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以为赔钱就能了事吗?」
    「那你说你想怎样?也不看看谁把马路当家。谁像你把盆栽摆在路边?」
    「行了,别吵了!」
    「闭嘴!都是你!话也不讲清楚点!」纪冉一个挥拳直接砸在自己的胸口。
    刚离开超商没多久,纪冉就因为范夏轩的一句"垃圾"累积的情绪全爆发出来,把他两的书包全扔在前面那户人家的大盆栽上,盆栽应声而碎。满地都是碎片水渍还有无辜被打落的植物,当然自己散乱的书也在其中,整片狼狈。
    主人被这声响吓得衝出来,接着就是眼前的景象了。
    「你俩还吵!我都没吵完你们就先吵了!」那盆栽主人大概看我们先吵起来觉得莫名。他还穿着一身睡衣,脑袋上稀疏的头发四处乱翘。就是一个中年凸肚大叔。
    「老子我赔钱给你还不要,那你说说到底想怎样!」纪冉不顾街上人们的眼光,像个大街泼妇跟大叔隔空喊话。只是他口气一直很糟。
    「你们弄坏别人的盆栽还敢这样大小声?连要帮忙收拾的意思都没有,瞧不起人是不是!」大叔太过气愤,居然抬脚踩了踩地面的书。
    「你脚他妈的再踩一次!我就叫你赔书钱,再检举你佔据公有土地乱放私物!」纪冉难得出了个妙计。
    「小子!你.......」大叔像是气到说不出话来了,大概是没碰过像纪冉那样无赖的人,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
    「告诉你,我只赔盆栽钱!其他的一概不管!」纪冉大声指责他,说完从口袋掏出几把钞票走到大叔面前塞进他手里。随后快速拾起周遭的书后走人。
    走了一小段路,纪冉像是察觉到什么,把全部的书跟书包塞进自己怀里,什么也没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不欢而散。而范夏轩再也不敢靠近那条街半步。
    那件事过后,纪冉没对他说什么。就好像我俩之间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偷瞄着此时正趴在桌上睡觉的纪冉,内心难以言喻。
    他生气了吗?因为自己害他赔钱。那事发生的隔天自己就拿着钱给纪冉,却被他推掉。不过或许他不理会自己才是正常的。会拉着他去食堂吃饭、去地下以及最后一次吃烤肉串,会发生这些事都是不对的。
    一个是高高在上受眾人崇拜的校园老大;一个是被校园老大殴打的无名者。两人根本不该会有什么交集。
    时间过得飞快,这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却也是期末考的第一天。范夏轩起了一个大早,趁着教室没人坐在座位上复习。翻着有些破烂的课本,又想起那天的情况。至今大约过了要一个礼拜,纪冉也没跟他有任何交集。
    眼前这本国文被摔到掉了封面,内页也参差不齐东缺一页西缺一页。其他书也是这种情况。不是书页破损不然就是沾到泥巴。当时太匆忙离开,所以只捡了比较完整个课本,其他纸张碰到水糊了也就没捡了。范夏轩也不晓得要跟谁借书,就只能继续这么看着连句子都串不起来的课本。
    陆陆续续有人进教室,大概因为是考试的关係格外安分。除了纪冉跟廖子翔他们姍姍来迟。
    第一节开始考试了,一个上午就先考国文跟歷史两个文科。考试开始几分鐘了,身旁的人一直都还是空着位置的。导师站在讲台上一脸凝重不停地打着电话。最后不晓得打了几十通都没人接,只能先连络其他老师打家里电话。
    范夏轩刚好抬头看了眼时鐘,发现过了快二十分了自己一道题都没看,连名字班级都没动。范夏轩赶紧拋开那些思绪开始准备动笔。
    碰!
    教室门被用力撞开,甚至撞到墙上反弹几下被某人用手停住。
    抬眼看,是纪冉。后面跟着的是廖子翔跟刘飞还有两个平时打他的人。眾人最先是被撞击声吓到,再来就是把目光移到纪冉身上,再度被双重惊吓。
    纪冉身上沾满血渍,脸颊也是被血挥洒过,一点点斑点的痕跡,怵目惊心。
    「纪冉!你们怎么回事!跟人打架吗?受伤了?」导师最先反应回来,他抓着纪冉的肩膀左看右看却看不出所以然。毕竟衣服全是血看不见伤口。
    「老师,我还能考吗?」
    是自己的错觉吗?范夏轩像是看到纪冉看了眼自己,但是停留时间不久,范夏轩当作是看错了。
    「当然可以,但是你先去保健室吧!就算没受伤也换件衣服。后面那几个没受伤的话赶快入座!」后面那几个看起来颇为正常,校服上只有像是没烫过的皱褶而已。脸上也没有血渍,不过全部的人脸上全很难看,集体便祕似的。
    「我没受伤,我就直接考吧!」纪冉不顾导师的劝阻,一把推开直往自己走来。
    因为要考试所以座位会稍微分开出一个人的空间。顺着馀光看纪冉坐在位置上反覆地翻着考卷,却没拿出笔来。
    自己靠着记忆,纪冉从一进门就压根没带任何东西,空着手进来的。
    难道......
