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完,右手抬高,一截白玉显露于明处。它正悬于红绳的末端,无?着无?落地?晃啊晃。
    “面?圣,还是要庄重些?。昨儿闹了一通,差点忘了。”
    延礼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凝着那抹白看了片刻,他伸手拿过。细致看过,发现这玉石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这是专门?为他定制的,并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儿。他曾亲手在玉石上刻下她的名字,他知道那有多耗费心力与时间。
    夏夏早就开始准备了。
    这个认知让延礼面?露喜意。
    初夏凝着他,心中也是欢喜。她的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回?响,由衷地?,热烈的。
    她喜欢这般。
    “我帮你带上?”
    延礼乖顺应好,随即将白玉送至初夏面?前。
    初夏接过,稍稍整理一番,俯低身将玉挂于他的腰封。
    确定妥帖后,她直起身。在她凝向延礼的那个瞬间,他忽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间。
    轻轻的擦碰,等初夏回?过神,他已撤开。
    “再?等我一阵。”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任性,但他不得不。她若是不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自己过往和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一件事情惦记久了,当真会变成执念。除了死?这一途,再?无?可能消弭。
    他不知道的是,有些?执念连死?都无?法抹去?。一如初夏,跟着他十二载,伤与爱凝成了她的执,最终将她带了回?来。
    “知道了。”
    之后,她再?未说其他。到了今日?今日?,他已成长到无?需旁人再?教他怎么做了。他每走出的一步都落了思量,精细又深入。
    延礼离开,初夏回?了房。吟月替她解了披风,扶着她回?到床榻。
    “再?睡会儿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天光呢。”
    初夏轻轻应了声,“嗯。”
    怎知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几转,竟是再?也睡不着。
    到底是失了平常心。
    毕竟今日?若是顺利的话,她和延礼的婚事将定下。无?论他是四端是七皇子还是太子,他们都是夫妻。
    许是动静大了,吟月又回?到她的身旁,轻声细语,“小姐,你可是担心四端?”
    初夏闻言,身体?一僵,“没有。”
    否认得太快,反常几乎明晃晃。
    吟月失笑,克制过的那种,太过分,惹恼了小姐就大祸事儿了。
    初夏不再?理她,抱着软被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久了,竟是又睡了过去?。
    绵延的宫殿深处,帝王也起了,比平日?早了近半个时辰。多乐过来伺候时,例行了地?询问轮值的内侍陛下的睡眠状况。
    答曰:陛下几乎一夜没睡。
    多乐就知道,但他没说什?么,陛下这般属实是人之常情。哪个爹重见自个儿的失散多年?的爱子能保持平常心?陛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问完,进殿。
    本想伺候陛下更衣,结果竟是自己穿好了,工整得经得起细致打量。
    多乐不禁笑了起来,“陛下不用着急,待会儿就能见着了。这会儿人都该到保和门?了吧。”
    帝王低而短促的应了声,神色如常,但若是细辨,眸光深处,团着一抹晦涩,因忐忑不安而生的。
    多乐自是知晓的,但他未再?提。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他们陛下这心结除了昭妃娘娘和七皇子,谁也解不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他也是忐忑,陛下这期望是他挑起的。若是错认了,等同?于往陛下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即便陛下不会责罚他,他也难免被愧疚磨砺。
    *
    马车近了保和门?便不能再?往前了。秦煌携延礼三人下了车,径直朝议事殿而去?。很长的一程,延礼都是寡言少语,目不斜视。
    秦煌倒没觉得什?么,一是不知延礼真实身份;二是,他们这些?需要早朝的官员日?日?都是这般,宫廷内苑,谁也不敢轻佻喧嚷。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似他这般。就像秦墨初,他深觉自家小师叔表现出的冷静是佯装出来的。毕竟他这是归家呐,即将要见的陛下,是他久别的亲生父亲。
    鉴于此,他拽住了延礼的衣袖,迫着他同?自己一道落后了些?。觉得秦煌再?怎么都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压低了音调对延礼说,“不用强绷着,兄弟在呢。”
    延礼闻言看向他,那眼神意味莫名,仿佛在看隔壁村的二愣子。
    堂堂南境风头最劲的贵公子荔山高徒秦少爷几时受过这种眼神?
    看明白了都不敢信,“你那是什?么眼神?”
