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在谁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欧文直接被无形的重压碾得全身骨折,意识一黑,深深的陷入地面。冯镜亚虽然满满的无奈,但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洛可緋会出手。
    由于地球太过危险,只能把人拉来,但这个据点是心脏,是逆宇殿唯一的命脉,容不得一点损失,要是暴露了,他们就再也没藏身之处了。
    「去你的,我就说我讨厌聪明人。」
    果不其然,洛可緋从黑暗降临时,是臭着一张俏脸,「所以呢?现在要拷问他把骷时藏到哪里吗?」
    「不,他是帮我们的。」冯镜亚在欧文软趴趴的身体上摸索,很快的啊一声,把一颗宝蓝色的菱形水晶高高举起:「在这里,芷殷姐的骷时!」
    冯镜亚对着已然昏厥的欧文鞠躬道谢,然后将他身上的水晶取下来,然后丢到草地上,无数藤蔓立刻上前缠绕住宝石,拖进地面,传送到诗苹的实验室里。
    「接下来就把欧文送回地球就好了。」冯镜亚凝出铁棍,试图固定欧文的断肢,「我带他去一处医院就拉我回来。」
    「……」
    「大姐?」冯镜亚一股不安涌入心头,身体下意识挡在欧文与自家大姐中间。「大姐你……」
    洛可緋冷冷道:「你说,要是他推论出我们的位置,我们会多危险?」
    「我……」
    「让开,这是我的职责。他不能活着回去。」
    「不行,欧文信任我,我不能……」
    洛可緋昂首,脚步轻踏,毫不妥协的磅礡压力从头顶上传来,冯镜亚猝不及防,跪倒在地,却也在同时张开自己与洛可緋相比,孱弱无比的领域护着欧文。
    洛可緋暗吃一惊,在她法则之下万物本该臣服,而冯镜亚像是浪涛中的石礁,被疯狂拍打冲击还是屹立不摇,有惊但无险,虽然不是不能加大力道,击碎领域的瞬间也能杀死欧文,但冯镜亚也绝对活不了,她之后要怎么跟商芷殷交代?
    她不可能伤害冯镜亚,却也不可能放过欧文。
    一边是至亲骨肉;一边是自己手把手带上月球,肝胆相照的弟兄们。哪一边都是自己最珍惜的。但此刻却要做出分割……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洛可緋咬牙道:「我手下十四个人跟诗苹姐也都信任我,我不能放过他!」
    这一刻,洛可緋做了最艰难的决定,她毅然将法则领域增幅,想要直接直接压碎冯镜亚的领域,一起击杀两人。但就在她要下手的时候,两方中间炸出一束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就在这一瞬间,刚才运送走水晶的藤蔓直接将冯镜亚与欧文拉入地面。
    下一刻,重力扭曲了地球天边一角的光影,上弦月阴影的部分整个消失,可以看到被遮掩住的星辰。在逆宇殿清扫人员的熬夜赶工下,很快让月表恢復原状,并没让地球造成多大骚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诗苹坐在实验室里,望向窗外,为那在顷刻间塌陷的月表感到胆战心惊,要不是自己感受到不寻常的法则波动,赶紧传送走两人,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晴天站在诗苹背后,按住她紧绷的肩膀。
    「没事的,诗苹。」
    「我知道,只是我担心这个团队里会发生甚么分歧。」
    晴天轻笑一声:「唯一的分歧,大概就是不肯坦诚的芷殷吧。」
    「怎么了?」
    商芷殷疲惫的问。她现在只能勉强坐在实验桌上,香汗淋漓,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扔进水里。
    她只披着一件单薄被子,里头没任何衣物,手臂插满了细如发丝的金针,连结到隔壁的仪器。在她对面的桌上,就是方才冯镜亚从欧文身上取得的宝蓝色水晶,骷时。
    她瞧瞧正冒冷汗的诗苹、站在一旁站着的晴天,又看看仪器上关于自己身体的数据,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端倪,跟诗苹现在的蠢样又有什么关联。
    「我的身体应该没问题了吧?」商芷殷又气又疑惑:「刚才那剧痛是怎么回事?」
    自从变回血肉之躯,商芷殷发觉人身真的很敏感,之前能咬牙挺过的剧痛现在却只能毫无形象的倒地打滚。而刚才的剧痛不同,是从脑里心里由内而外爆发出来的剧痛,让她毫无形象的直打滚。
    「刚才的剧痛十分正常,已经排除骷时与你身上的烙印,基本上,这种手术就像是把新的心脏换下来,再重新把旧的黏回去。」诗苹平静下来,推了推老花眼镜:「也就是说,你之前因为灵魂破碎,我替你修补完整,但刚才就是把这块义肢一般的灵魂破片撕下来,然后把圣器缝上你的灵魂。」
    商芷殷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感到一阵噁心:「有什么隐患吗?」
    「除了刚才一不小心就会死掉之外,其他还好。」诗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还真幸运。」