    「呼!」上午的考试终于结束。早上的国文太过于惊险了。自己在倒数几秒鐘才写完题目,最后要收考卷时才惊觉班级名字都没写到。差点就零分了。
    中午时间,大家纷纷离开教室去食堂吃饭。自己当然肚子也饿了,只是还有比肚子饿更重要的事情。
    不得不说最近一直都在想纪冉的事,上课时不停恍神。回过神来已经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了。自己总只能回家时趁机衝刺,早上又得早起先去教室读书。就这种模式过了一个礼拜,进度才勉强跟上。
    下午要考数学,范夏轩起身走到讲台前挖着自己的书包抽出数学练习卷。期末考的缘故,书包都必须集体放在讲台前,以免有人作弊。
    忽然有人轻推了自己一把,是纪冉。
    转过头,纪冉还是早上那副吓人模样,再配上他阴沉的脸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他伸出右手,上面放着一支笔。
    「先不用还我没关係,下午还有考试。」自己明白他的来意,但是这傢伙忘记下午还有考试吗?难不成他下午有事要离开?
    「数学......算了吧!早上有不会的还能猜,数学我要直接空白。」纪冉轻摇头,对数学一窍不通。而且数学一定要写算式才给分,纪冉完全放弃了。
    不过他忘记除了数学还有一科吗?
    「除了数学还有作文啊!这次作文是分开考的。」
    「......」
    看纪冉的表情他百分百忘了。难得他这次要参加作文比赛,也可以把这次考试的作文当作一个练习。
    看纪冉没再多说,自己绕过纪冉坐回座位上想继续写着练习卷。
    「你不吃饭是不是?」
    「不吃。」
    纪冉跟着自己坐回座位。自己能感受到有一抹热情的眼神不停盯着自己看,灼热的视线让人有些无法集中精神,本想予以抵抗到底,到半途只能转头看着视线的主人。
    教室里没半隻小猫,只有眼前的老虎用那看似有点无辜的杏眸盯着自己。而且这隻老虎身上还满是血,就连脸上的血都还在。不过已经有点氧化了,呈现棕色。
    「你不处理下吗?」范夏轩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纪冉回神过来,低着头看着那应不属于他的血渍。他有些无所谓的摆摆手,好像觉得这事不太重要,对他来说大概是家常便饭。
    纪冉,他今天好像特别安分乖巧。其实自己一直隐约察觉到不对,也没怎么说话。
    「走,去处理一下。」范夏轩起身,把纪冉拉起来。自己毫不犹豫地去拉他纯粹只是因为在地下那时,纪冉很乖的被自己拉着跑。所以现在去拉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会跟着自己走。
    人都还没拉起来自己却被一股力量往回拉,脚步一个不稳匡噹的倒在地面。屁股肉直接撞在地上,一阵一阵的痠麻感从屁股传上来。
    「我还要你命令?谁准你拉我了?」纪冉坐在椅子上,儘管没有站起来也能遮住天花板的光线。
    他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自己,没有被光线照到的脸庞再加上已经凝固在他脸上的血渍,宛如从地底出现的怪物。范夏轩甚至还发觉到,不只衣服跟脸,连他的头发也是被血液佔据。几块凝固的血液沾在他头发上。只是太细小没人注意到,远看还以为只是被吹乱的造型。
    范夏轩这时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人家跟着自己玩几天就当成朋友了。仰着头看着纪冉,脑海又浮起当时的光景。倒在泥土上,纪冉邪魅得笑着,彷彿很享受揍人的乐趣。那一直不变的眼眸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却变了调。什么宛如镜面的琥珀色,那只是一双既冷血又冰凉的眼睛。
    他起身,又坐回椅子上。连屁股上的灰尘都没拍。
    而他也起身,迈开长腿,逕自往门口走去。
    「血不处理怕会有细菌孳生,会生病的。」
    讲完最后一字,恰巧纪冉也踏出门外。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不过也无所谓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生不生病大概也与自己无关,因为他俩本该就不是同个世界的,距离差可远了。
    下午考试前几分鐘纪冉回来了。跟上午大不相同。他洗去脸上的血;头发也湿漉漉的连擦都没擦还滴着水;衣服也换了套新的,只是看起来尺寸不对,小了几号。
    最后这一整天的试都结束了。为了早点回去复习明天的科目,随兴地收拾书包后早早离开教室。纪冉什么的自己也克制住没看他。笔就当作送他的最后礼物吧!
