅多看了眼前这个苍白阴郁的人
    两眼,皱着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观月要休息,你先下去吧,有事容后再谈。”
    他只是淡淡随口一说,听在宋栖耳里却如雷炸响,瞬间燃起了他的万般妒忌——这句话的口吻,多像是没把自己当做黎观月的外人!
    而这样的口吻、这句话,从前都是他宋栖对外人这样说的!
    他气得连曾经两指尽断处都隐隐作痛,想怒喝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卑鄙的人,却又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生生忍了下来。
    就在季延还奇怪他为何不走,不耐烦地要赶人时,骆二猛地推开屋门,他面色苍白,遮不住的惊恐在他的脸上浮现,骆二扶着门,看向屋内两人,声音颤抖:
    “季公子,南瑜的尸首……不见了!”
    什么?!
    季延猛地站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认为骆二在开玩笑——尸首不见了?一具死透了的身子连动都不能动,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你是说,有人带走了它?”宋栖也不敢相信,疑惑着强装镇定问道。
    骆二在两人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慢慢摇了摇头,神色古怪:“我……也不相信,可是,四周没有任何其他人闯入的痕迹,只有尸首的血,一直蔓延到山涧就消失了……”
    当时黎观月晕倒,情势危急,他们来不及、也不知道怎么将南瑜充满蛊毒的尸首带回去,在确认南瑜死后,便让人就地将其焚烧,以免蛊毒传播。
    可是就在刚刚,山上焚烧尸首的人迟迟未归,骆二觉得不对劲,便让人去查看,却只在山上找到了那几人乌黑泛青的尸首,以及一地凌乱的血迹——
    骆二没有直接告诉两人的是,那些血迹看起来,就像是尸首自己走动留下的一样。
    南瑜的尸首,就那么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灵异,没有鬼怪。
    我试图暗示来着,比如说前一章没有出现一个“死”字的……
    南瑜怎么会孤注一掷,她前世就不是拼死一搏的人,慢慢谋算让观月众叛亲离就是她的手笔,这一世虽然还很稚嫩,但她也不简单,毕竟是应娄养了很久的暗桩,“死前自爆毒仇人”这种做法不是她的性格。
    第56章
    “……这世上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对吧?”
    骆二咽了咽唾沫,艰难地看着三人道,季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宋栖倒是精神一震,想起自己都能重生,鬼神之说也不是不可能,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莫不是……诈尸?!”
    他有些小心翼翼道,这话一出口,屋内就陷入了沉默,屋外风呼呼的吹着,窗棂都被磕出细微的声响,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云霭遮天蔽日,昏暗的阴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别说这些话吓自己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要我说,她当时不一定死透了,那毒蛊一沾就能让人昏睡不醒,有些屏气假死的功效也不为怪。”
    季延沉声开口,他从之前的位置上走过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嘱咐道:“你多增派些人手,不管她现在是人是尸,也要把她防住,以及……别让人把消息走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榻上静静躺着的黎观月,声音略低了些。
    骆二被季延这么盯着,心里逐渐平静下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从刚才刚得知消息的惊慌中回过神。
    他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此刻也镇定下来,很快便吩咐手下加强了城内巡逻,只是尽管搜查紧锣密鼓地展开了,但南瑜就像完全消失在了世上一样,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日子转眼过去了五日,城内城外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先是黎观月这边,季延每日都要前来仔细查问她的情况,毕竟男女有别,他身份又比较特殊,黎观月的侍女们并不愿多说,但知道她一直是安康无恙的,季延心里也能差不多安定些。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他一直做些梦,梦里支离破碎的片段都昭示着黎观月的死兆,那些场景有的太过逼真,就像曾经他真的亲手抱起过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一样……
    季延觉得不吉利、晦气极了,下意识的不愿去多想,只能一趟一趟地往黎观月这里跑,还一边往乌秦疯狂传话,想看看自家师父和乌秦皇室那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毒蛊的消息。
    而就在今日,他刚到黎观月所在屋子的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侍女一脸慌张地走出来,季延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拦住她,谁料侍女看见是他,没半点犹豫就惊惶道:
    “季公子,麻烦你将骆将军和其它大人叫来一下……殿下身子突然、突然有变!”
    黎观月的眉心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黑线,不长,却让看过的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时南瑜身上那一团团扭曲缠绕、形状可怖的黑线。
    他们对毒蛊不了解,自然什么都不敢做,焦急万分之际,一个小厮激动地撞开骆府大门:
    “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骆大满身风霜,尘灰落满衣发,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他还喘着粗气,望向众人满眼欣喜的眼神,他一把从背后拉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到自己弟弟怀中——
    “事情紧急,跑死了三匹马,所幸还不算太晚。”
    骆大皱着眉,沉声言简意赅解释道。
    两眼晕晕乎乎,被厚衣紧紧裹住的半大孩子瞪着眼睛与骆二对视,半晌,他张口“呜哇——”
    吐了。
    “……你这个……你这个小子,真是、真是呕——呕——”
    怪医吐得一张小脸都绿了,他被这人找上门来,一听是去北疆救人就连连摆手,笑话,北疆苦寒,他才不愿意去呢!
    没想到,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很是老实的年轻人就那么抿着唇站了半天,就像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眼神变得凶狠,手掌起落之间,一下就把他给打晕了!
    他虽然实际上已经年过半百了,可表面上还是个小孩子啊!
    怪医吐的涕泗横流,连话都说不清,季延在一旁看得焦急又忧虑,想到房中黎观月还静静躺着,身上还不知中着什么蛊毒,他顾不得许多,拦腰抱起怪医就走。
    到了黎观月床前将怪医放下,季延迫不及待地问道:“观月……殿下怎么样?!”
    被他火急火燎的眼神紧紧盯着,怪医一眼就瞥到了他腰间的漆黑的长刀,鼻尖一嗅,就知道眼前人怕不是尸山血海里闯荡过来的。
    情况紧急逼人,又有这么个人在一旁看着,怪医也不敢再摆架子,连忙乖乖把脉,一会儿又看看黎观月的眼睛,一会儿又看看手腕,忙个不停。
    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盯着他的动作,怪医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手下动作越来越慢,到后来,更是面露诧异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宋栖看他神色不对,激动地上前问道,季延眉头狠狠一跳,不禁捏紧了掌心。
    怪医砸吧两下嘴,满脸古怪地道:“这蛊毒……怎么会在南瑜手上的?”
    在场的人想起南瑜“临死前”那一句“最好的蛊毒”,心里俱是一惊,以为这蛊凶险万分,连怪医都解不了。
    而靳纵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屋里,他白着脸,冷汗已经浸满了额头——他算是间歇性帮南瑜害了黎观月,如果她真的因为蛊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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