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喃见陈老爷不言语就先开口道,“来人,给陈老爷个座儿,怎么好让老人家站着说话。”
    于是一个兵哥搬来只凳子,陈老爷谢过后坐了上去。
    “少帅现在不方便见客,您不妨改日再来。”倪喃也不给缘由,理直气壮地打发他。
    陈老爷就说,他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不能好好招待少帅而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少帅就像太阳,他想见到少帅的心情就像星星渴望依偎在月亮身边,如果少帅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他,他希望自己能略尽绵薄之力,为少帅排忧解难。
    倪喃就摆出一副犹豫的模样,“这个我也没办法做主呀……”
    陈老爷是个聪明人,决口不问倪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转口说院子里都是士兵,问她需不需要女仆服侍。
    这次倪喃倒没有拒绝,“那劳烦给我找几个年轻的,我喜欢和小孩子说话。”
    接着陈老爷又说起了南城的风景和绫罗,倪喃轻快地说,“真的吗?这倒不曾见过呢。”
    陈老爷觉得号到脉了,说自己最近新得了一批珍宝,自己不懂鉴赏,便想请少帅和小姐赐教一二,然后等他再提起面见少帅的事,倪喃就没再一口回绝了,“那就明天下午吧,少帅要歇午觉,三点正好。”
    陈老爷松了口气,肯收东西肯见人就好啊。少帅一连十几天不见踪影,相比有什么政治阴谋,他更希望少帅是寻芳去了。打发走了陈老爷,陈家转头就送来四个人,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两个七八岁的小童,其中那俩丫鬟长得一模一样,是对双胞胎。
    她也没客气,径直吩咐道,“让人提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倪喃自然没有衣服可换,但这难不倒丫鬟们。
    陈家女眷多,找出和倪喃身型仿佛的并不难,小童儿快去快回,她还没洗完澡衣服就已经送到了。她穿着浴袍出来,见旗袍洋装,长裙西裤都齐全。不禁有些佩服陈老爷的脑补能力,连少帅的内宠是个少年都打算到了。
    她没怎么挑拣,随便找了一套薄烟粉的纱衣纱裙的套在身上,任由小丫鬟站在身后给她梳头。
    “小姐想梳什么发型?”
    倪喃笑着说,“松松绑个辫子就好。”她也不见人了,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
    折腾完临近中午,小丫鬟就问倪喃想吃什么,她就认真地点了七荤八素两道汤一道甜品。
    等她在房间里吃上饭了,高副官又来了,说少帅要见她。
    “那个鸭子给我留下,糯米藕再上一份,豆浆稀饭放在炉子上温着,其他都撤了吧。哦,对了,再做一道枇杷冻,煮一锅黄连薄荷水。”
    经过半日相处,小丫鬟觉得倪喃言语温柔,便大着胆子问她,“小姐最近上火吗?要不要再煮些凉茶?”
    倪喃便揶揄道,“哪儿是我啊,分明是有人一把年纪了,上火了也不愿意吃药,白白肿得牙疼。有凉茶更好,尽管上来,再添些蜜饯。”她留下话后就跟着高副官往正房去了。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等再去厨房要东西的时候就被大管家给叫住了,她们把倪喃在少帅院中自在的样子和要下火茶的事给学了一遍。
    难不成真的是少帅牙疼上火才不愿意见人的?陈老爷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几番下来,这女人的身份算是确定了——不就是在江南收的宠妾嘛。
    陆少帅自打未婚妻死后身边就没人了,早年间他还打算送个庶出女儿去当个妾,后来发现存了这心思的人不少,但都被撅回来了才作罢。现在身边的女人什么来历并不清楚,但她却是陆危楼这么多年第一个待在身边的女人!值得巴结!
    南城的姚司令贪花好色,府里府外女人一大堆,想要求他办事,直接上门不行,求他近来的爱宠代为引荐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他和姚定芳相处这些年下来,对付这种女人可以说非常有经验了,于是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开始给倪喃送礼。
    送的东西也很有讲究,金条银元太俗,华服珠宝最佳。东西流水一般地抬进小院,翌日陈老爷再来求见就能进门了。
    院子是熟悉的自家院子,但里里外外都是兵。陈老爷不敢多看,心惊胆战地跟在崔副官后面走,整个人乖顺得不得了。到了门口,两个兵和崔副官敬礼,板正的姿势又给陈老爷吓得一机灵。
    “陈老爷,您请进,少帅就在里面。”崔副官说完就不肯往前走了,陈老爷哆哆嗦嗦进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这些日子有没有不恭敬的地方——他怕一进去就被人给咔嚓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少帅咔嚓他为什么。
    见一个女人端着只粉彩的碗,正在一勺勺地喂少帅喝药。
    少帅倚在床上,右脸好像有些肿。
    想起小丫鬟学的话,陈老爷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前几天少帅大概是牙疼,面上不协,所以羞于见人。他一边脸大一边脸小也不愿意见人嘛。如今喝了药,虽然仍有些肿,但到底是可以会客了。至于这女人,就是少帅悄悄出去寻芳后带回来的嘛!逻辑多么通畅!
    陆危楼心疼地望着倪喃,“怎舍得让卿如此辛劳?”
    ——去尼玛的这么苦老子要一口闷。
    倪喃温柔地回望过去,“能喂少帅喝药是我的福气。”
    ——就一勺勺喂,苦死你。
    陈老爷眼睁睁看了一出鹣鲽情深后,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倪喃涮完陆危楼,本打算借口送人开溜,但陆危楼点了崔副官代为行事,嘴上道,“你不陪伴在我身边,我寝食难安。”
    倪喃心说我听你放屁呢,我不走,留在屋里等你治我吗?她看陈老爷出了院子便放下药碗火速蹿了。屋里陆危楼行动不便,也没法追她,喝了一肚子凉茶才将将把嘴里的苦味冲下去。
    此后又过了两天,陆危楼伤势控制住了才向陈家辞行,陈老爷送陆危楼一行人上了火车。
    站台上陆危楼和倪喃目光缱绻,恩爱缠绵。
    “多谢陈老爷多日款待,改日陈老爷若来关北,千万也要让我和寒雾尽一尽地主之谊。”两人不等陈老爷说话就上了火车,陈老爷咂摸着少帅那两句场面话,望着少帅离开的背影忽然回过味来。
    等等,寒雾,江寒雾?!
    江家大小姐?!
    这人不是死了七八年了吗?少帅还为这个屠了伪帝满门!
    她怎么活了?!
    他满腹狐疑,但又不敢追,眼睁睁地望着火车开了,站在原地发愁。
    少帅这是给他丢了个大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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