    商芷殷面孔扭曲,收起话茬,完全不想提问刚才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凶险。
    这种东西知道了也只是自己吓自己,商芷殷没这么变态。
    「我什么时候能用骷时?」
    「你需要时间重新适应祂的力量,所以我设定了流量,每段时间会恢復一些。」诗苹叫出一个计算程式,「保守估计,大概半年之后就能发挥你原本的使用状况,至于原本的圣器力量……要半年才能恢復完全。」
    「半年!?竟然要花这么多时间……」商芷殷面露绝望,悔恨道:「怎么办,现在情况这么紧迫……我要怎么才能……」
    整个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商芷殷察觉到一丝怒气罕见的从诗苹身上散发出来。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镜亚、有小緋。」诗苹突然怒气上涌,语气转厉道:「我们都在你的身边,希望你有这个自觉!」
    商芷殷一愣,僵在原地。在四御园里,她谁也不肯信。哪怕到了逆宇殿,就算表面上是接受了,但刚才那句话分明是没把诗苹等人当自己人看待。就算是自以为是的担起责任,也是让人无比不爽……
    而她这句话等于是在敲击商芷殷所架起的心灵牢笼,唤出她对这个世界的信任。
    诗苹何尝不知道自己学生的个性?虽然冷淡了些,但商芷殷原本还是跟冯镜亚一样的,对四御园忠心耿耿,满腔热血准备剷除雾灾。但她的下场是什么?
    被猜疑、被背叛,被拴上鍊子,拼命跟侵门踏户的雾灾对抗,一有倒戈嫌疑就被踹到一边,搞得现在灵魂像块破布,半生不死。这就是世界给她的回报?任谁也受不了。
    如今,这份热血并未被浇熄,反而孤独又坚强的燃烧着。但她并没有必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所以,诗苹点出商芷殷的心结,不奢求她信任逆宇殿所有人,但至少……
    相信自己、相信冯镜亚、相信洛可緋,相信这些深爱着她的人。
    我们绝对会站在你的身边,为你撑伞挡雨、为你哭、为你笑,这是其他人所做不到的。
    「老师……」商芷殷泪光闪动,放下双手,缓缓地站起来,揩去眼角的泪珠:「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不任性就不是商芷殷阿。」诗苹咧开嘴笑:「但是呢,有时候真的可以依靠我们一下喔。」
    「我明白的……」面对老师不容分说的强势笑容,商芷殷只能低头认错。
    诗苹见状总算有些满意,转身开始收拾身边的瓶瓶罐罐,时不时瞟向气场颓靡的商芷殷,于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过啊……」
    「不过什么?」
    「算了,还是让你慢慢等上半年好了。」
    商芷殷沉默下来,幽怨的看着自己老师,忽地灵机一动,拿起一旁的手术刀,诗苹还在纳闷她想干什么,只见她将刀尖搁在一旁铁盘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而诗苹对这声音最为敏感,登时崩溃倒地。
    「呃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诗苹捂着耳朵,跌下轮椅打滚,痛苦的哀号,「我说,我说,你可以用老方法。」
    「老方法?时间快转?」
    「对,如果你不吝嗇半年的青春年华,给它催下去就对了。」
    「那这半年怎么办?」
    「空白唄。」诗苹知道商芷殷担心跨越这么大幅度的时间会產生什么副作用,「这只是亚圣器,作用范围只在本身,硬要比喻的话,效果跟时光机完全相反,世界过了一秒,你自己已经老了半年。」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商芷殷露出释然的微笑,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你还是需要时间恢復,我建议你还是先休养半个月再使用。」
    「一个礼拜?」
    「十天。」
    「五天。」
    「喂,没人杀价这样杀的!」
    「你是老师,老师最厉害了。」商芷殷衝着诗苹甜甜一笑,诗苹心头一梗,差点没被这么甜美的笑容给弄出一个好歹来。
    诗苹好不容易恢復理智,「你这么赶做什么?」
    商芷殷一愣,也一下回到谈论正事的样子,她捧起跟了她十几年的宝蓝色水晶,语气凝重道,「在镜亚出现之前几天,骷时就不只一次出现莫名其妙的波动,这种波动只有我跟其他时间圣器监护使能察觉,我跟他们虽然没联系,但都知道这些圣器都出了问题。」
    「怎么样的感应?具体一点。」
    「说不清楚,类似灵魂波动,却比那更……难以捉摸一些。」商芷殷斟酌用词,皱眉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所以越快恢復实力越好。」
    「你说,镜亚来之前,之前是多久?」
