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鱼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可能是和郑负雪打交道久了,她也染上这种看戏的恶趣味。
    她嘴角含笑,歪着头打量陆青刷得一下变白的脸,看他的颤抖的唇,看他眼里流露出的不知所措。被人揭穿秘密,和赤身裸体站在聚光灯下没什么两样。
    她有点期待,陆青接下来会问什么,可能是“你怎么发现的”,也可能是“你哥也知道吗”,总之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她兴趣盎然。
    把刀捅向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有时候带来的不是负罪感,而是愉悦、好奇。
    早晚有那么一天,她会把这柄刀插入每个伤害过她的人的心脏。
    不过,阮鱼犯了和郑负雪一样的错误,看戏虽好,但切忌得意忘形。
    陆青只有最初几秒是慌张的,后面他很快镇定下来,一把夺过阮鱼手中的手机。
    手机离手后,阮鱼懵了一瞬,而后笑出了声,“陆青,你是要拿这个威胁我吗?前脚给我道歉,后脚见我戳穿了你的秘密,又想威胁我?陆青,你可真让我刮目……”
    “不-是-威-胁。”陆青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你需要这个。”
    “嗯?”阮鱼不怕陆青拿手机里的内容威胁她,这里面的东西是李念收集的,内容很多,她只看过几次,说实在她也不知道那些“证据”里有没有自己。
    可即使有,又能怎么样呢?
    人活脸,树活皮。树皮是实的,人脸是虚的,既然是虚的,那全靠一张嘴,更何况这种难辨真假的东西。
    她倒想看看,陆青要干什么。
    陆青深呼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说的对,既然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停地给你道歉吗?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还能和你说些什么。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阮鱼看向他手中的手机。
    “我害怕,害怕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你就再也不理我了”。他语气低落,宛如小狗被抛弃前的呜咽。
    阮鱼把陆青的话和表现在大脑里过了几遍,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渐渐在她脑海中形成。
    她眉头皱成小山,她觉得人不能太自恋,且自己也没有弯掰直的能力,但那个想法还是嘴里吐了出来,毕竟除了这个可能,她想不到其他。
    在说之前,阮鱼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不会不喜欢我哥了吧?”
    “还喜欢,但同样我也希望你能理我。”可能有了前面的重重一击,陆青承认得格外利落。
    阮鱼除了震惊无言以对,她总是在见识人类的多样性,“陆青,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嗯,我不要脸。”他平静地回答,“我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阮鱼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还能理我,只要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阮鱼不知道陆青为什么执着于此,对她而言,他不过是好相处、热心给她解答题目的同学。虽然她承认曾经因为他的表象很崇拜他,但她不觉得她们是朋友,因为除了学校以外,他们再无任何交集。
    “可我们不是朋友。”
    陆青闻言,表情有一瞬的受伤但很快恢复,“没事,从现在慢慢做朋友也行。”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需要这个手机。”
    “你需要。”陆青肯定地说道,他翻看过这里面的内容,仔仔细细地看过。除了照片和视频以外,里面有很多手机主人的文字记录,可能因为害怕自己忘了,手机主人把所有能记下的都记下了,出现次数最多的人名只有两个,阮鱼和Z。
    他透过文字看见了阮鱼,一个心心念念想逃出来并想将那里彻底摧毁的阮鱼。他相信,她会找他拿回手机。
    二人相向而立,僵持许久。
    陆青那笃定的神情让她心里很烦,像是再一次被人紧紧捏住命门。原来戏看砸了,是这样的感受,很不舒服,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
    阮鱼没了兴致,“既然你想拿着,就拿着吧。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怪不得你会喜欢阮程钰,也怪不得你们能分到一个宿舍。”
    她走近陆青,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东西要记得给喜欢的人分享,说不定他会比你更喜欢他妹妹的照片。”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阮鱼好心提醒他,“我心情有点差,你还是快点走吧。”
    “阮鱼,你刚刚……”见阮鱼转身离开,陆青立马上前拉住她胳膊。
    然后,被阮鱼反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滚!”
    打完之后,阮鱼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她很讨厌打人脸这一行为,这一动作代表的不仅仅是暴力,还有对人的侮辱。
    阮鱼只在两个地方见过有人扇另一人的脸,一个是在她亲生父亲家,那时候那个畜生无意间扇了妈妈的脸,出乎意料的是,扇完后他愣了一下,随后竟立马道歉;另一个地方,自然是鸠巢,那里的人比畜生还不如,毕竟就算是在畜生眼里,也知道这与拳打脚踢不同,而那群人却以此为乐。
    可,和沾染上郑负雪的恶趣味一样,她现在也染上了这个坏习惯,这让她觉得很恶心。
    不得不承认的是,刚打完的那个片刻,心里的确很畅快,但随后而来的就是自我唾弃,看啊,你和那群畜生也没什么不同。
    另一边的陆青在阮鱼打完他之后,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等看到阮鱼走出操场后,他才有所动作。
    他顶着一张高高肿起的脸回到了宿舍,宿舍里的阮程钰正为阮鱼即将到来的生日而苦恼。
    他想借此和阮鱼正式道歉,然后和好,但他不知道要送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
    于是在陆青回来的时候,阮程钰正好问其他舍友,“你们说送女孩子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呢?”
    其他人调笑道是不是女朋友,他连忙说不是,是妹妹。
    “送点零食或者手链饰品之类?”
    “这要看你妹妹喜欢什么,其实直接转钱比较好,她喜欢什么就能自己买。”
    阮程钰:“有生日红包,但除了生日红包以外,还想准备个礼物。”接着他又挠挠头,“而且和她吵架了,正好道个歉。”
    另一旁的陆青突然开口,“她不喜欢别人跟她道歉。”
    在场的叁人立马看向他,陆青和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平时也很少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陆青红肿的脸,一看就被人打了。加之军训时陆青找阮鱼的事,其余二人都猜测可能是被耳光侠打了。
    但他们只知道陆青找的人是耳光侠,并不清楚耳光侠是阮鱼,也就是阮程钰的妹妹。代号这种东西总是比正儿八经的人名传得快。
    其中一人犹豫开口:“你去找耳光侠了?这是她打的?”
    陆青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道:“她喜欢闪闪的、亮晶晶的、充满美好的东西。”
    “那东西我曾经也有过……”他声音哽咽,“可被我亲手打碎了……”
    他静静哭了一会儿,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这种场面没见过啊。
    就在有人尝试安慰时,陆青忽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阮程钰的身边,重重给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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