    延礼直言,几乎一字一顿,“看傻子的眼神。”
    说完,几个阔步,追上了秦煌和楚昭和。
    独留秦少爷在原地?,心口憋着气,只有找某人打架才?能消解。但眼下,明显不合适。只能强忍,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卯时将至,延礼第一次踏足泰和殿。
    帝王每一日?,都会在这里召见朝中股肱,鲜有缺怠。
    殿外晨阳仍未至,黑乎乎一片。大殿内,灯火通明。延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切,那梁上天顶上的龙纹,那宽敞华丽的御座,那一个个着了考究官服的朝中肱骨,以及几个皇子。
    他只认识三皇子,在荔山见过一面?。其余几位,他在荔山看过他们的画像,虽是勉强,但也能对号入座。
    未能多看,便有人走向了他,赫然是大皇子闵延安。师父说,他痴迷学?术,是那个皇城里最没有攻击性的人。他的母妃去?得早,一直养在娴妃那里。
    思绪微悸时,大皇子已立于他的面?前,合手行了礼,“四端先生,久仰大名。”
    延礼周正回?礼,风度翩翩,挑不出一丝错处。
    “大皇子,久仰大名。”
    大皇子没料到会听到这句,怔了两息,笑开来,“四端先生认得我?”
    延礼:“师父曾多次跟我提起大皇子。”
    大皇子讶道,“怎么说的?”
    延礼:“他老人家说,大皇子该是我们荔山人,若是能上荔山学?习就好了。”
    这话在大皇子看来就是天大的赞誉,矜持再?端不住了,“延安愧不敢当。”
    紧接着又说,“今年?定是找机会上荔山拜见孟大人。”
    延礼:“若是时机合适,可以一道。”
    大皇子欣然道好。他的随心而至,意外盘活了大殿的氛围,越来越多的人簇到荔山三人身边,同?他们攀谈,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驾到。”
    忽然一刻,多乐的喊声响彻大殿。
    众朝中肱骨齐刷刷躬身向帝王行礼,“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万岁。”
    延礼三人混在其中,姿仪妥帖,不负荔山之名。
    惠帝的目光几乎不由自主地?锁定了荔山四端。只是他折腰垂头,根本瞧不见他的脸。这一瞬,他被复杂的情绪绞着,既想快点看到他的脸,又害怕面?对那一刻,也因此稍显怔愣。
    多乐适时地?唤了他一声,“陛下。”
    帝王回?过神,悄悄深呼吸,“众卿平身。”
    大殿众人先后抬起头来。惠帝也终于看到四端的正脸,细致打量,那眉那眼,当真是似足了昭妃。多乐没看错!
    惠帝的心跳加剧、又沉又猛,不是多舒适的感?觉。但他顾不上了,他一方面?要克制住流泪的冲动,一方面?急欲同?四端说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荔山四端。”
    延礼应声出列,“草民在。”
    惠帝:“昨儿秦卿对孤说,你有万字书柬想亲呈?”
    延礼:“是。四端唐突了,望陛下见谅。”
    说罢,从袖袋掏出了书柬。多乐走下龙座将它取走,近距离再?看四端,越发地?觉得他似昭妃了。寻常人家,可生不出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片刻后,书柬终到惠帝手中。
    他打开,细致查看,如同?在观一件绝世珍宝。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这封书柬是出自他的小七的手笔才?这般认真的,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给抹去?了。这万字,将现今的抗汛措施再?次细化升级,并且兼具可行性。
    字字如金。
    “好!”
    “极好!”
    惠帝由衷地?赞叹道。
    陛下这些?年?情绪越发内敛了,多久没见过他似现在这般赞叹过什?么了。
    厅内诸众难免对这封万字书柬心存好奇。
    陈三善忽地?上前一步:“陛下,可否借书柬与臣一看?”
    惠帝没有不同?意的。
    书谏很快经由多乐递到了陈三善手中,他查阅时,好奇心重的,纷纷围了过来。
    别的不说,就这手字,刚劲有力,风骨明显。年?纪轻轻,属实难得。
    给了众肱骨些?时间看完,惠帝问了工部大总管,肖安亭,“肖卿觉得如何?”
    肖安亭直言,“臣以为甚好,细节处可见真功夫。” 这话半点不假,若未有长时间深入前线,写不出这般踏实可行的书柬。
    惠帝听完,越发欢喜,“赏。”
    这一声中气十足,万分由衷。
    “四端,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符合他的心意,才?叫真正的赏赐。
    此时此刻,惠帝当真是未落一点权谋算计,如同?当年?,他对宴知雪。他知他为帝王,不该如此,可他一直在这般做,到了今时今日?,都未有后悔过。
    哪知,延礼忽然跪地?,行了大礼。
    帝王眼中有疑惑一晃而过,正想说点什?么,延礼的话音刚好响起,“草民多谢陛下。”
    “草名不想要赏赐,只求陛下为草民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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