    考试成绩出来了。每堂课的老师都喜欢按照分数高低来发卷子。分数高的越早拿到,分数低的则相反。
    看了看手上的考卷,还算可以。起码自己临时抱佛脚还算成功,佛脚愿意给自己抱着。
    最后一堂是导师的课。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上课铃响了后没几分鐘才来。
    「各位,大家都知道成绩了吧?老实说这次的成绩不只只是期末考这个意义,他还会是你升上二年级的一个分班标准之一。」
    语毕,还有人不懂导师的意思,纷纷转头询问。毕竟以往没有这种制度,通常都是原本的班上升二年级而已。
    「我的意思是,期中考加上期末考以及平时的成绩加总起来会成为你升上二年级分班的标准。而期末考是综合期中跟期末的课程,所以佔的比分最重。是40%。」
    如此清楚明白的说明总算让大家都懂了。综合导师的话就是,期中加期末再加平时的一些表现成绩会变成分在二年级哪一班的重要指标。成绩好的在前段班,成绩差的在后段班。以往没有这种制度,再加上等考完试了才说有这种事情,想当然尔引起大多数人不满。
    但是谁也只能认命这个规则,就如同你要求重考大概也是落得一样下场。
    接下来是暑假了,同学们很快就遗忘这件事。把思绪都放在长达两个月的暑假上。
    班上没什么朋友的自己下课了只能收收书包走人。
    想想也奇怪,这神奇的高一下学期有如作梦般难以相信。因为作文跟纪冉慢慢接触认识,原本以为会继续跟纪冉有学术交谈的机会,但是后来从旁得知,纪冉的作文比赛被取消资格了。期末考完隔天就是作文比赛,但是纪冉被校方抓到期末考当天与校外人士有衝突,甚至把人打到送医院。只能取消掉资格了。最后找了那次试卷第二高的人去考。
    纪冉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没显得特别沮丧。自己也不敢问他,也不知道要以什么资格来问他。
    暑假期间,自己找了份咖啡厅的工作。工作上的同事年纪大约都大学生。自己是年纪算小的了。
    「夏夏!帮这桌客人点单一下!」一道宏亮的嗓音划过这间咖啡厅,自己还不是很习惯这音量以及这绰号。听名字人家还以为是女服务生来点单。
    「你好,需要......」穿着这衬衫制服显得有些拘束,当然看到眼前的这桌客人更是直接石化了。
    「哈哈哈!靠!还真是你啊!范夏轩!」
    「操,夏夏是什么鬼!我以为是什么可爱的女服务生,结果给我来一个弱鸡服务生!」
    是廖子翔跟刘飞,当然还有旁边默不作声的纪冉。他只是斜眼鄙视着自己,大概觉得这称呼很噁心。
    自己还特别挑了家离学校一段距离的咖啡厅工作,却想不到还是碰到认识的,最不想碰到的也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喂!这服务员什么态度?不会点餐哦!我客诉你欸!」刘飞拿着大本菜单不停往自己头上拍。
    「哎呀,别欺负人家嘛!人家特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定就是不想遇到我们啊!是不是?」廖子翔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连自己的想法都被摸透,心里很不是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纪冉的态度。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低头看着桌上的桌贴海报,若有所思。
    「你们,要点什么?」毕竟自己还在上班,来者是客;以客为尊。低声下气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欸,我们没带钱耶!能不能赊帐啊?还是你可以先帮我们垫吗?」
    对于他们来说,看见别人不敢反抗他们可能是最大的乐趣。纪冉,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自己垂着头,看着桌脚上的号码发愣。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哈囉!同学不好意思,本店没有在赊帐的哦!你们可以先回去拿钱再来也没关係。位置我们可以先保留十分鐘。」一旁忽然有人搂着自己的肩膀,抬头望去,是店长。
    店长高过自己一颗头,染着一头金发,特别耀眼。远看就像颗太阳。他八成是看到自己的难处主动过来解围。一旁勾着自己的肩膀的手也顺势轻拍几下,应该是要自己别难过。
    「什么啊?我们开玩笑而已!他是我同学,我们来捧场一下很正常吧!还是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吃点心啊?哈哈哈!」
    「当然欢迎捧场呀!可是人家夏夏同学还在上班哦!没办法陪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话越扯越久。廖子翔在打什么主意旁人都很清楚。包括店长也是。搂着肩膀的手越捏越用力。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总觉得特别狰狞。感觉肩膀会被店长留个印子。
    「唉!店长,请人不能这样严苛,总有休息时间吧!这种破店人手应该不用太多啊?」
    「......呵呵,破店。我们儘管是破店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客人都要啊。像您就是。」
    「哈......这真是......老子可是客人,有人像你这......」刘飞似乎忍耐到极限了,摇着头准备站起来。
    忽然一个大掌往刘飞的肩膀拍去。是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纪冉。搭在他肩上的手出了点力,手背上的青筋暴出。而刘飞的脸也瞬间僵住,动作也停在原地。
    「走吧。」
    他们最后走了,纪冉从眼前走过。
    范夏轩不敢看着他,他似乎也没看向自己,像是个陌生人般逕自走去。而那股熟悉的棉被味依然不变,变的只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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