    「七天。」商芷殷回想起来,事态似乎是有那么一点蹊蹺,「他说他是路痴,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诗苹捏着下巴,「该不会是被洗脑?被操控指使?」
    「那会是做什么?」
    「世界在那几天根本没有任何异动,应该只是巧合,还是某种异样的通知……应该是类似天罚?没有。神諭?没徵兆。啟示?啟示!是啟示!」诗苹也跟着回忆,一边自问自答排除自己提出的各种可能性,最后停在一个很奇妙的字眼。
    「啟示?老师,我不懂,啟示什么东西?」
    诗苹突然笑出声来,狂喜的翻找着桌上凌乱的文件,她抓出一叠泛黄的牛皮纸,塞到商芷殷眼前,「我的计画卡了好几年没有进展,也是最近才开始有突破,你看这张,十年前的报告;这张,一个月前的报告;然后这张,前天的报告。你说,发现了什么?」
    「前两张大同小异,第三张……明显出现正性异常。」商芷殷越发觉得不妙,诗苹这个反应只有在实验突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些是巧合吧?镜亚又没帮到你什么,怎么妄断是啟示?」
    「自古的啟示皆是如此,只有淡淡一则消息,信与不信端看人的解读,但世界绝对会產生变化。
    这就是我的重点,他不是谁,他就是冯镜亚,他只是冯镜亚,但他『出现』这件事才是最特殊的,他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齿轮,但这个齿轮出现在那个最关键的点,链接无数巨大的齿轮,驱动了整个世界的改变。」
    诗苹语无伦次的低声说着,她的语气带着非常的兴奋,但又有几分忌惮,毕竟,这臆测多少也有几分一厢情愿。冯镜亚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走头无路的他们必须相信。
    商芷殷觉得诗苹的声音已经轻到不能再轻了,但最后一句话,足足在她脑里回盪了好一阵子。
    「他的出现,是世界的意志。」
    世界……的意志?一瞬间,商芷殷觉得诗苹就像个神棍,却又不晓得从哪里反驳。
    虽然完全没听说过,但商芷殷也知道「世界的意志」这个名称份量有多重,落在冯镜亚身上,到底真的是命运为之?还是某双手在暗处操控着?
    「当然,这都是猜测,只是八九不离十。」诗苹嘻嘻笑着,「真爽,命运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商芷殷翻了翻白眼,「你自我感觉良好到真的有点变态。」
    「不然呢?你要把这个臆测否定,然后告诉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全是狗屁吗?」
    商芷殷心脏一顿,对啊,诗苹这几年等同做白工,只有最近才让停滞不前的计画得到技术性上的突破,且不说运气成分,光是其中的努力就让世间所有学者却步,难道自己要否定她流过的血汗吗?
    「不,老师,可是这也未免……」
    「渺茫?我不这么认为。」诗苹慈祥的笑了笑,「这个转变千载难逢,哪怕只是回光返照,我们也必须把握好机会,不然……之后可能不会这么乐观了。」
    商芷殷总算清楚诗苹的用意,「老师,我明白了。」
    就算是强顏欢笑,也是要有本钱的。而诗苹的本钱其实很实际,足以让她真心笑出来。哪怕之后失败了,世界毁灭了,也不会留有遗憾。
    商芷殷对诗苹的崇拜与敬畏又更上一层楼。
    诗苹的课堂告一段落,商芷殷把自己的问题拉回,「都说到世界的份上了,我的力量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诗苹小心的瞇起眼睛,内心正在打量着要开给商芷殷的价位。
    「让老师抱一个,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恢復。」
    「……我要先洗澡。」商芷殷也看出诗苹揩油的阴谋,道:「这些管线可以拔掉了吧?」
    「可以可以,那边那个角落有个淋浴间,然后你在可緋那边挑的衣服在这里。」诗苹从一旁拿起一叠衣服放到商芷殷身边。
    「怎么这么小!」商芷殷把手上管线一条一条从肉里抽出来,然后脱下被单,抱着衣服拉开浴室门,却发现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高傲如她,根本忍受不了这么克难的空间!
    而且这里离民生住所离了老远,商芷殷筋疲力尽,也无法立刻到那边,真不知道是谁设计这个地方的!
    感受到学生责难的视线,诗苹搧手莞尔道:「你老师我每天都在那边洗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别抱怨了,你很累吧?赶快洗洗睡了啦。」
    「……」
    商芷殷脸色难看,再度拿起一旁的手术刀。
    看商芷殷又要开大招,诗苹失色大叫,「好,我马上建一个浴室我马上建一个浴室,别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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